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笑道:“你想想他说的是不是在理儿,有道理你便听着,没道理你尽管驳回去……寻欢以后是要提拔成大管事的,自然也有这个能力,你有什么打算?”
“我跟着奶奶,按道理,奶奶身边该有两个管事嬷嬷,现在只有问秋一个,那个空缺我想顶上。”暮夏理直气壮地说。
楚晴又笑,“我愿意留下你,可管事嬷嬷都是成了家的妇人,你先得成亲才行。”
暮夏认真地思量片刻,“我这就留点心,看着府里哪个小厮长得顺眼。”
楚晴乐不可支,正要打趣几句,瞧见问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甚是不虞。
“二太太跟文家舅太太还有文家大奶奶一同过来了,因在外头吵吵嚷嚷地不像话,我先带到了悠然居。奶奶要是不得空,我这就打发她们回去。”
“她们闹腾什么?”楚晴问道。
她确实不想见这些人,可要单是文氏嫂子以及韩娇,也就打发回去了。文氏却不成,文氏是她正儿八经的长辈,没有十分的理由不好不见。
问秋低声回答,“听了个大概但没听明白,昨天文家表少爷不知为什么被人打了,好像跟大爷沾了点干系。”
楚晴垂眸,淡然道:“好生招待着,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悠然居。
文家嫂子睁大眼睛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正中一副泼墨山水画,意境高远,底下黑檀木太师桌配四把椅子,桌子上摆着定窑白瓷茶壶及茶盅。
定窑以白釉闻名,文家嫂子见过白釉剔花,却从来没见过白釉上金彩描花,听说价格比白釉剔花贵上三倍不止。
靠窗有座宽大的黑檀木贵妃塌,可容四人就坐,榻前放着矮几,上面随意搁着两只白瓷碟子,也是金彩描花的。
这么贵重的瓷器就随随便便地放着,文家嫂子不由咋舌。
在她眼里,文氏屋里的摆设用具已是顶顶奢华,没想到楚晴这边更加富贵。
文家嫂子越打量越心惊,目光却是越闪亮。
周家这么有钱,文壮平白无故遭这一通罪,不光要争口气,还得把看病问诊的银钱要出来。
怎么着也得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太少了,最好五百两,至少也得要上二百两。
楚晴性子软和,又没经过事儿,先把她震住了怎么也好说话。她要敢不听从,就告她个不敬不孝的罪名。
自家小姑是她的伯母,自己这边三个人还拿捏不了一个刚出阁的小姑娘?
这时问秋得了楚晴吩咐,让谷雨跟春分沏茶过来,又端上两碟点心和两碟果蔬。
点心倒还罢了,果蔬摆得是鸭蛋大小的杏子,黄澄澄的惹人眼馋。
俗话说“麦黄杏子熟”,这都过了季节还能找到这般大小的杏子,确实难得。
看吧,刚才在外面一通吵嚷,楚晴屁都不敢放一个,还不是得好生招待着?
文家嫂子眸光更亮,朝文氏挤挤眼,毫不客气地掂起一只大杏子塞进口中。
文氏却是坐立难安。
文壮在大街上捱了揍,据说是周成瑾让人打的,打得鼻肿脸青不说,两条腿也是血肉模糊。
嫂子到国公府哭诉,文氏急怒攻心,凭着一时意气带着嫂子来了沐恩伯府。
这会儿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文壮挨揍的原因,不免感觉心里发怵。
不管这回来能不能讨到便宜,回府之后,一顿数落是免不了的,兴许还会更重些。
而旁边的韩娇只低头坐着,瞧不出脸上的神色,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不吃也不喝。
几人各怀心思,各有各的打算。
楚晴换了身天水碧的绉纱短袄,月白色纱裙,看着虽素淡,可发间一对赤金点翠蝴蝶簪却彰示出她的富贵气度。
出了观月轩,正瞧见寻欢在门旁等着,规规矩矩地行个礼,低着头道:“回奶奶,昨天大爷看到文家小子出言不逊就教训了他一顿……悠然居外头有小厮伺候,到时奶奶让人唤一声就行。”
是在解释文氏等人的来由,又怕她在文氏跟前吃了亏。
楚晴微微一笑,应道:“好。”
不紧不慢地进了悠然居,楚晴先朝文氏福了福,又对文家嫂子与韩娇点点头,含笑问道:“二伯母怎地想起过来了,有事?”
文氏含含混混地没开口,嫂子已经“咣当”一声把茶盅顿在桌面上,茶水漾出来,顺着桌边往下淌。
楚晴敛了笑,冷声问道:“舅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嫂子怒视着她,“看你嫁得好夫婿!”
楚晴莞尔一笑,“我嫁得好,让舅太太不高兴了?”面上看着仍然恭顺,眼底却是不容错识的冷凛。
“呸,我管你嫁得好不好?你这什么态度,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嫂子站起身,食指点着楚晴,差点戳到她脑门上。
暮夏见状,一把拨开她的手,“放尊重点,你算哪门子长辈?我家奶奶婆家姓周,娘家姓楚,五服以内还真找不出你来。”
嫂子气得打跌,看着文氏道:“你瞧瞧,主子说话,她一个下人乱插嘴,这是哪家的规矩?”
文氏心中有愧,但在楚晴面前却是理直气壮惯了的,便冷着脸道:“晴丫头,不是伯母说你,这种不懂礼数的丫鬟还是赶紧打发出去,免得连累你的名声。”
暮夏自知刚才失言,抿着嘴没作声,一双眼却狠狠地瞪着文家嫂子。
楚晴笑盈盈地说:“我倒觉得她忠心护主非常难得,伯母没看见,要不是暮夏拉着,这位文太太差点就把手指戳到我眼睛里了。”
“胡说八道,”嫂子尖叫,“还离着老远呢,就是戳一下又怎么样,你家大爷把壮哥儿打得起不来床,这个帐该怎么算?”
楚晴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忽听院子里传来谷雨清脆的喊声,“浅碧姐姐过来了。”
浅碧是大长公主贴身伺候的丫鬟,还是头一次往这边来。
楚晴心中诧异,却仍是微微颌首。
暮夏上前撩起帘子请浅碧进来。
浅碧笑道:“大长公主听说亲家太太过来了,说二太太是贵客,怕轻待了客人,让我来瞧瞧。二太□□好。”屈膝福了福。
文氏臊得脸红。
不管楚晴有没有错,按理她是该顾及着体面,就是带两只西瓜来,也比这样气势汹汹地空手闯门要好。
再者,到别人府邸合该先去拜见大长公主,再到正房院瞧瞧高氏才是正理。
她一气之下把礼数尽都忘了,此刻只能吱吱唔唔地往回找补,“出门经过这里,想着顺便看看晴丫头。因是临时起意,没敢惊动大长公主。”
嫂子听她这般说,显得自家气势矮了不少,又见浅碧二十出头是个丫头打扮,便没放在眼里,仍是昂首挺胸地对着楚晴道:“我家壮哥儿平白无故捱了揍,一整天没有下炕,看病的银子花了无数,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楚晴面色平静地回答:“你家儿子是不是大爷打得还两说,即便是,想必也有该打的理由。”
换言之,周成瑾真的揍了文壮,那是因为文壮活该被揍。
嫂子万想不到楚晴会是这般说法,与她设想得大相径庭,一时儿子被揍的心疼与焦急加上勒索银子不能得偿的失望交织在一起,当即跳了脚,“这是踩到痛处了?你能做得别人为什么说不得?假装遇到劫匪,遇到劫匪能有几个囫囵个儿脱身的?谁家未出阁的闺女会夜不归宿,你说不是与周大爷有了首尾,他会惦记着娶你?”
楚晴气得嘴唇直哆嗦,双腿抖得几乎站不住,只得用力抓住了暮夏的手臂。
这样的流言一出,她还有什么脸面在京都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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