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静节望着月,听见后面花丛里传出一声:“哎呀”,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接着又着急起来:“啊,脚好疼动不了了,可怎么办啊。”
应该是个小宫女崴了脚,宋静节和拨月对视一眼,拨月点点头:“婢子去看看,您不要走动。”
宋静节应了,拨月才往花丛里走,那个宫女一直小声抱怨着:“一个人影也没有,我怎么回去啊,哎哟,可疼死我了。”
声音明明很清晰,可一忽儿左一忽儿右的,拨月找了好一会也没见到人,皱了眉侧耳细听,却听到一声惊叫,是宋静节的声音,拨月骤然变色,转身就跑,脚还没提起来,就听到落水的声音。
走的不远,须臾就跑到了,拨月看着宋静节在水里扑腾,急得脸都白了,可她自小在山上长大,要是碰到山中猛兽,她还能努力想想办法,可这水是从没见过的,一时慌了。
宋静节呛了几口水,人渐渐往下沉。拨月眼泪都要下来了,倒激出一身力气,一边放声呼叫:“来人呐,救命,来人呐。”一边猛吸一口气,翻过护栏,冲着宋静节扑过去。
拨月也是不会水的,因心系宋静节,便是水没过了口鼻也没有太慌乱,睁着眼睛胡乱踩水,伸手拉一把,揪住宋静节的衣袖扯过来,把她往上举。可她比宋静节还瘦小,自己鼻子里也灌进去不少水,胸腔越来越重,手上没了力气,意识一点点消散,正绝望的时候,听到模模糊糊有好多的脚步声跑过来,心里一松,彻底晕过去。
宋静节醒时,耳边是杂乱的啜泣声,一点点睁开眼睛望着床顶,然后就听到念礼惊喜的叫出来:“郡主醒了。”
一屋子的宫女刚刚还在哭,这会又笑了,闹哄哄的,宋静节浑身无一处不疼,听着就蹙了眉,念礼赶紧喊:“快去请范太医。”
宫女们这才散了,范文良来诊了脉,对着宋静节也不掉书袋子:“郡主落了水,深秋水冷,受了风寒,烧是退了,不过这几日必定浑身乏力,间有头疼耳鸣的症状,这是正常的。还有不巧您初癸刚至,却泡进了冷水里,本身又是湿寒的体质,只怕还会腹痛难忍。卑职去开药,三四天应该就能好了。”
宋静节听在耳里,好半天脑子才转起来,难怪觉得腿、间有异物,原来是葵水来了,想必是念礼她们给自己换的衣服。
想到念礼就记起了拨月,还模模糊糊有点印象,拨月是跳下水来救她了的。急得忙问:“拨月呢?”
话音却又哑又轻,范文良一愣没听明白,还是念礼知道她的心意,伸手给她顺着气:“拨月还没醒,在她屋里躺着,思琼和思瑞守着她呢,范太医看过了,说没什么事。”
宋静节这才放心,轻喘了两口气听念礼问:“好端端的怎么都掉到池子里去了?您和拨月浑身是水的抬回来,婢子们魂都快吓没了。”
宋静节心里一沉,是啊,好端端的望月,听到有人崴了脚,拨月便去帮忙。她站起来看池中的锦鲤,通体红色尾巴一甩一甩煞是有趣,亭中常备着鱼食,给贵人们喂鱼用的,她瞧着有趣也抓了一把,探出护栏弯了腰撒食,正笑看锦鲤们一拥而上,却突然被撞得跌出栏杆外。
是有一双手将自己推入水中的,后背突然受力她吓得一跳,落水前看到亭中有个模糊的红色身影,水里看不清面容,只隐约好像穿着一身银红衣裳,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这样害她,显是有要命的大仇。可她对万安宫无足轻重,就算她死了,也打击不到庄妃和云衍,那么就是和她的私仇,这宫里她一向不与人往来,要说和谁有龃龉,那就只有一个人,见了不过三次面,回回都口出恶言,次次也穿着银红衣衫,盛气凌人。
四公主的脸在脑中一闪,宋静节就摇头,就算有些不对付,也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纵然有些跋扈,可她既是公主年纪有小,顶多是骄纵些,应该不会这么狠毒。
想了这一会,太阳穴就一抽一抽的疼,小腹那更像揣着块冰,又冷又痛。皱着眉“嘶”一声,就见忆书端着托盘进来:“郡主,喝点红糖水吧。”
宋静节年纪小小母亲就去了,这些事没人和她说过,可身边的侍女们每月总有那么几天捂着肚子告假,便是没人特地告诉她,看多了听多了总知道几分。
肚子一阵阵痛,连带胸口也泛起恶心,念礼扶她起来,喝了两口热热的糖水,才缓了过来。
念礼看她白惨惨的脸上渐渐有些颜色才松了口气,怕她乏力,帮着拖起杯子:“庄妃娘娘差人来过好几次了,熙春姑姑说,娘娘一听见你出了事,倒在床上直咳嗽呢。娘娘自从八月里来,就一直卧床养病,要不是拂冬姑姑拦着,还非要来看您呢。”
念礼看着昨日郡王爷走前特地来辞过郡主,郡主这回也不躲着不见,虽然没有说话,可她看着两人已经是和好了。郎才女貌,又是在一个宫里,再没有比这更般配了。说起庄妃来,就不止是一宫的主位娘娘,更是当宋静节今后的婆母看,不自觉地就说起好话来。
红糖水的热气扑在脸上,宋静节只低低“嗯”一声,她和庄妃之间,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云衍出宫办差的时候,大概是最亲近的,从庄妃督促她去永安宫起,她心里就有些阴影,除了每日请安,平常和庄妃也说不上话了。等后来在飞霜殿见过的英国公夫人,就连请安都给免了,这么说来,也有半个月没见过了。
心里也感慨庄妃的辛苦,可她拿自己去拉拢人,宋静节就无法再对庄妃生出亲近之心了。糖水喝得见了底,把杯子递给念礼,才淡淡道:“让人去飞霜殿一趟,多谢娘娘记挂,让娘娘保重自身,若因我再添病症,我万死不能赎罪。本当亲自谢过,无奈病痛缠身,等我好了,再去给娘娘请安。”
宋静节一醒,去请太医的时候念礼就派人往飞霜殿报过信了,可她亲自说的话,还是要再去报一遍。
往撷芳殿去一向是忆书,去飞霜殿就是忆诗。忆诗是去内室见得庄妃,把宋静节的话说了一遍,低着头等庄妃示下。
对着忆诗庄妃也不说那些客气话了,听了只“嗯”一声,沉默一会儿又问:“愉郡王走前去辞过贞襄?”
忆诗赶紧回话:“是。”
庄妃喝着茶,茶盖撇撇沫子:“说了什么没有?”
平日宋静节的一言一行,忆诗就格外留心,加上个云衍,她恨不能生出两双眼睛,两对耳朵,全记在心里,这会答起来不慌不忙:“郡主一句话也不曾说,郡王爷只说他走了,还让郡主多吃一些,便出去了。”
庄妃眉头依旧锁着,难道贞襄还不知道衍儿的心思,那怎么孙问行一趟一趟往棠妆阁跑,衍儿去了贞襄却不见,想一想又问:“孙问行去送了什么?”
忆诗只认得字,书读的少,说起来这个来一点也不停顿:“前些天是写吃得玩的,后来连着几日送了臂钏、戒指、耳环这些首饰,最后还送了个香囊。”
茶盖重重的合上,忆诗一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庄妃脸上有隐隐的怒气,拂冬赶紧结果茶杯,看了忆诗一眼:“你去吧,就说娘娘让郡主好生养病。”
等忆诗垂头退出去了,庄妃才开口:“你看看,我的话衍儿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拂冬思量着该怎么接话,又不能犟着庄妃,也不能说郡王爷的不是,把茶放下了,边想边说:“少年人动了心,都是要一门心思栽进去的,越是拦着,只怕会激得他更加放不下。依婢子看,堵不如疏,总不能真伤了您和郡王爷的母子之情。再说,郡主年纪尚小,二公主就是过了二十才嫁的不是,那时候郡王爷都多大了,还能守的住。等郡王爷尝过女人滋味了,慢慢就会看淡了。”
如今云衍正是最情热的时候,要真用雷霆手段,庄妃也狠不下心。只好叹气:“罢了,她既病了,就好好养着吧。让人看好了,不许把贞襄落水的消息传出去,免得衍儿知道了又生是非。”
庄妃想的不错,可万安宫里不往外说,未央宫的信里却写得清清楚楚。云役一接着云潇的信,赶忙就告诉了云衍。
正好是第一天狩猎,皇帝也换了骑装上马,列为皇子亲贵大臣们都跟着下了场。围场里圈了不知多少豺狼虎豹,打不打得着就各凭本事了。都想在第一天拔得头筹,各自追赶猎物,一下子散开了。
太子追一只野鹿,后面跟着一堆的人,马蹄阵阵,把野鹿逼到角落里,一群人的箭都射了出去,那野鹿耳朵一动,灵活的窜出一步跑开了,只听一声闷哼,五米开外的地方愉郡王肩头上插了一支箭,从马上倒下来。
众人吓得面如土色,这一箭也分不出是谁射的,赶紧把愉郡王抬回去,皇帝知道了跑马回来,进了帐子先狠狠瞪了太子一眼。
随行的自有太医,包扎了伤口,喝了两天的药,伤口不仅没愈合,反倒发起烧来。皇帝一天问几遍,太医说围场里药材没有宫里齐备,而且气候环境不适宜养病。皇帝大手一挥,让一小队人马,将愉郡王送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