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伦塔郊外的血腥行动和背井离乡带来的阴霾似乎都被凛冬祭那格外丰盛的晚宴一扫而空，但是接下来的日子就显得比较平淡。从卡伦塔出发前往古雷格的航行大约耗时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除了在雷霆洋中的一个小岛屿停靠的一天之外，大多数时间里船队都只能与无边无际的大海为伴，偶尔遇见海鸟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萨缪尔时不时会尝试着去勾搭一下漂亮地芙洛密娜小姐，看得出来对方也对萨缪尔很感兴趣，不过对方似乎有意地与萨缪尔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目前为止萨缪尔尚未在两人的关系上取得任何突破性进展。芙洛密娜身上背负着家族交代的任务，因此在大多数时间里都和自己的那几位随从待在房间里工作。

    萨缪尔一直在观察自己身体的变化，随着时间的流逝，触手形态的体型又变大了一些，那只刚长出来的触手也便得更长。他一直随身带着那只导致自己觉醒的“青蛙”，时不时戳一戳它圆润的肚子，但是后者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

    萨缪尔于是便把这事放下，继续自己雕刻辅助法阵的工作。这一次的雕刻工作由于难度较大，萨缪尔耗时五天，经历无数次失败之后才终于在辅助法阵的上方添加上了一个灰色的小巧法阵。

    这是一个“闪现”法阵，用于强化变化系的“短距离精准传送术”。这个法术允许施法者把自己传送到任意一个距离自己20米以内的位置，也可以用于传送其他物体，只不过传送其他物体时，法术会受物体的法术抗力影响，也许会导致法术失败。

    “短距离精准传送术”是施法时间足足有3秒，对于一名战斗法师来说太过于耗时，因此法师们便开发出了“闪现”这样一个辅助法阵，允许施法者把“短距离精确传送术”变为瞬发。瞬发的“短距离精确传送术”在很多情况下可以救法师一命，但是瞬发化的法术会对辅助法阵造成极大的负担，导致其“过热”，需要经过一段时间“冷却”后方能继续使用，法师们可以通过构造多个“闪现”法阵来多次瞬发这一法术，但是在一定灵魂强度下，法师可以承载的辅助法阵是有限的，因此构造多少“闪现”法阵就变成了一个值得权衡的问题。

    大多数的变化系法师都仅仅构造一个“闪现法阵”，但是灵魂强度远高于同行的萨缪尔则构造了两个，进一步强化了自己的生存能力。

    继“闪现”之后，萨缪尔接着又构造了“奥术充能”和“能量爆发”两个辅助法阵，前者能够大幅强化下一个法术的法术穿透能力，后者能够大幅提高下一个法术的威力，幅度大约为原来的2倍。

    与“闪现”一样，激活一次之后辅助法阵会“过热”。

    此后，经过再三考虑，萨缪尔又雕刻了一个“魔力奔涌”法阵，其功能类似于“闪现”法阵，

    但是可以用来把任意法术变为瞬发法术，但是作为代价，要消耗数倍的魔力，并且相对于正常施法，瞬发法术对精神力有更高的要求。当然，“魔力奔涌”法阵也会面临过热的问题，并且比“闪现”法阵所需冷却时间更长。

    距离觉醒又过去了十几天，萨缪尔发现自己的精神力等资质还在持续改善，照这个速度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触及大法师的门槛。另外，萨缪尔的灵魂强度也在不断地增强，这意味着他可以比刚觉醒的时候多承载几个辅助法阵。

    但是在完成了这几个辅助法阵后，萨缪尔暂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雕刻辅助法阵。尽管萨缪尔奥术的理论研究水平相当之高，但是在成为高阶法师之后没有经历过战斗，对战斗法师面临的问题并没有切身的感受，所以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往什么方向强化自身。于是便只能暂时暂停了下来，毕竟已经雕刻的辅助法阵虽然可以再抹去，然后再雕刻上其他的辅助法阵，但是这样毕竟耗时耗力并且需要消耗大量的钱财。

    把雕刻辅助法阵的任务暂停之后，萨缪尔开始感到无聊。他在过去的几年中绝大多数的时光都在浮空舰上度过，但是作为军事主官的他一直有处理不完的事务，小到舰队例行行政事务，大到紧急军事行动，足以消耗掉他一整天的时光。像现在这样以一名乘客的身份出现在浮空船上真是几年来的首次。尽管他确实是公司的大股东，但是公司事务基本都交由托夫特处理，而现在这只小船队的事务则有舍尔包办，他手头上其实没有任何工作。

    好在这种无聊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一个清晨，萨缪尔被门外的一阵喧哗声吵醒。

    “看到陆地了！”

    睡意未消的萨缪尔才想起来，算算日子确实快到旅行的末尾了。他随便套了件外套，准备去顶层加班凑凑热闹。尽管此时才早上7点多，甲板上便已经挤满了人。他没有再往人堆里蹭，随意找了个空的地方，便依靠在了栏杆上。

    新大陆已经出现在了天际线上，虽然由于距离的原因，此刻它只是天边的一条绿色的细线，但是对于很多乘客来说已经足够新奇。当然，站在萨缪尔的位置，什么都看不到。

    “你不打算凑过去看看么？”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

    萨缪尔扭头，看到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带着一副单边眼镜。很明显，这个男子也并不打算凑到人堆里去看。

    “这样的场景我见过上百次，早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也对，您在浮空舰队服役了那么多年”，萨缪尔从来没有掩盖过自己的身份，因此它的身份在船上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您是哪位啊？

    “福莱尔斯·库勒”，男子自我介绍道，“一个刚刚失业的教授”

    萨缪尔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是那个源火学者福莱尔斯·库勒么？

    “没错，我就是在冬堡学院研究源火的那个福莱尔斯。”男子说道，“不过最近冬堡停掉了源火研究项目，所以我只能离开。”

    所谓源火，其实是一种法则种子，可以同化附近空间中的规则。

    源火最常见的应用是对抗魔力腐化。魔力腐化的机制人类尚未完全了解，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魔力腐化的根源是法则畸变。当某个区域的法则发生畸变，该区域内产生的魔力便会发生变异，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魔力腐化”。腐化后的魔力无法再被人类利用，而且会对人体产生伤害，导致各种腐化病。

    对付魔力腐化的最好方法是消除法则畸变，一个可行的办法便是在该区域放置一枚源火，源火会逐渐同化附近区域的法则，进而消除法则畸变。值得一提的是，源火的力量是有上限的，当畸变程度大于一定阈值后，源火便无法再将其同化。

    最初的源火是神明赐予人类的礼物，此后的人类以这些源火为模板仿制了新的源火，但是这些源火的力量远不如神明赐予的源火，因此也被称为次级源火，而神明赐予的源火则被称为高等源火。在“拓荒时代”，神明曾密集降下源火，人类凭借这些源火在新大陆开疆辟土，可是随后的“静寂时代”之后，神明不再降下源火，在起初的高等源火耗尽后，新大陆绝大多数的人类聚居地先后被魔力腐化吞噬，到了今天，人类已经只能凭借自己制造的次级源火在新大陆的边缘苟延残喘。

    始终关注学术圈的萨缪尔知道，福莱尔斯是全球最有名的几位源火学者之一，他难以置信他居然会被冬堡学院赶出来。

    “学术委员会认为在当前的技术时代下，源火的构型已经达到最优，没有更进一步优化的可能。所以源火研究项目已经没有多少价值了。”

    萨缪尔默然，这就是卡林学术界的现状，基础学科虽然具有极高价值，但是其研究者处境愈发艰难，反而是一些重要性稍低的应用类的技术由于更接近市场，所以被资本青睐。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萨缪尔问道

    “北至堡的杜勒夫学院愿意让我继续我的研究，所以我正在往那赶。”

    北至堡已经是古雷格的北部边境，其北部便是漫无边际的重度魔力腐化区，相对于处于卡林腹地的冬堡，已经堪称荒凉。

    “但是好歹也是个安身之处不是么？”福莱尔斯耸耸肩。“倒是萨缪尔将军您，未来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到古雷格把公司的资产集中起来，然后打包卖掉，然后提前开始退休生活。”萨缪尔看了看那些兴奋地看着远方天际线的乘客，“我看您对遥望天边的大陆也没什么兴趣，不如下去喝一杯？”

    ------------------------------------------------------------------------------------------------------------------------------

    船上的酒吧此时人数稀少，大多数的人都还在顶层甲板上凑热闹，好在酒保等人还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常年往返于卡林和古雷格的他们也没有凑这种热闹的兴趣。

    本来就显得无聊的萨缪尔拉上福莱尔斯在此打发时光，萨缪尔对福莱尔斯讲述的学术圈的各种趣闻非常感兴趣，福莱尔斯也很乐意听一听萨缪尔多年军旅生涯中的见闻。

    萨缪尔得知福莱尔斯正在研究新的火种构型并且已经取得一定进展之后非常吃惊，人类的火种技术已经几个世纪没有丝毫进步，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坚强挡在了人类面前，可是现在，墙上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纹。

    萨缪尔不理解的是，既然取得如此大的进步，冬堡学院为什么会把福莱尔斯赶出来？

    “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性而已，类似的进展过去一个世纪有很多，但是最后的结果都让人非常失望”，福莱尔斯解释道，“冬堡学院对这个领域已经彻底失去信心，加上最近几年的经费愈加紧张，所以就取消了给我的研究经费。”

    反正这次所谓的进展估计也是失望收场。

    萨缪尔正在思考是不是应该给福莱尔斯打打气，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拍了拍自己，他一回头，看见一个抱着书本和咖啡的小男孩，男孩大概十来岁左右，头上戴着一顶比他脑袋大很多的空军军帽，右手端着一杯酒保提供的免费咖啡，左手夹着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写着《近代战争史纲要》。那是一本专业性很强的书籍，普通人很少去看，一般只有打算参加卡林军校统一招生考试的人才会看这本冗长枯燥的大书。

    “请问这里有人坐么？其他地方都坐满了”，小男孩指了指萨缪尔旁边的位置。

    萨缪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跟福莱尔斯聊了很久了，甲板上的人都陆续回到了船舱，酒吧里已经不知不觉人满为患。

    得到萨缪尔同意之后，男孩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座位上，然后端起那本《近代战争史纲要》看了起来，时不时抿一口咖啡，完全不理会萨缪尔两人。

    倒是萨缪尔觉得十分好玩，他扫了一眼男孩手上的那本书，书上已经记慢了各种笔记，眼力十分好的萨缪尔把这些笔记看的清清楚楚。笔记里的记录了男孩对各个战例的感想，这些想法大多十分稚嫩，但是其中一些仍然让人眼前一亮。萨缪尔心想这个男孩子倒是挺有天赋的。

    不过可能身边没有人指点，这些想法踩到了卡林空军入学考试的好几个“雷区”，作为一个过来人，萨缪尔忍不住开口指点了几句：

    “你关于在巡洋舰上装备大口径短炮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你在考试时千万不能透露支持大口径短炮的倾向”

    事实上法莱斯就是大口径短炮的忠实用户，尽管这种火炮射程短，精度差，但是它可以让中小型战舰拥有能够击沉大型战舰的能力。与之相对应的小口径长炮则根本无法穿透大型战舰的装甲。

    听到萨缪尔的话，男孩转过头来，带着不解的表情。

    “事实上我也是大口径短炮的支持者，但是卡林空军的教育系统基本都被小口径长管炮的信徒所掌控，他们尽管不会明着为难你，但是你的这一倾向足以让阅卷的人对你产生不好的印象。”萨缪尔解释道。

    “可是运用得当的短炮确实可以扭转战局，巡洋舰上只需要把少量的小口径长炮换为大口径短炮，就能对大型战舰造成威慑，如果实在不行，专门制造比巡洋舰吨位更小的战舰来装备大口径短炮也许也是一个好主意”，男孩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为舰队配备一种比巡洋舰更小的战舰来装载大口径短炮的主意让萨缪尔眼前一亮。但是他还是摇摇头：

    “你可以等到正式进入军队后再坚持自己的想法，在此之前你必须隐藏自己的想法。”

    男孩最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萨缪尔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打算参加空军的统一招生考试，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古雷格来？

    “之前我读的中学让我退学，因为按照最新的政策，家里有人领取过救济总署救济的学生不能继续在学校里上学。”男孩的脸色有点黯然，不过又很快恢复过来，“所以我父亲在古雷格找了一份工作，我在古雷格也能考上军校的”

    帝国之前的政策规定凡是正在领取救济总署救济的家庭，子女一律禁止在公立学校就读，最近这一政策进行了升级，凡是曾经在救济总署领取过救济的家庭，哪怕现在已经不再领取，子女也禁止在公立学校读书。

    这一政策本意是威慑那些仍然有足够收入但是却打算骗取救济的家庭，顺便也缓解公立学校人满为患却经费不足的问题。但是这种强硬的一刀切政策看来伤害了大量真正的困难家庭。

    但是萨缪尔此刻的关注点却并不在这里，作为在古雷格战区服役多年的老兵，他知道古雷格根本没有空军学院。他正打算指出这一点，但是刚一张嘴就立刻把话咽了回去。他意识到这可能是来自男孩父亲的善意的谎言。这位父亲也许不忍心就这么打碎自己孩子的空军梦,于是才编造出了这个让萨缪尔一眼就看破的谎言。但是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男孩早晚会意识的自己的空军梦恐怕永远只能是一个梦了。

    萨缪尔心理叹了一口气，但是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摸了摸男孩的脑袋。

    “没错，你在古雷格也一样能考上军校。”

    一旁的福莱尔斯从萨缪尔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戳破萨缪尔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