阿乔已经消失很久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从豌豆日渐凝重的面色中,程濯感觉的到。
豌豆说过,阿乔不是普通的鬼怪,这一点从孟青残存的记忆里,他也是知道的,犹记得那日的梦,孟青手执青牛宝剑,生生朝阿乔的头挥去,脑袋掉在了地上,阿乔仍在哭嚎,直到成了一团肉酱,才没了声响。
豌豆说,这是飞头蛮。
上古洪荒时期,天地混沌,出现过各式各样的鬼怪,而这其中,属虫落一族的落头氏最为特殊,说他们是妖,但与人无异,说他们是人,可哪有人的脑袋与身体分了家还不死的。
这便是飞头蛮,脑袋可以随着意念游走,来去自如的人形妖怪。
但阿乔好像又与普通的飞头蛮不同,具体哪里不同,豌豆也说不清楚,她只知道那日心肝宝被阿乔攥在手里,回来后奄奄一息,至今恢复不了元气,而心肝宝身上那五根赫然清晰的黑指印,分明是修炼成精的邪煞之气。
百鬼一煞,尤其是生前精通邪术的恶煞,就这样突然消失不见了,豌豆心里总觉不安。
“要是以前,寻着阴气的方向,我总能找到她的,可现在她隐藏的滴水不漏,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附身在人的身上了。”
餐厅里,豌豆看着程濯,见他盯着手机沉默不语,继续说道,“这样我们寻找她的难度就增加了,但也不是完全找不到,你还记得心肝宝套在她脖子上的那根红绳吗,如果你看到有人的脖子上系着同样的绳子,那他肯定是被阿乔上了身。”
“飞头蛮附身,会吸食人的精气,七天之后,被附身的人会变成一具枯骨,所以我们必须快点找到她。”
豌豆说完,看到程濯仍旧在对着手机发呆,颇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你怎么了?”
程濯没搭理她,像是没听到似的,豌豆再次蹙了下眉头,伸手拿过了他的手机,往屏幕上一瞄,是一条短信,一条已经被他盯了大半天的短信请柬。
谨于七月十三日(三天后),假座南都酒店举行婚礼,届时恭候程濯先生入席。
吕薇,端阳敬备薄酌恭候光临。
端阳,端阳,猝不及防出现的名字,打的豌豆措手不及,愣了很久,抬起头正对上程濯幽深的眸子,于是动了动嘴唇,“......他都要结婚了,新娘肯定很漂亮。”
“是啊,我前女友长得还不错。”
“......”
————
三天后,南都大酒店。
端阳与吕薇的婚礼阵仗很大,但凡淮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齐了,而作为城内最豪华的假日酒店,南都出动了所有的工作人员,维持着一场世纪婚礼的体面。
红地毯,百合花架,玫瑰花台,粉色气球在半空中怦然绽放,一派盛大而浪漫的场景,而花台旁的巨幅婚纱照,吕薇依偎在端阳身边,嫣然一笑,美丽动人。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远远的,程濯看到站在心形花架下的吕薇,手捧鲜花,镶钻婚纱,长发盘起,束着璀璨发箍,锁骨精致,笑靥如花,美的有些不真实。
只是,看到程濯,她的笑凝结在了嘴角,眼眸飞快的垂了下,很快又挽着端阳的胳膊,摆出拍照姿势,微笑着迎接每一位来客。
程濯是与婷婷一起来的,交了礼金,便也走上前去,与新郎新娘合影留念。
婷婷穿了件白色露肩礼服,长发乖巧的披散身后,粉唇弯起,乖巧又漂亮,“吕薇姐,你今天真漂亮,恭喜你。”
吕薇挽着端阳的手松了下来,眼睛看着程濯,似是隐匿着什么别的情绪,而端阳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依旧慵懒的插着裤袋,望向程濯的眼神中带着似笑非笑的探究,一副等戏看的表情。
这个豪门贵公子,一向显得态度轻浮,程濯皱了下眉,礼貌的伸出了手,“端公子,新婚快乐。”
端阳看着他,嘴角含着笑,手却没有从兜里拿出来,啧啧的摇了下头,很不给面子的转身离开了,“没劲。”
吕薇出身名门,与端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定下这门婚约之后,端阳与她一起吃了几次饭,发现她总是闷闷不乐有心事的样子,找人查了下,很轻易的就揪出了她与程濯的那段过往。
一个心里住着别人的未婚妻,端阳起初有些兴趣,他在心里恶趣味的赌了下,如果自己去追吕薇,要用多久的时间能将她心里的那个人抹去,又或者说,她忠贞的爱情能坚持多久。
后来端阳没有继续赌下去,因为他觉得很无聊,他对吕薇好,吕薇就对他笑,面上风轻云淡,似乎他们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程濯这个人的存在。
日子过得□□逸,就如同一池枯水,端阳是真的希望发生点什么有趣的事,就比如今天,他的婚宴上,看到程濯出现,他竟然还在心里隐隐的期待,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嫁了人,程濯会不会失态,会不会突发奇想的拉着吕薇离开。
但是他失望了,好吧,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没劲,没劲透了,世上哪有什么忠贞的爱情,飞蛾扑火?奋不顾身?都是扯淡!端阳一个人坐在贵宾室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仰着头,神情淡漠,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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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发觉程濯有些不对劲,自从吕薇在他耳边说了些悄悄话之后,他的表情就变得很复杂,搅得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是的,她心里有鬼,她从小就喜欢程濯,见不得他与吕薇感情深厚,就连上天都给了她拆散二人的机会。
她清楚的记得,吕薇的父母非常不喜欢阿濯,逼着她分手,吕薇很痛苦,而她偏偏就在这时,选准了时机,跟吕薇撒了个慌。
她谎称自己并不是程濯的妹妹,而是程濯的母亲叶萍认定的儿媳妇,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彼此心照不宣的要在一起的,直到吕薇出现横插一刀,程濯慢慢的就变了心。
“你跟阿濯没有未来的,就算他真的喜欢你,他的家人也根本不会接受你,阿濯自己也是知道这一点的,难道你就没有疑惑,你们在一起的这三年,他都没有带你回去见过父母。”
想要杀死一个女人的爱情很简单,当她对这个男人足够失望,而自己又有足够的骄傲时,选择离开是很决绝的事。
这些事,程濯从不知道,直到今日,吕薇穿着婚纱,嘴角含笑的在他耳边悄声说,“希望你跟婷婷能够幸福,她早就已经告诉我了,她才是你家里认定的儿媳妇,阿濯,这些你不该瞒着我的。”
程濯承认,自己的脑子懵了片刻,转而看到不远处婷婷一脸忐忑的可怜模样,突然觉得人生异常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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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来就是一场闹剧,不是吗?所以他才会失了控,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进吕薇的化妆间,对正在补妆的吕薇开口说了句话,“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第一次见面......吕薇愣了愣,想起三年前跟着同学第一次去酒吧玩,招来几个喝醉了的流氓,拉拉扯扯,吓得她面容失色,当时正是程濯出现,打了场架,混乱之中拉着她的手离开了。
当时程濯说了三个字,她至今记忆犹新,而今时今日,程濯望着她,伸出手,同样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跟我走,她对程濯的爱情因这三个字开始,今日,似乎也注定因这三个字了结。
吕薇抬头看他,眼中有泪光闪烁,她久久的望着程濯,嘴唇动了动,半晌,开口却拒绝了,“不,阿濯,我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
为什么?吕薇闭了闭眼睛,她想起一个故事,梁祝化蝶,祝英台被逼嫁给马文才,仍是义无反顾的忠于自己的爱情,才有了这段千古佳话。
可是没人告诉她,如果马文才并不是书中所说的麻子脸,相貌丑陋,猥琐不堪,而是像端阳这般的翩翩公子,气质风华,温柔体贴,与梁山伯不相上下,那么祝英台还会选择殉身于自己的爱情吗?
她是个自私的人,吕薇承认,她放不下程濯,但她也得承认,她心里同样牵挂着端阳,他对她的好,已经使她迷失了方向。
就这样吧,林徽因曾经也爱过徐志摩,但最后还不是嫁给了梁思成,平安喜乐,一生无忧,这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人生。
所以没有为什么,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很复杂的,就如同人心也是一样的复杂多变,好人也会干坏事,坏人也会有良心。
“阿濯,我爱你,但我们真的不合适,即便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所以我不能跟你走,今天是我的婚礼,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如果你还爱我,那么请你祝福我。”
程濯望着她,面上看不出表情,眼底同样波澜不惊,扬起嘴角笑了下,“好,我祝福你,但我能向你要一样东西吗?”
“什么?”
“你脖子上的那根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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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阳从贵宾室出来的时候,婚礼现场已经乱做一团,据说是新娘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一个同在化妆间的高个子男人。
私奔?有意思,端阳嘴角缓缓勾起了笑,对身旁的下人说了句话,“去查一辆车牌号为xx77的gt越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