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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质问

    青长老不快地道:“那柯儿到底做了何事?让你们如此看重!”

    许久之后,那一直在审视青长老的冬无雪,终于开口,“青长老,此事事关重大,有关谷主的性命,我希望您能配合我的调查。”

    “你问吧。”青长老摇了摇头,说道。

    “您给谷主治疗的时候,可曾见他身上有伤?”

    “当然有伤了,不仅经脉全断了,那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啊。”

    “可是这些地方有伤?”

    冬无雪往青长老飞过一个卷轴去。

    青长老接过卷轴,将其打开,见上面是十几个身上有伤的小人,且每个小人旁边写了一个医老的名字,便知道是冬无雪问过那些医老了,当即认真看去。

    看罢之后,他回道:“有的一样,有的不一样。”

    “那就劳烦青长老画出来看看了。”冬无雪道。

    青长老将冬无雪给他的卷轴,放在黑漆方椅旁边的小桌上,起身,想要招呼药童拿笔墨纸砚来。

    “待会儿画也行,我只是想问您:您觉得谷主身上的伤,是被外人所伤,还是自己伤的?是一人所伤,还是几人所伤?”冬无雪拦住了青长老。

    那青长老便又坐下,“几乎都是外人所伤,但要看出是几人所伤,我还需要再回忆回忆。”

    “好。那么青长老您也肯定当时在莲境,除了谷主以外,还有第二个人。”

    “这可不一定,说不定盛儿那伤,是出了莲境以后才有的。”

    “不管是出了莲境还是在莲境之中受的伤,总之现在能确定有人害了谷主,对吧?”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能肯定就是柯儿啊。”

    “那么,您想听听夏执事是怎么说的吗?”

    “他怎么说的?”

    听到冬无雪的语气十分笃定,青长老突然有些慌乱。

    “据夏执事所说,当夜在莲境,只有他和谷主两人,他在救谷主回穹城路上,也并未遭到袭击。”

    “可是这些伤都是为利器所伤,柯儿擅长的乃是金佛掌,要是他害的盛儿,盛儿身上应该有掌印才对吧。”

    “青长老,您该不会以为一个想当谷主的人,会傻到暴露自己吧?”

    “那你们找到证据证明柯儿是凶手了吗?”青长老不爽地道。

    “还没有,所以我才来找青长老您帮忙。”冬无雪微微笑道。

    ……

    夜深了,青长老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春柳和冬无雪的话,让青长老的心,乱了起来。

    夏亦柯是谋害魏盛的凶手!说什么青长老也不愿意相信。

    但是,一想到夏亦柯很有可能是凶手,而且现在还和魏盛住在一起,他的心就难受得不行。

    他好想冲到清心居去,抓住夏亦柯,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怕要是夏亦柯真的是凶手的话,他这么一闹,魏盛会遭遇不测!

    他也怕如果夏亦柯不是凶手的话,他就白白冤枉了夏亦柯这么个大好人!

    “到底该怎么办呢?”青长老在心里问自己道。

    青长老翻过身来,睁开眼睛,看到了那魏盛令人给他打造的屏风。

    于是,在青长老的脑海里,当年他初见魏盛的回忆,一一浮现。

    一百多年前,青长老在母州上也算小有名气,他是那俗世的越国里边,也是炙手可热的名医。人都夸他妙手回春,神如扁鹊。

    只是青长老他脾气孤傲,把救治病人当做儿戏,随心所欲的接收病人,使得很多病人因错失治疗良机而死。

    于是,当他又有一次随心所欲,害死越国上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之时,他便终于惹祸上身,被人雇凶,追杀。

    青长老空有一身高超医术,却只会些三脚猫功夫,没多久就被拿下。

    好在他是个郎中,会用药救人,自然也懂得下毒杀人,倒也慌慌忙忙毒死了杀手,逃出了他所在的国家越国。但软药拼不过硬拳,他在明处,追杀之人在暗处,之后的杀手见到他直夺性命,哪还留给他下毒的时间?

    然后,出了越国不过几日。一天,黄昏时分,他才进了深山没多久,便遭了人的埋伏。若不是那时刚好出谷历练,正值十七岁的魏盛,路过且恰好救下他,他早就没命了。

    青长老醒转过来,见救自己的,是个十六七的少年,便对魏盛十分不屑,根本不把他当恩人看待。只是他当时拖着垂危之体,又没处可避,盘算着有魏盛在身边,没人能害他,因此死乞白赖地,就缠上了魏盛。

    魏盛那时是个小少年,本是出于好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根本不知道他给自己,找了个心术不正的麻烦。

    后来,他见青长老身为良医却无医者良心,就数次婉言拒绝,想法设法要甩掉青长老这块,粘人的牛皮糖。

    哪知,青长老虽然仙法不行,却敏捷非常,才智过人,会些邪门歪道,你上一秒把他甩在后面,下一秒他又到你身边了,两人就这么一个逃一个追的,行了一路。

    那日,赶回荒谷参加接引的魏盛,给青长老下了死命令,让他离开。

    可是那青长老天性好玩,无妻无子,不知天伦之乐,这一路相处下来,见这魏盛净白可爱,心肠又好,竟心生喜欢,想让他自己做儿子,实在不愿离去。

    魏盛那年也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孩,自幼未得到来自别人的关怀,于那刻见青长老眼中含泪,想着青长老数日来跟在自己身边,也算解闷的伴侣,对青长老的厌恶便去了一半,当下跟青长老述了肺腑之言,又说了荒谷谷中规矩,劝青长老回去。

    那青长老听了之后,也不做声,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嘱咐了魏盛几句就阔步而去。

    魏盛虽有不舍,也还是回谷完成接引去了。

    没想到过了六十三年,在魏盛受封谷主大礼那天,这青长老非但只身进了荒谷,还摇身一变成了荒谷的药老之一,可着实把魏盛吓了一跳。

    原来,这青长老本是神龙道的人,只是因为心不在此,一向未曾回去,当日听得魏盛是荒谷之人,心知荒谷的严厉,因此又腆着脸皮,回了神龙道,潜心学了正宗神龙医术几十年。

    神龙道一向和荒谷交好,给荒谷输送几个药老,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故而,那之后,青长老便得以以客卿的身份,留了下来。

    但他来荒谷,本来就是为了魏盛。因此他虽名列长老之位,却本性难移,对于谷中号令,只听魏盛一人之言,他人差遣,一律忽视。

    加上他一身江湖习气,为老不尊,在职不恭,每日卖些药材,敲诈谷中弟子,从中捞些油水,跟弟子嘻嘻哈哈,全无长老和长辈应该有的样子。

    于是,便引起了那些对他进谷颇有微词,再见他一贯作风,更是厌恶至极的谷中长老。所以,才有了春柳设套告他非礼,联名要赶他出谷之事。

    要不是魏盛身为荒谷谷主,力压众怒。青长老和魏盛这对父子,早就分隔两地了。故而,经此一事,青长老除了对魏盛有父子之情,也慢慢多了些主仆忠心。

    现在,他刚遇到嵬淮这位神医,本想着只要夏亦柯力排众议,坚持把列寇接近谷来,魏盛就有救了。

    但他却没想到,那夏亦柯可能是谋害魏盛的凶手。联想到白天夏亦柯的沉默,青长老越发觉得事态不妙。他一夜未睡,次日天还没亮,便急匆匆去了那穹庐,进那清心居去了。

    迎面走来几个端盆拿衣的婢女,青长老拉住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老实的女孩,问她道:“你们这是给谷主梳洗完了吗?”

    “回青长老,是。”那小丫头答道。

    “这两月来,每天都是如此?”青长老问道。

    “并非每天都是如此,有时遇着谷主犯病,便是夏代主服侍谷主。”那小丫头低头回道。

    “那这两月,春执事、冬执事等人可进到这清心居里过?”

    “除了医老,别的人还没进过这里。”

    “好吧,你走吧。”

    青长老没别的要问的,打发那小丫头走了,往清心居而来。一进清心居,他便见到夏亦柯正微微笑着,在泡茶。看起来,那夏亦柯心情还不错。

    青长老便压抑住心里的多种情绪,走过去,开口道:“心情还不错嘛。”

    夏亦柯抬头见是青长老,笑容越发灿烂,露出了他那整齐的白牙。夏亦柯本就生得年轻,此时这么一笑,更显得他像个孩童。他今日穿着如那鸢尾浅蓝的蓝衣,面上带笑,恍若从山中来的童子,不谙世事,一身纯净。

    他站起身来,拉青长老到茶桌边,坐下。

    “青老,您那药真是有用,魏盛一直睡到现在,中间都没闹过。我已经派人下去说了,这几日那些没用的医老就不必上来了,有您一个人在就好了。”

    “是吗?我进去看看盛儿如何。”

    青长老见夏亦柯纯粹得像个孩童,心底对那夏亦柯气愤不起来,可那春柳和冬无雪的话,又在他脑中回旋,使得他不自然地笑了笑,站起身来,便往里间走去。

    魏盛换了衣服,躺在床上睡着,面容很安静,看起来就像个无病之人一样。趁夏亦柯在外间泡茶,青长老掀开被子,脱掉了魏盛的衣服,看他身上有没有新伤。

    因为如果真如冬无雪所说,夏亦柯在背后日夜虐待魏盛的话,那么,魏盛的身上一定会有新的伤痕。但魏盛的身上,却一道伤痕都没有。

    随便一摸,还有顺滑之感,青长老不禁呆住了,心道:“那些伤呢?怎么都不见了?”

    夏亦柯端着茶盘进来,正见到青长老摸魏盛的腿,便走了过去,“咦,青老您干什么呢?”

    青长老敲了敲魏盛的小腿骨,回头对夏亦柯道:“我看看盛儿恢复得怎么样了。怎么他那些伤都不见了?”

    “唉!”

    夏亦柯叹了口气,把茶盆放到那桌子上,取了一小杯茶出来,端到魏盛鼻前,说道:“那些无用的医老,就会些表面功夫,几个人把那些疤消了个干净,却没有一人能稳定下来魏盛的病情的。”

    “噢,是何医老、王医老那几个人吗?”青长老看着夏亦柯将一小杯茶放在魏盛鼻前,慢慢说道。

    “对,就是他们几个。”夏亦柯说道。

    “你弄茶在盛儿鼻前晃,是在做什么?”

    看着夏亦柯把那茶慢慢晃荡着,青长老不由得多了个心眼,在心里猜想那茶是不是有毒之茶。

    “魏盛喜欢喝这茶,我便每天都给他闻闻,盼他早日醒过来,和我说说话。”夏亦柯看着魏盛说道。

    青长老一闻那茶味,知道那茶确是魏盛喜欢的茶,他看那夏亦柯的样子,实在是不像凶手,当即又在心里,将对夏亦柯的怀疑,排除了几分。

    但他终究是不放心,便决定先从魏盛的病情入手,开始盘问夏亦柯,“我不在的这两月里,盛儿醒了几次?”

    “十三次,可只有两次是清醒的,其余日子一醒来就发狂打人,有时睡梦中也发狂,打得那些个婢女骨头都碎掉了。”夏亦柯看着魏盛,回答道。

    “听他们说,你不让人进穹庐来。是这个原因吗?”

    “对啊,就是怕他伤着人。”

    夏亦柯把那杯茶放回茶盘里,重新取了一杯新的,对青长老微微一笑,“青老要喝一杯吗?”

    青长老正想待会儿检查一下那茶,见夏亦柯把茶递过来了,便接过那茶来,看了成色,用小指挑了一点出来,见没有异样之后,才喝了半杯。

    喝完那茶,青长老正准备质问夏亦柯,便听那夏亦柯开口道:“青老……他们果然还是跟您讲了啊!是春柳告诉您的吧?说我是蓄意谋害魏盛的凶手,对吧?那孩子也真是让人不省心,我对她那么好,没想到头一个站出来反对我的,倒是她……”

    他背对着青长老,手放在茶盘边缘摸索,声音听起来很落寞。

    “你已经知道了啊。”

    青长老本准备旁敲侧击问一下就算了,没想到这夏亦柯如此坦白,突然有些莫名地失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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