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宁寺坐落于烨都西郊凤凰山的半山腰上,它并非皇家寺院,却因祈愿灵验,高僧得道而著称。
马车行至山脚,三人从车上下来,再徒手攀到半山腰,额角已是沁出密密汗珠,脸蛋也都泛着红晕。
放眼望去,古木参天,清幽宁谧,青色的砖瓦透着古朴,杏黄的寺墙若隐若现。
走至天宁寺庙门,两侧褐色的椽木上是一副烫金的对联,字迹端严,若佛手托莲。
上联:道冠诸天,普化弥陀。下联:法周万象,度尽大千。
居延默念此联,心中对佛祖的虔诚一下子拔高。
寺内,香焚烟煮,钟鸣经诵。
正殿入门,金装大佛端庄肃穆,意态安详,拈花微笑。
方欣然与两个孩子走到佛前,在圆蒲垫上跪下,闭上双眼,诚心祈求。居延双手合十,朝拜金佛,心中默念:愿大哥此去顺利平安,愿爹娘健康喜乐,愿所有关心我的人和我关心的人一生幸福。
长长的睫毛紧贴脸颊,偶尔的扑闪如同振翅的黑色蝶翼,淡粉的唇张开极小的弧度,倾诉着内心的夙愿。半晌,睁开双眼,对着金色佛像叩拜下去。
天宁寺环境清幽,景致怡人,居延祈愿完毕后,想着去后殿走走,顺便看看会不会遇到传说中的得道高僧。
正殿两侧,有专门的求签解签的地方,方欣然说是要替居朗求签,还想再求个平安符。居端留下来陪她,居延一个人往后殿走去。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比起正殿的旺盛香火,香客满盈,后殿林竹隐墙,白鸟翻空,只觉偷得浮生一日闲。
经过的僧侣皆是颔首微低,谦恭悲悯。灰布的衣裳没有任何的修饰,透着一种返璞归真的纯净。
居延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往深处走去,迎面一排白墙灰瓦的低房,正是供香客短居或是请僧人解惑的厢房。居延本是打算绕过,却在抬头的那一刹那,看到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映着横疏梅影的那间厢房,白衣公子对着身著杏黄僧袍的老僧微微颔首,脸上是千年不变的恬和清明。
“司祈多谢方丈解惑。”安平司祈道谢转身,看到了青石路旁,梅花树下立着的小小身影。
清淡的目光扫过居延的面庞,如同看偶尔路过的僧人,没有丝毫不同。
居延看着那淡若青烟的人,心下不禁升起一丝恼意。提步追上往后林走去的安平司祈,喊道:“喂!”
安平司祈走在前面,并未回头,似乎并未听到。飘渺的白色身形好似随时都会羽化的谪仙,虚幻不实。
居延气恼,提高了声音:“前面穿白衣服的家伙,喊的就是你!”
安平司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有些气喘的居延,淡淡问道:“你,是在喊我?”
居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么?”
安平司祈安静地打量着胸口起伏不定的居延,缓缓道:“你跟着我作什么?”
“我……”居延蹙眉,倒是没想过跟着他干什么,就是看着他冷漠的态度心里不舒服而已。
安平司祈等了片刻,见居延没什么话说,淡然开口:“没事么?那我走了。”说完真的转身便走。
居延心中羞急,一个不留神,绊到脚下盘根错节的古木的虬根,一下子扑倒在地。手掌中白皙的嫩皮被地上散漫的碎石划破,流出殷红的鲜血。膝盖隔着布料也受伤了,不过比手掌幸运,只是掉了层皮,并未流血。
安平司祈听见身后巨大的声响,停下脚步,返回身来。
居延看着去而复返的人,加上伤口的疼痛,忽然觉得特别委屈,眼眶中水光一片,眼前的人也在水光中变得朦朦胧胧。
“你跌倒了。”依旧无波的语气,只是在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
“都是你不好!”居延眼睛眨了一下,眼泪就就如荷叶上的露珠一般,划了个优雅的弧度,掉落下来,浸润泥土。
“你自己跌倒,并非我所为。”听到居延的无理告状,安平司祈也不恼,还心平气和的说明。
居延听着他淡漠的语气,心中蓦地来气,也不知道怎么就变得不讲理起来:“你看见我,不理我;我喊你,你又不理我;若不是你急着走,我又怎会跌倒?所以,都是你不好,全是你的错。我摔倒了,还擦破了皮,还流血了……全是你的错!”
安平司祈的清明的目光扫过居延蒙着泪光的脸,居延忽地就噤声了。
“把手伸出来。”
居延抬头,呆愣。
安平司祈从怀中拿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帕子一角绣着一株傲挺的墨竹。他蹲下身来,拉过居延受伤的手掌,用帕子轻轻擦拭上面污迹和血渍,然后将帕子卷成细长的带状,细致地包扎好伤口。
居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白净的皮肤在绿叶的衬托下仿佛透明,偶尔眨动的睫毛好似黑天鹅精致的毛羽,粉樱色的嘴唇自然地形成一种流线。他专注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表情。
“好了。”包扎好,安平司祈站起身来。
居延回过神来,仰头看着面前淡然的少年:“谢谢你。”好半晌,才冒出来这么一句。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安平司祈的目光澄澈清泽,却没常人的情暖意趣。
居延听见他又说要走,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袖,安平司祈看着自己袖口上的小手,有些不解。
“我膝盖破了,走不了了。”居延说到这里,忽然音调提高了一些,“所以你要背我!”
安平司祈似是一点都没觉得为难,直接点了点头:“恩。和你一起来的人在哪里?”
“他们在前面正殿。我出来这么久,他们怕是要着急了。”居延说着,又道,“要是他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生气。尤其是我二哥。”
安平司祈倒是没说什么,直接转过身去,在居延跟前矮下身去。
居延看着眼前半蹲下去的少年,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懊悔,不过很快又面带笑意、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安平司祈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