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凌蓝走了。一人一马，再加上一个小小的包袱，好不孤单。柳文悦带着雪竹雪兰一直送他到城门口。她有很多话想说，她想告诉他多小心，不要说皇上可能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宰相的人此刻也必定心怀不轨。可是，她也知道，凌蓝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她无需多说什么。于是，开了口，却只有一句“多多珍重”。四个字，却包含了她的千言万语和从今以后漫长的牵挂，她相信凌蓝一定能听懂她的心声。

    她知道，凌蓝是被自己给连累了。皇上以前把她当妹妹的时候，自然希望有人能够在她身边保护她，才对凌蓝另眼相待的。可如今……皇上能答应她继续留在月皓身边四个月已经是很勉强的了，这期间，他当然不会再允许任何别的男人来接近她，即使在柳文悦看来，皇上这么做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的。她和凌蓝怎么会……

    她想起来，自己昨天似乎在凌蓝的怀里睡着了。那一觉，睡得好安稳，好久都没有睡得那样安稳了。

    可是，为什么想起凌蓝昨天抱着她的情景，她突然觉得这么紧张呢？

    朦朦胧胧中，她好像听见他叫她“傻丫头”。想起这一茬，她有些生气却又觉得心里暖暖的。“臭小子，我可是比你大呢，居然敢叫我傻丫头？等你回来再找你算账。”

    傻丫头？她记得他似乎曾经这么叫过她，只是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了。

    “小姐，回去吧。凌少爷走远了。”

    雪竹的提醒把柳文悦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她朝凌蓝远去的方向张望，那里早已没有了凌蓝的影子，连马蹄扬起的尘土也已经恢复了平静。

    午餐比平时丰盛了许多，莲嫂做了好几道柳文悦爱吃的菜，亲自端了过来。“王妃，凌少爷昨晚特地交待我的，他说您太瘦了，要我多做些好吃的，把您养的胖胖的，等他回来。”

    “听那语气，他当我是猪啊，养得胖胖的，等他回来，好杀了我做菜给他下酒啊！”

    “好啊好啊！”雪兰在一旁欢呼起来，“小姐你会说笑就代表没事了！”

    “昨天小姐从皇宫回来，先是大发脾气，然后又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关在房里，把我们都吓坏了。不过，现在没事了。”雪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感受着面前三个人真诚的关心，柳文悦觉得很窝心。一旁的可可似乎不甘心主人忘了它，也过来亲昵地蹭她的脚。柳文悦摸摸它，对大家道：“没事了，大家吃饭吧。”

    她答应了凌蓝照顾好自己不让他担心的。虽然从小到大，他们很少像这样分开过，没有了凌蓝在身边，她一定会很不适应。但是，她一定会坚强地等他回来。说不定，在他回来的时候，她都已经解决了所有的事情，就可以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了。

    吃过午饭没多久，那几个孩子竟然来了。

    “对不起，昨天姐姐不该对你们发脾气的。”柳文悦向他们道歉。

    “姐姐不用说对不起了，凌蓝哥哥已经对我们说过了。”秦树道，“其实，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是我们不对，姐姐心情不好，我们还缠着你。”

    “姐姐，对不起！”

    其他孩子也纷纷道歉。

    “你说，凌蓝哥哥跟你们说对不起？”

    “嗯。”年龄最小的小荣很认真地点头。

    “凌蓝哥哥说，姐姐你很喜欢我们，叫我们要乖乖的。”孙明明说。

    “凌蓝哥还说，姐姐见到我们就会开心。”大块头石桥也道。

    “乖，你们都乖。姐姐很开心……”柳文悦的声音哽咽了。凌蓝走得匆忙，却依然为她想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虽然从小到大被他保护惯了，可这次，她却觉得格外的感动开心。

    “姐姐，开心，要笑才对。”小玉道。

    “对，要笑。”柳文悦灿烂地笑着。

    几个孩子也都灿烂地笑。

    傍晚的时候，柳文悦带着雪竹出来散步，一来是这会儿比较凉快，二来，她准备明天教孩子们写诗作画，出来看看王府里有什么合适的景致没有。

    “小姐，就这里吧。”雪竹道，“小桥流水，翠竹假山相映成趣，而且，站在这里还可以望见湖对岸的凝霜居和樱花林。小姐，你说好不好？”

    “不错，不错。”柳文悦环顾了四周，满意地微笑。

    雪竹从地上捡起一方绣帕，交给柳文悦，道：“也不知道是谁掉下的，看样子，应该不是一般下人的。”用来刺绣的线是上好的丝线，而绣帕上那朵含苞待放的牡丹，绣工之精巧，也绝非出自一般人之手。所以，雪竹才那么肯定，用这块绣帕的人，一定非富即贵。

    柳文悦看了绣帕，却有些惊讶，但很快敛了情绪，对雪竹道：“我们在这里歇会儿吧。这么好的东西，失主肯定会来寻的。”

    果不其然，柳文悦话音刚落，就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而来。循声望去，却是月皓搀着如嫣，二人小心翼翼地，一边走一边朝周围地上留意。

    她怎么没想到呢，如嫣所住的含香苑就在这附近。柳文悦见着他们，心里更加吃惊，但还是一脸平静地走过去，向月皓行礼问安。

    如嫣身子不便，仍要向柳文悦行礼，被柳文悦阻止了，她拿出绣帕道：“嫣姨娘可是在寻这个？”

    “是啊！”如嫣欢喜道，“原来是被王妃捡去了。妾身多谢王妃。”

    “姨娘如此重视这绣帕，想必定有原因的，可否说与我听听呢？”柳文悦似不经意地问。

    “哦，这是妾身的娘亲留给妾身的唯一纪念。今天幸好没有遗失，不然，妾身真不知怎么办好了。”

    “如此，姨娘可要好好保管了，莫再掉了。”柳文悦将绣帕交到如嫣手里，目光却不经意间触及月皓扶着如嫣的手。她心里泛酸，却仍旧强颜欢笑的抬起眼眸，对如嫣道：“不打扰你散步，我先回去了。”刻意忽略掉月皓的存在，只是不想徒增伤感。

    转过身，胳膊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悦儿，我有话对你说。”

    她回头，正对上月皓灼热的目光，连忙移开视线，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气氛似乎一下子僵住了。

    如嫣先打破了僵局：“妾身先告退了。”

    “让奴婢送姨娘回去吧。”雪竹急步过来扶着如嫣。

    “去吧。”月皓道。

    如嫣看了一眼柳文悦，又看了看此刻眼中只有柳文悦的月皓，落寞地转身而去。

    他走到她面前，无声地拥她入怀，似乎是发觉到她的清瘦，他抱紧她，抚摸她长发的手在发抖。柳文悦没有任何反应地靠在他的怀里，能感觉到他的心也在颤抖。看到他对她深沉的爱恋，柳文悦却没有高兴，有的只是心痛。“不是有话要对我说的吗？”

    “对不起，昨天早上，我不该对你发火的。”

    “不用道歉。我明白的，你会紧张，说明你在乎我。”

    “那你呢？你在乎我吗？”似乎害怕听到让他失望的答案，不等柳文悦回答，他便重新抱住她，道，“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柳文悦没有回答她，只是道：“如果是因为皇上，你不用这么紧张。你应该了解我，我不会进宫的。”

    “那也就是说，你会留在我身边？”

    她想摇头，可心里好痛。最终仍是没有任何表示。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机会没有问他，便开口道：“在回答你之前，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

    “我爹死得不寻常，他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你怀疑是我？”

    “你的确有机会，不是吗？”

    “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吗？”

    “我相信。”

    “你愿意相信我，证明你心里有我。”

    “如果我说我心里还爱着你，你愿意为了我，放弃眼前的一切吗？”这个问题她一直想问，今天终于问出了口。

    月皓愣住。

    “为什么不回答我？你明明知道，上官锦仁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不对的，为什么还要帮他？为什么要助纣为虐？他注定了是会失败的。”

    月皓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有我的苦衷。”

    “什么苦衷？”

    他叹息一声，缓缓道：“我不能说。总之，我答应你，到适当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到时候，你会愿意跟我走吗？”

    面对他真挚而紧张的眼神，她不禁问自己的心，她愿意吗？然而答案却是摇头。“太迟了……”

    “为什么？”月皓的脸上写着失望。

    “我爱你爱的太辛苦，恨你恨的也太辛苦，我不想让自己这么辛苦下去了。”

    “那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恨我了呢？”他用紧张的眼神看着柳文悦。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可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到来。即使它真的来了，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

    月皓摇头苦笑：“因为如嫣？”

    “对，因为如嫣，因为她跟你的孩子。你对他们有责任，你不能自私地丢下他们不管。”

    月皓淡淡道：“是我的错。”

    月皓对如嫣的这种态度，让柳文悦莫名地生气。“你是错了，大错特错！你一开始就不该为了报仇而接近我！”那样的话，他就会一直以为他爱的是如嫣。所有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他和她还有如嫣，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这点我承认。可我真的爱上了你，不可自拔地爱上你。”

    “即使后来真的喜欢我了又怎么样？在你的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你所谓的‘大业’重要。若不然，你为什么强迫我嫁给你做你们的人质？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狠狠地伤我的心？”

    听着柳文悦一声又一声的质问，月皓突然异常的激动起来，他用力地按住她的双肩，心痛地道：“我费尽心思让你嫁给我，强行把你留在我身边，不是为了让你当人质，而是不想失去你。我是在保护你，你懂吗？”

    “保护我？让我遍体鳞伤，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吗？”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一句，除了错把如嫣当成你之外，我对我所做的一切，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如果再从新来一次，我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柳文悦呆呆地看着月皓，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他的样子，似乎是被人深深地误解而又无力辩驳一般。“你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能告诉我吗？”

    月皓无力地松开她，良久，只说了一句“不早了，回去吧。”然后便独自离开了。

    柳文悦看着他的背影，一阵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