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宅屋
首页寒门贵子 第一百零四章 清谈细腰台

第一百零四章 清谈细腰台

    “女郎,有个小和尚先于魏郎君向徐佑发难了!”一个俊俏可爱的丫头急匆匆的跑进来,冲着幕帐后面的人脆生生的喊道。

    “哦?结果如何?”

    幕帐后的声音清冽中透着说不出的娇媚,夹杂着吴侬软语的绵密,又带点金陵雅言的正统,仿佛宝相*的仙子沾染了尘世的烟火气,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却拼了命的想去亲近。

    “结果?哼,那小和尚没什么本事,只两三下就完全败下阵来,羞臊的没脸见人,灰溜溜的走了!”

    “那小和尚可有名姓?”

    “我问了,好像……好像叫竺无印……”

    “嗯?”幕帐后的人似乎停滞了片刻,淡然的语气里终于有了几分好奇,道:“无印法师也不是徐佑的对手么?”

    “哪里谈得上对手,女郎是没在那瞧着,竺无印丑态百出,连僧袍破没破都不知道,还自称什么挂碍无心,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幕帐后久久无声,过了会,道:“你去禀告顾府君,我愿为徐佑和魏无忌之间的胜者单独跳一支舞,聊表寸心,以襄盛会。”

    丫头愣了愣,道:“女郎不是只答应顾府君清唱一曲的么?”

    “去吧,其他的不要多问!”

    丫头满头雾水,心里纳闷的想:往日里清乐楼的姑娘们谈及江东才子,大多对徐佑的诗才仰慕不已,甚至不惜倒贴钱财以求一响贪欢。唯有自家女郎不假辞色,从来不曾提及过那位幽夜逸光,今日怎么反倒主动起来了呢?

    见丫头迟迟未走,幕帐后噗嗤笑了起来,道:“你可是觉得我是为了徐佑才跳舞的吗?”

    丫头吐吐舌头,道:“婢子不敢!”

    “徐佑虽大有才名,诗赋堪称江东独步,但诗赋并不是经义,若论春秋,我曾和魏郎君辩诘过,他对春秋的精研远超前贤和今人,徐佑怕不是对手。”

    “哦!”丫头恍然大悟,捂嘴笑道:“我就说嘛,原来女郎是对魏郎君动了心……”

    等丫头走远,幕帐后的人幽幽叹了口气,一只欺霜赛雪的皓腕伸了出来,幕帐掀起,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俏脸,

    她就是扬州第一名妓李仙姬!

    “我们这样的女子,早已不会为任何人动心了!”李仙姬轻移莲步,来到窗前,透过层峦叠嶂的假山,美目清波,注视着不远处那喧闹的宴会所在。

    “徐佑,徐佑……”

    她默念两次徐佑的名字,眸子里倒映着夏日的滚滚热浪,却不知怎的,房间里骤然弥漫着几许刺骨的冷意。

    看着竺无印狼狈不堪的背影,徐佑没有太大的快意。他和天师道势成水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无宗自然会想办法和他示好,尤其竺法言的六字之师流传甚广,难免不会引起主上的猜疑。所以借此机会,羞辱竺无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既小小得罪了本无宗,却又不会得罪的太狠,难道允许竺无印贸然挑衅,还不允许他反击吗?

    张桐等人围了上来,不停的敬酒狂赞,徐佑以酒量不佳为由,只和他们干了一杯就不再多喝。还是顾允发话,兴奋的众人才逐渐散去。眼看到了巳时中,西边围栏后的人群里站出来一人,正是魏无忌。

    而他身边,赫然是久违露面的陆绪!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陆绪没有坐在顾允这边的主位上来,而是和一群的朋友坐在了西位,今日的一切,是他在背后策划鼓动,为的就是将徐佑击败,一雪前耻。

    至于击败徐佑的是谁,并不重要,其实陆绪不愿意承认,在他内心深处,对徐佑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已经强大到再也承受不起失败的打击,所以只能假手他人,为自己出这口恶气。

    魏无忌连饮三杯壮行酒,在一帮士族子弟的吹捧声中,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和澎湃,缓步走向高台。高台正中早布置好了两个蒲团,一东,一西,距离十六步,喻示《春秋》的一万六千余字。

    撩起袍摆,屈膝跪坐,身子端正如松,配上气宇轩昂的外表,魏无忌的初次亮相,便博得了阵阵喝彩声。

    顾允亲自斟了两杯酒,看向徐佑,轻笑道:“等你得胜而归,我再陪你饮这杯酒!”

    徐佑起身,走开几步,回头洒然一笑,道:“且看我温酒斩华雄!”

    入得高台,居于东,徐佑双手交叠,俯身下拜,道:“今日有幸聆听魏郎君教诲,佑委实喜从心来。你我辩诘,只为穷究圣人玄意,非为胜负输赢,不知魏郎君可赞同吗?”

    魏无忌道:“正是此理!”

    他还能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从来都站着道义和道理,哪怕再虚伪和恶心。

    两人对坐数息,魏无忌先忍不住,道:“敢问郎君,何谓春秋?”

    “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徐佑以司马迁的话来应对,显得平稳有余却并不出奇,道:“简而言之,春秋,乃微言大义!”

    魏无忌点点头,至少徐佑已经入了门,非是那些沽名钓誉的酒囊饭袋,又问道:“春秋有三传,左氏,公羊和谷梁,徐郎君以为何人为上?”

    这话问的刁钻,自古以来,春秋三传的优劣都是争议的焦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哪能轻易的分出好坏?

    徐佑岂会被他牵着鼻子走,淡淡反问道:“魏郎君以为呢?”

    “三传各有其长,各有其短,若非要一较高下,自然以《春秋左氏传》为上!”

    “愿闻其详!”

    “《左氏》艳而富,其失也巫;《谷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辩而裁,其失也俗。若三者皆取其长,而弃其短,《左传》记事比《春秋》多了二十六年,既注疏了《春秋》的经义,也补充了《春秋》未尽的史料,更订正了些许经文里的谬误,仅以此论,远胜公谷二传!”

    这倒不失公允之论,但辩诘就是如此,对与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依仗口舌之利和满腹学识,将对方的言论驳倒,让自己的言论站稳脚跟。

    徐佑摇头道:“郎君此言差矣!左传虽然详于记事,可公羊、谷梁详于诂经,三者侧重不同,以你之间来分高下,未免太过儿戏。正如去年扬州大熟,仰赖风调雨顺之功,那是风功劳大,还是雨功劳大呢?”

    此言一出,众皆哄笑,魏无忌不敢再轻视徐佑,手指轻叩掌心,稳住情绪,将徐佑的话原路奉还,道:“愿闻其详!”

    “诂经必须依经训解,所以春秋所无者,公羊、谷梁未尝言之;记事则不然,要有始有终,所以左氏把事实列在经文之前,以叙其始;把事实置于经文之后,以终其义。春秋经文所无者,而左传特记述其事;或为春秋所有者,而左传不记述其事。因此,西汉诸多博士曾说左氏不传春秋,而以公羊谷梁最得春秋真意,正是这般的道理!”

    自从唯物主义辩证法从逻辑学里被提炼出来之后,所有的辩论都可以从中找到破解的法门,不管是一分为二的看问题,还是联系和发展的观点,只要掌握对立统一的这个核心规律,无论是儒、道从名家学到的名辩术,还是佛门的因明学,都不值一提。

    中西几千年后的巨大差距,根本原因是逻辑学的差距,徐佑自认经史子集未必就比这些饱学之士厉害,但他有两个无人能及的优点:一、学问是不断发展的,对经史子集的认知和注解也是在不断的完善和修缮,他有后世无数大师们研究出来的知识点,只需挑前圣先贤们的谬误之处,就完全可以震住像魏无忌他们这样的徒子徒孙;二、他恰巧掌握了唯物主义辩证法,辩诘这种事,单凭一张嘴,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别小看了这个本事,佛道论衡上千年,道门几乎没怎么赢过,难道是因为道士们的学识比不上和尚吗?并不是!只是和尚们精研因明学,所以打起嘴仗来没输过。

    不过道门有个长处,吵架没赢过,打架没输过,因此一言不合就聚众造反,也直接或间接的造成了三武一宗的灭佛惨剧。

    魏无忌默然,他敏锐的察觉到徐佑说的话并不全对,应该也有漏洞,可就是找不到反驳的法子。如此沉默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围观的众人大气不敢出,他们虽不在场上,却也能感觉到双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甚至有人觉得,明明是两个文弱书生对阵,竟生生的有了沙场征伐的凌厉杀机,让人毛骨悚然。

    “《左传》与《春秋》,经之与传,犹衣之表里,相持而成。若有经而无传,使圣人闭门思之十年也不能知其真意。西汉诸儒尊公谷而轻左氏,故而终前汉二百一十年,未有一注本行于后世!”

    “哦?”徐佑剑眉微扬,轻抚袍袖,风姿气度,无不领袖群伦,道:“那,郎君以为,春秋是经,还是史?左传亦仅是注本,或也是史书?”


同类推荐: 冬夏莫言(父女,1v1,H)启明1158抚宋摄政王家的农医宠妃不死的我只好假扮血族从龙族开始打穿世界重生后嫁给废太子李治你别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