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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雁过留声

    傍晚,鹤琮回到家就看到果儿正在自己屋里收拾书案上的图册。“果儿,你怎么在这儿?”

    “夫人让我来拿几本图册给二少爷,看到你书案上乱了就顺手收拾一下。”果儿答道。

    鹤琮昨夜喝了酒所以一天下来有些疲惫,他伸了个懒腰说道:“今天好累啊!”

    “当然累啦,昨晚你喝了那么多酒。”果儿一边收拾一边说道。

    “你怎么知道?”鹤琮问道。

    “你换下来的衣服一股酒气,臭死了。”果儿说道:“昨天都是些什么人啊?”

    鹤琮笑了笑道:“是几位常客,这种应酬推不了。对了,我娘什么时候有了让我成家的打算啊?你每天都陪着她,一定知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果儿说道:“前几日总有几个妇人拿着画卷来,起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后来二少爷好奇打开来看,我才知道的。”

    “呵呵,娘真是太心急了。”鹤琮换了衣服说道:“幸好她听了我的话后就没有再说什么。”

    提到这件事果儿有点好奇,她悄悄地问道:“大少爷,难道刚才那些画卷里的小姐,您一个都没有看得上的吗?”果儿刚说完就看到鹤琮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她忙笑道:“我只是觉得好奇,夫人精挑细选了这么久,总有好的吧?”

    “我告诉你,其实我根本没仔细看。”鹤琮“嘿嘿”笑道:“你可不要告诉娘噢。”

    “可是夫人好像真的很想你成亲呢。”果儿现在回想起夫人对这次选亲的热情就能看出她的心态。

    鹤琮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不过......”鹤琮皱了皱眉,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件事,“总之到了适当的时候,我自然会成家立室。”说完就给母亲请安去了。

    “适当的时候?”果儿喃喃自语,“什么时候?含含糊糊,不明白。”

    鹤琮陪着母亲吃饭,突然说道:“娘,过几天我会去江苏一趟。”

    “去江苏?做什么?”唐夫人问道。

    “关大叔上个月去世了,刘大叔年纪也大了。我们作坊里也要添几个新的师傅。”鹤琮说道:“我听说江苏有几位手工好的师傅,想去试试看能不能请得动他们。”

    “大哥,这种事用得着你亲自去吗?”雉珩问道:“让作坊里的管事儿去就行了。”

    鹤琮笑了笑道:“你不懂,请师傅要有诚意的。特别是我们这行,有手艺就要尊重。”

    “你大哥说得没错,你好好儿记住。”唐夫人很赞同鹤琮的说法。“那你多带几个人去,一路上也有人照应。”

    “娘,您放心。我这是去江苏,不是去昆仑山。”鹤琮看着雉珩说道:“对了,雉珩。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一定很高兴。”

    “嗯?什么呀?”雉珩好奇地问道:“难道也带我去?”

    “不是。我前几天遇到了曾大人。”鹤琮说道:“就是掌管朝廷玉作坊的曾显祖,曾大人。我带他看过你做的玉器,他说你是可造之材,正好现在朝廷玉作坊也缺人,所以只要你愿意曾大人就会特批你进朝廷玉作坊。”

    “哎呀,这是个好机会。”唐夫人一听就高兴地说道:“朝廷玉作坊里面高手如云,雉珩你若是能进去学习,将来一定会有作为。”

    “我也是这么想的。”鹤琮说道:“大哥相信你的天赋,你一定能在朝廷玉作坊里闯出名号。到时候我们五德坊有你这个朝廷的玉匠,一定会更加有名。”

    雉珩听了笑道:“既然对我自己对家里都有好处,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大哥,你告诉曾大人,就说我愿意去。”

    “太好了,我明天就去跟曾大人说。大哥会在去江苏之前办妥这件事。”鹤琮自信满满地说道。

    晚上,雉珩满心欢喜地要将这个喜讯告诉果儿。他经过果儿的窗口,就看到她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什么东西。雉珩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头探过去一看。就看到果儿手里攥着一只玉蝉,正在那里兀自发呆呢。“还以为是什么好玩意儿,原来是个玉蝉。”雉珩失望地说道。

    果儿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啊?想吓死我啊?”

    “逗你玩儿呢。”雉珩笑道:“我看你看得认真,还以为是好玩意儿。”他拿起那个玉蝉看了看,撇了撇嘴说道:“手工这么差啊?线条太简单了,而且还不是用适合玉蝉的白玉或者青玉,这是寿山石。是用来刻章的,谁这么笨啊?连这个都不知道。”

    “你还给我!”果儿一把把玉蝉抢了回来,“要你管这么多!”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看看嘛!”雉珩坐在一边问道:“喂,这对你很重要啊?”

    果儿瞥了他一眼道:“不告诉你。你这么晚找我干什么?”

    “有好消息!”雉珩把自己要进宫廷玉作坊的事情告诉了果儿,“怎么样?你替不替我高兴啊?以后我就是宫廷玉匠了。”

    “你呀,先去了再说。”果儿说道:“说不定那里高手如云,你在五德坊就了不起,可到了那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喂,你怎么说话呀?”雉珩噘着嘴,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我当你是朋友才第一时间告诉你的,你却这么说我。”

    果儿心里“咯噔”一下:我的话的确太重了,没有顾虑到他的感受。“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开玩笑的,你这么聪明,连老师傅都夸你有天赋,到了那里也一定是佼佼者。”果儿忙向雉珩道歉。

    没想到雉珩却咧嘴一笑,“嘿嘿,那当然。还用你说?我骗你呢!”

    “你怎么这么讨厌!”果儿追着雉珩,“以后看我还理不理你。”

    两人嘻闹了一会儿累得坐在院子的台阶上,雉珩看着月亮说道:“不过等我去了宫里,就没那么多时间在家了,到时候就没有人跟你斗嘴了。”雉珩转过头看着果儿问道:“到时候你会不会觉得闷啊?”

    “不会啊,到时候我就清静了。”果儿笑着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雉珩叹了口气说道:“在家里我是唐家的二少爷,人人都让着我。到了宫里我就是平头百姓,什么都不是。也不能耍少爷脾气了,到时候我受了委屈你可要听我抱怨噢。”

    雉珩难得有一本正经的时候,从他的言语中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焦灼和不安。果儿微微点头道:“我当然会听你抱怨,否则憋在心里岂不是要生病?”

    第二天,唐鹤琮就带了礼物去了曾显祖家。唐家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曾显祖巴结还来不及呢,立刻答应了送雉珩进宫廷玉作坊的事情。处理妥当这件事,鹤琮才放心地离开了杭州,前往江苏。

    陆宗南的病越来越严重,已经有一个月下不了床了。大夫开的药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方子,子刚知道这只是拖时间而已。父亲日渐消瘦,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日子刚一边熬着药一边想着和父亲的过去,不由地落下泪来。贞儿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哥,你哭了?”

    “没!没有!”子刚迅速抹去眼泪。“可能是烟迷了眼睛。”

    贞儿心里也难过,她走到子刚面前双手握住他的手。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子刚看着贞儿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贞儿也跟着流泪。师兄妹二人相互握着手哽咽落泪,他们不敢哭得很大声,生怕病榻上的父亲听见。等到药熬好了他们立刻擦干泪水把汤药端到父亲面前。

    陆宗南喝完药后叹道:“子刚啊,明天开始不要再浪费钱抓药了。爹的身子自己知道。”

    “爹!大夫说只要您静心休养一定会好的。”子刚不想听到父亲说这种泄气的话。

    陆宗南伸手握着儿子的手,看着儿子消瘦的脸庞。“子刚,爹没用。以后可能不能在照顾你了,你答应爹一定要好好过下去,带着贞儿好好地过下去。”

    “爹——”

    “师傅——”

    子刚和贞儿扑倒在病榻前痛哭流涕,陆宗南好像有了精神,竟然能坐起来了。他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父子缘、师徒缘也有终了的一天。你们不要伤心,我病了这么久,可能离开对我来说是种解脱。尘世间太多的尔虞我诈,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两个的单纯。”

    子刚泣不成声,紧握着父亲的手,只觉得父亲的手凉凉的,只有手心里一点点的温度。“爹,您躺下,别坐着。”子刚扶着父亲躺下。

    陆宗南继续说道:“子刚,贞儿来我们家只有一年。但我已经将她视同己出,将来你们两个要互相扶持。贞儿没有亲人,将来你就是他的哥哥。你要照顾好妹妹。”

    “嗯,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贞儿的。”子刚使劲儿地点头。

    “子刚,你会不会怪爹这一年来对你管教太严啊?”陆宗南突然问道。

    子刚连连摇头,“不!我不怪您。爹是为我好,想我早日继承您的手艺。只怪我太笨了,总是做不好。”子刚想起自己的不中用就觉得很对不起父亲的一番苦心。

    陆宗南心疼地说道:“你不要这么说,其实爹一直瞒着你。虽然你的现在的技法还不纯熟,但是以你的年纪有现在的成就已是难得。将来假以时日,一定能闯出一番天地。”陆宗南伸出手来抚摸着子刚的脸庞,“子刚,你自己就是一块上好的昆仑玉,千万不要埋没了自己的才华。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尽显你的才华,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陆子刚的名字。”

    “嗯!我知道!”子刚含泪应道:“我一定会让天下人知道,我是陆宗南的儿子。”

    “爹就是太容易相信人,才会弄得如斯田地。子刚,你天性单纯,千万千万不要步爹的后尘。”陆宗南嘱咐道:“记住!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以后凡是你陆子刚所制之玉,都要刻上你的印记!”

    “是!我记住了。”子刚把头埋在父亲怀里大声痛哭,一旁的贞儿也泪流不止。

    陆宗南听到儿子的哭声心痛不已,他不忍心扔下子刚一个人在这个丑陋的世间。“好了,子刚。不要哭,你难道忘记了爹为什么给你取‘子刚’这个名字了吗?爹希望你刚毅果敢,从今天起你就要时刻记住这四个字。”

    子刚伸手抹去眼泪,道:“是!我一定牢牢记住。”

    陆宗南微微点头,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密,越来越弱。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了,“子刚......你再说一遍玉的五德给爹听。”

    “是!”子刚抹着泪说道:“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润泽以温,仁之方也,腮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怯,洁之方也。”

    “没错......没错。”陆宗南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手心的余温也在渐渐地消失。“......仁、义、智、勇、洁,只有你自己做到了这五个字......你才配治玉。不要忘记爹从小教你的这个五个字......”

    “爹!爹!你怎么了?”子刚看到父亲呼吸急促,立刻紧张起来。

    “我去请大夫!”贞儿起身就要往外跑。

    “不!不要去!”陆宗南把手伸向贞儿,“贞儿、......过来......过来。”贞儿忙跑过来伸手握着师父的手,“贞儿,你很乖很听话,有你在子刚身边师父便放心了。”说着就把子刚的手和贞儿的手放在一处,“贞儿,师父就把子刚交给你了......你们一定......一定要......互相......互相扶......持。”陆宗南用尽了最后一口气。

    “爹——,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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