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衍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冷气,宋静节在他怀里打了个寒颤,云衍赶紧将她放下。
“你好些了没有?”
“你伤得怎样了?”
两人一齐说出来,宋静节咬咬唇,云衍却露出个淡笑,把被角掖到她下巴下面:“好些了没有,太医怎么说的?”
宋静节说话带着鼻音,一边答着话,一边忍不住看他:“已经好多了,太医说是伤寒,要静养一个月才能好。你呢?”
云衍一手撑在床沿,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回的漫不经心:“我无事。”
宋静节被他看的不自在,觉得他说的话太敷衍,红着脸接话:“听说是被太子射伤的,围场里的太医们都没办法了才送回来的,怎么会无事。”
念礼端了茶和糖水进来,云衍都接在手里:“出去守着。”
既然要守着,就是不让人进来的意思。要是拨月在这里必定不肯,可念礼听了心里只有欢喜,忙出去了。
糖水隔着杯子还有些烫手,云衍看一眼先是一怔,又望向宋静节,悠悠笑起来。
宋静节听不到他回答,抬头去看,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眸子,先是一愣,接着看到他手上的红糖水,脑子里一炸,羞得手脚都没处摆了。
手脚都在被里放着,云衍也看不到,但他看得到宋静节眼里盈盈横波,怕她恼羞成怒,忙咳一声,把糖水放在案上凉一凉,含着笑答:“不是太子,是我安排人射的箭。没喝药所以发了烧,为了回宫。”
宋静节一听也忘了羞,皱着眉看他:“为什么呀?”
云衍眼里像有光,伸手去拨宋静节额前散乱的发。声音低沉又温柔:“为了你。”
宋静节只觉得那个声音像是会动,从耳朵里一路钻进她的心房,从头顶到腰上酥麻麻的。
云衍看她呆呆得望着自己,小脸比自己走前更小了一圈,脸上的笑就敛了,锁了眉头:“怎么落水的,没有人跟着么?”
宋静节这才回神,把心里乱糟糟的思绪强按下去,身上无力,说话也又轻又喘:“只带了拨月,在沁芳亭歇脚,听到有宫女崴了脚,拨月便去帮忙了。”
云衍眼里暗光一闪:“崴了脚的宫女,拨月看到是谁没有?”
宋静节沉默摇头,她并不笨,拨月醒来一问,心里也明白了七八。
云衍脸色一沉:“你落水前可看到了什么?”
宋静节一迟疑,可只是猜测并没有完全看清楚,还是摇头。
她的犹豫自然被云衍看在眼里,她既然不说,他记在心上也不再多问。伸手摸摸装糖水的杯子,没有那么烫了,便把宋静节连人带被的拥起来,宋静节瞪大了眼,看云衍把糖水端过来:“趁热喝了吧。”
宋静节要把手伸出来,云衍还不让,把杯子端到她嘴边喂她。宋静节咬着唇,看着红糖水不想和他多缠,就着他的手,大口大口把糖水喝尽了,自己往下一溜,滑进被子里,把脸都埋了进去。
云衍少见她这样可爱的样子,胸腔震动轻轻笑出了声。宋静节揪着被子要恼了,才听他说:“你先歇着,我回去换药。”然后脚步声就离开了。
接下来除了换药,云衍都待在棠妆阁,在庄妃那里都挑明了,更是什么也不顾忌,时常留到吃了晚膳才走。
宋静节最初还害羞,可只要身边没别的人,云衍总爱一脸的正经的说些让人脸红的话,听得多了,渐渐就能稳得住,不再心慌意乱,反而还能嗔他一眼。
棠妆阁不管主子还是奴婢,都是欢颜笑语,一点也不像有两个病人。孙问行最高兴,现在熬了药上去,可再不用担心主子爷不肯喝了。眉头皱的再紧,拖得过半刻钟,郡主就要亲自把要递到主子爷面前。两个病人一处照顾,还更省事些。
主子爷虽然笑的少,可心情好他还是能看出来的,把以前的俏皮话偶尔捡起来说说,主子爷也不给他摆脸色了。孙问行憋了这些日子,可算憋的够呛,这会把那插科打诨的本事全拿的出来,三两句话就要抖个机灵,惹的宋静节掩口笑个不住。云衍虽然笑骂他两句,可赏的东西却越来越多,孙问行就知道自己找对路子了。
棠妆阁里有个孙问行,总不缺欢笑,宋静节都问,云衍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种贴身奴婢。
欢欢喜喜过了十来天,皇帝行围结束,回宫了。也不知围场里五皇子和皇后做了什么讨了皇帝的欢心,皇帝对着五皇子总是和颜悦色,一回来就让他去了礼部,礼部除了掌管祭祀、吉凶事宜,还管着科举考务,至少比云衍的工部要好。
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云潇的婚事,已经订了亲,送过庚帖,合过八字了。接下来是要定婚期。五皇子新官上任不仅不会做手脚,还要办的大气漂亮,把名头打出来。
婚期就定在来年的五月十六,嫁妆单子比着二公主的来。原本云潇是比不上太子胞姐的,要是给礼部的人办,只怕要略略比二公主的嫁妆少一些,以表示对太子的敬意。可皇后那边恨太子淑妃多过惠嫔云潇,五皇子便比着二公主的来,也没人能说一句不对。
花的国库的钱,五皇子也不心疼,为了压一压太子的气焰,面上和二公主的差不多,可却把瓷器摆设减了些,加到田地上去,这可就实惠的多了太子被皇帝冷落,敢怒不敢言,云潇倒是渔翁得利。
一晃到了腊月,宋静节是腊月初八的生日,正赶上腊八节。早上去给庄妃请安,庄妃难得的慈和,留她一道吃了碗腊八粥,赐了一套首饰,还吩咐拂冬给棠妆阁的宫人们每人赏一个月月钱,再开两桌席面,再把陆姑娘接进来。
下了好几天的雪了,满目素白,雪扫干净了也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宫人们把彩带灯笼都挂到树上,覆满白雪的树上,飘红结绿。棠妆阁里张灯结彩,主子一桌宴,下面的宫人们一桌,吃吃喝喝闹到下午。
生日过的热闹,云役和陆敏敏划拳喝酒,两人谈笑风生眼里再装不下别的人,云潇歪在宋静节身上,两人对视一眼,都明了得笑起来。
两个都是毛躁粗心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开窍。
到了宫门下钥前宴才散了,宋静节回屋看桌上堆得满当当的谢礼,念礼正在登记造册呢,清点一遍,三公主、八殿下、陆姑娘的寿礼都有,却没有郡王爷的,悄悄拿眼去看宋静节。
宋静节摸着袖子里的图纸抿着唇笑,又轻又薄一张纸,却比那些金银珠宝都要重。拿出来对着灯细看,右边几个大字“愉郡王府”,上面连尺寸都标记的清清楚楚。前院的书房,后头的花园,中间几个小院子。有一个院子里连种几株海棠,搭多高的葡萄架,摆几缸鱼都写的清清楚楚,还给院子起了名,叫袖荷香。宋静节看心里就软的不成样子,顾夐的《渔歌子》有词“画帘垂,翠屏曲,满袖荷香馥郁。”
耳边又响起云衍那低沉的仿佛从胸腔震出来的声音:“馥郁,这是我的寿礼,收好了。”
多久没有人叫她馥郁,这世上知道这个名字的,大概也只有他和她了。像是两人之间的秘密,想起来,心里就没来由的发甜。
宋静节的生日一过,就要准备起过年的事,裁衣裳贴对联,宫女们也放松了管制,独在这个月能随着心意穿戴些不出格的衣裳首饰。
宋静节也把云衍送来的一箱子毛料翻出来,赤狐做了耳罩兜帽,白狐毛做了整件的披风,还有毛褂子、皮裙子、手拢能做的都做了。
换上一身毛茸茸的衣裳去万安宫请安,正巧碰上云衍,到了殿里,拨月帮着把兜帽和披风脱下来,露出里面一身二色金绣海棠的银鼠袄。
云衍看一眼就知道是自己送去的料子做的,眼中微微有了笑意。和她并肩走着,开口声音低沉,只有宋静节能听得到:“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
宋静节两颊飞红,一眼横过去,见云衍目不斜视,脸上依旧淡淡的,浑似那些轻浮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这样的事多了,宋静节也在想,明明谁都说端方持重的一个人,听闻工部里的人还送了个诨号活阎王,可却总是在自己面前胡乱说些不正经的话。听着就让人脸红,又不好和他正经理论。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嗔他一眼就罢了。
将要过年,宫里有事也都压着,先好好过了年再说。连太子和云衍、五皇子在御书房对上,三人也能笑着说几句客气话。
皇帝也一年里难得松散起来,给大臣写写福字,和儿子们说说话就是一天。
除夕早上皇帝封了笔,就到了万安宫里来了。庄妃还是躺在床上,今年的除夕宴也是不去的,皇帝特来和她说说话。碰巧云衍和宋静节也在,家宴要到酉时皇帝才入座,这会还早便也问了他们几句话。
正听庄妃说着要多谢皇帝把宋静节给她养,让她多了个贴心人,皇帝点头笑的和煦。守在外头的苏称邑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扑通跪下:“紧急军情,北狄进犯边境,裕屹关已失守,邻山关被围。”
皇帝和云衍都豁然站起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