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回来，柳文悦心里好乱。李纯痴心的爱恋，深情的告白以及他的独断专横，让她无力招架；淑妃哀怨凄切的语声，让她愧疚自责；还有月皓，面对他关切探问的眼神，她明白他想知道事情原委，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从何说起，所以，她只能选择默默转身，擦肩而过。

    柳文悦坐在地上，靠着可可暖暖的身子。狗似乎明白主人心情不好，安静地趴在地上，只是时不时地哼哼一声，似乎是在对柳文悦的自言自语给个回应。

    “可可……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呢？我应该早点警觉，早点发现的。可可啊，为什么我总是这么糊涂呢？以前糊里糊涂的，害了姐姐，现在又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又要连累多少人了呢。”

    “还有啊，我爹啊，他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就好像从前，二十年了，我一直都以为爹爹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一直都不知道他原来是在帮秦王做事，要不是月皓……”

    提到月皓，柳文悦不自觉地苦笑。

    “要不是他，恐怕爹爹一辈子都不会让我知道这个秘密的。虽然，爹爹后来迫不得已告诉了我，可是，他还有好多事情瞒着我。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爹爹竟然是……我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爹爹始终都没有告诉我。我知道，爹爹是为了我好，为了不让我担心，才瞒着我的。可是，我心里总有些难受。”

    “好怀念从前的日子啊，如果没有遇到皓哥哥的话，所有事情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呢？爹爹，蓝，我们三个人还可以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柳文悦说到这里连自己都苦笑着摇头。“算了，没有如果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妈妈说过，该来的躲不掉，顺其自然，坚强面对就可以了。”

    柳文悦就这样对着可可自言自语，突然觉得自己好悲哀，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本来她可以找凌蓝说的，可是凌蓝一早就直接从护国寺去了皇宫，还没有回来。

    “你只是一条狗，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也听不懂。可可，你多好啊，天天吃吃睡睡，也不用烦这么多事。我真的很羡慕你呢。有时候，我也想过，一个人走得远远的，躲起来，什么事情都不要管……”

    “如果你逃走的话，那就不是你了。”一个声音打断了柳文悦的自言自语。

    “蓝？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凌蓝走进来，发现柳文悦竟然坐在地上，立即过来拉她起来。“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我没事。”柳文悦拂开凌蓝的手，“你还没说，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她抬头看着他，脸上是难掩的疲惫，眼里是真诚的关心。她担心因为她的事，皇上会怪罪到凌蓝。

    “我不说，你也能猜到了。”凌蓝笑笑，在柳文悦身边坐下。

    “对不起啊，我连累你了。”

    “跟我还用说对不起吗？我早有心理准备的。昨晚你告诉我皇上就是行难，今天早上，我又碰巧看见月皓和李念表情沉重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我已经将事情猜了个七八成了。皇上喜欢你。皇上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把另外一个男人放在自己喜欢的女人身边呢？况且还是一个像我这样俊俏潇洒的男人。你说是不是？”

    柳文悦直接忽略掉凌蓝的玩笑话，而是关心他的安危。“那，皇上究竟要你怎么样？”

    “也没怎么样啊，就是要把我调到前线去打仗，让我到于斌将军营中，听从他差遣而已。”

    “什么！皇上怎么能这么做！不行，太危险了，我不会让你去的！”

    “你放心，欧伯伯已经写了一封信给我，相信凭着欧伯伯赠银三十万两的情谊，于将军不会为难我的。再说了，能为朝廷效力，为振兴大唐江山出一份力，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啊，也是我娘的遗愿。”

    “蓝……那你什么时候走？要多久才会回来？”

    “明天就走。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清楚啊，”凌蓝耸耸肩，然后似认真又似在开玩笑地说，“说不定，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不许你说这种话！”柳文悦双眸闪着点点的水光。但她没有哭，她说过不会为任何人哭，所以，眼泪早已不属于她。

    “开个玩笑而已嘛。”凌蓝看着柳文悦眼里的水光，似欣喜，还似失落。

    “开玩笑也不许！”

    “是是是。”凌蓝竖起三根手指发誓道，“我凌蓝对天发誓，保证一定会活着回来。”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来开玩笑。”

    “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我自己。可是小姐，我很担心你。今天的你，有些反常。我听说你今天上午进宫去了，皇上究竟想要干什么？他又没有对你怎样？”

    “没有。我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拖延，答应他四个月之后再考虑。”

    “恐怕不止这样吧。”

    “蓝，你知道吗？爹他……爹……竟然是皇室子孙！”

    “这！”凌蓝惊讶地看着柳文悦，“小姐，你怎么知道的？这可是不能乱说的！”

    “皇上亲口告诉我的，他没有必要来骗我的。”

    凌蓝好久都没有再开口。

    柳文悦却以为他是太过于惊讶了。“蓝，我一直都以为自己很聪明，可是，却不知道爹爹原来有这么多事情都瞒着我。我是不是白活了这二十年？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好笨，什么都不知道。”

    “小姐，老爷瞒着你，是为了你好的。”

    “不是啊，我真的很傻啊，总是自以为是，连累身边很多人。如果不是我糊涂，如果我早一点发现姐夫的心意，然后跟他说清楚，姐姐就不会死了。如果我早些发现皇上喜欢我，我一定会跟他保持距离，你也不会受牵连了。爹一早就提醒我月皓是为了报仇才接近我的，我还傻傻地爱上他。爹是被我害死的，妈妈也是因为我，妈妈也是我害死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柳文悦悔恨交加地敲着自己的头。

    “小姐，小姐！”凌蓝抓住她的双手，制止她的动作。“你不要这么想，都不是你的错！即使没有你，这一切还是会发生。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老爷在天有灵，看见你这样，他会伤心难过的。”凌蓝看着柳文悦眼中强忍的泪水，痛惜道，“小姐，你痛痛快快地哭一回吧，哭出来，心里会舒服一些的。”

    “我不会哭的。我发过誓，也答应过爹，不管多难过，我都不会哭的。”泪水咽回肚子里，却变成瑟瑟地苦水。

    “对了，那些孩子们呢，今天怎么没见他们来上课啊？”凌蓝岔开话题，故作轻松地问。

    “都走了，是被我赶走的。恐怕他们今后都不会再理我了。”

    “怎么了？是他们不听话吗？”

    “没有。雪兰雪竹教他们写字，幸福快乐，他们不懂是什么意思，就过来问我。我当时心情不好，就把他们全都赶走了。”

    “原来是这样，放心吧。这些孩子都很喜欢你，我保证他们明天一定都会回来的。”

    “幸福，它长得什么样子，我都快忘记了。它曾经离我那么近，在我身边二十年那么久。可是现在，它却越来越远，我越是想要抓住它，它就跑得越快，我怎么追都追不到。橙色的萤火虫，我看到过，红色的萤火虫，我抓到过。妈妈说看见它们就会幸福。可是，幸福在那里啊？”

    “小姐……”

    “蓝，我好累啊……”凌蓝想说什么却被柳文悦打断。不期然地，她轻轻靠进凌蓝怀里，闭着眼睛，一脸的倦容却也流露出难掩的安宁。

    “小姐……”凌蓝似乎有些慌乱。

    “蓝，我好累，想睡一会儿，不要吵我。”柳文悦的声音越来越轻。

    “好，不吵你。”凌蓝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轻轻地抱住了她。当他的手触及她瘦不盈握的肩，他不禁颤抖着加重了力道，将她抱的更紧一些。

    “这样，好安心……”她静静地依在凌蓝的怀里，呼吸渐渐慢下来，也平稳了许多。她睡着了，虽然皱着眉，却睡得很安稳。

    凌蓝将她抱起来才发现，她比以前轻了好多，怪不得她倚在可可身上，可可还像没事似的。现在的她，几乎就像风中的落叶，虽是都会被风带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傻丫头……”凌蓝心痛得无法自己，放她在床上，却舍不得松开，紧紧抱住她，想给她温暖。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滴在她的发间，便立即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