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金娘,是为了阻止她继续伤害飞姐,我不知道金娘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只知道秦正和孟无对她都有所顾忌,只有你出手杀她——你扮作令在山上夺弓对燕错,是误伤,甚至你现在打伤飞姐,也是为了保护她免受病症折磨,也许你的确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你对燕家却是有感情的,你并没有做对不起飞姐他们的事情。”
赵逆静静听着,不咳嗽,也不接话。
“如果他们知道你为飞姐一家做的事情,说不定就不会对你下这个狠手,事实上以你如今的本事,他们最多与你两败俱伤。是你根本就没有想要他们放过你,相反你还故意激怒他们,你根本没想活着从这里离开,是不是?”
我愣住了,海漂猜得,都是真的么?但是为什么呢?
赵逆也的确跟我说过,他帮我锁命会耗他一半的功力,难道也是真的?是不是因为他费了一半功力帮我锁命,在山上才会惨败收场?
安静了很久,赵逆像是承认了,轻声道:“有些事情,你永远改变不了,卑微的出身就算镀再多的金仍旧只是败絮一团,得不到的注视既使努力去迎和,仍旧不是真心的。”
我飘飘摇摇走过去,坐在台阶上,看到赵逆凄楚的脸,心里一阵难受。这世上有什么比挣扎半生后向命运低头的安静更绝望的?
我们永远看不到别人隐藏起来的那张脸,总是被表像所欺骗,被他们想要展示给我们的假像所迷惑。
宋令箭总是说我笨,说我容易相信别人,我有时候会怪她太过无情,不懂得同情或者不会疾恶,的确是,是我笨,是我没有参透真相的智慧。
“或许你才是最在意当年七人情谊的人吧?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有你还守着。”
“守?守什么?你是指守着这个荒蛮尽处的鬼地方么?我腻了,早就受够了。我只是名义上在为赵和效力而已,只要我帮他找到锦瑟珠,守着它们不让别人夺走就可以。除此之外,我利用天罗做的一切事情,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是这二十几年我藏在暗处交换来的代价。然后等到时机成熟,我再将珠子夺回,归还朝堂。”
“原来赵和容你的意义在于拿回珠子。”
赵逆冷笑:“是的,赵和即使拿这对珠子跟燕四换了一整个燕族又如何,他还是割舍不下长生不死的诱惑,但他又怕担上背信负誓的罪名,怕自己成为一个贻笑大方出而反而的昏君,才暗地里启用了我的天罗计划,一边假装大方地交换,一边又穷追不舍地盯着。他才是真正的卑鄙小人,一个倚红卖笑却还想立贞洁牌坊的女表子,他根本配不上身上那件黄袍,也不配拥有主宰天下的至尚之权。”
“看来你最恨的并不是上官博,而是赵和。”
“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若不是他贪心想要这天下,又怎会变成这样?每个人都是他得天下的踏脚石,先是上官博,然后是长公主、燕四、赵暖玉、赵蓝田……我们所有人,所有人……他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可以图谋利用,舍弃我们这些假意赋信的手足又有什么难的?从他将所有的箭弩转向燕四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当年燕夫人身中剧毒,是不是与他有关?”
赵逆空洞地扯着嘴角,冷笑着:“所有人都以为是长公主,以为长公主要谋害皇族血脉,以为她妒忌暖玉倾城美貌,赵和将她保护得那么好,好像她随时都会受到未知的伤害。只有我知道,长公主对赵暖玉根本没有加害之心,相反她还十分欣赏赵暖玉,她曾有几次说过,羡慕别人家姐妹能闲话家常互诉心事,可她生于帝王之家,所有人视她如洪水猛兽,她拿所有的亲情温暖,来换一个冰冷的天下——她怎么会害一个对她毫无威胁可言的赵暖玉?”
“赵和利用人们对长公主的猜忌,对燕夫人下了无药可解的毒,来对付燕四?”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不是吗?燕四虽不是皇嗣,在朝中地位声望却很高,赵和这一计,即能惹得燕四与长公主反目,从而削弱长公主的势力,又能从燕四那里得到他想要得到的,而他仍能当个有情有义的君王,不费一兵一刃就能让这些潜在的威胁自动消失,多妙的一招棋,多妙。”
海漂安静地看着赵逆,烛光在他眼中折出熠熠光芒,写满了认真与理解。
那赵和,果真贪恋权位如此么?我想起爹的信中对往事的回忆,我分明能感觉到他对我娘的保护,那种无可奈何的顺从若不是发自内心,又如何伪装得这么完美呢?
“他得了燕族,还一直担心它死灰复燃,燕四知道他的心思,在燕族与赵暖玉之间他抉择得很痛苦,他知道这是最好的借口,在燕族还有荣耀、在他们亲如手足般的兄弟情谊还没有殆尽之前,他一个人背负弃族之名总比整个燕族背负莫须有的叛国罪名要好,他也知道,那是赵和设出的最仁道的圈套,他若不识实务,死咬燕族不放手,那么失去赵暖玉后,世代相从的燕族将员们将在万箭所向的威胁之中,随时会兵戎相见血流成河,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在做好决定之前,他给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安排了后路,我只能允诺他不对那些不愿收编而单游的燕族将员施加毒手,但尽管是这样,燕族还是元气大伤,二十多年了,现在能找回重编的旧将最多只有三成,三成而已。”
“违背赵和的意思私下帮助燕族,这对你来说并不简单,毕竟他是你唯一的靠山,没有了他的扶持,你什么都不是。若是他们知道你早险为燕四做的这些,或许你还有机会与他们同盟。”
赵逆虚弱地笑了:“谁稀罕这样的同盟,燕四走后,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复存在,是赵和一手毁灭的,或许他根本也不需要。更可悲的是,谁也没有觉得这样的结果不好,别的人不说,但说上官博与孟无,他们位及人臣,也如缩头乌龟般不敢为燕族说任何一句话,赵正追随着燕四甩手离开,再无人守,再无人守了。”
“第七个呢?甚少听你们说起那人,也放弃了?”海漂问了一个从没人提起的问题。
赵逆冷笑:“一个女人,能成什么大事,本来她的加入就是凑数玩闹的,真的遇到生死存亡的大事,她能做些什么?到头来还不就是安份地嫁人生子去了。”
我张大了嘴,真的很意外,七邪排行最小的第七个人,他们从来没有正面提起过的这个神秘第七人,居然是个女人?!
海漂并不意外,低声道:“最应该去坚守的人都放弃了,她又能如何?当时她年纪最小,能在你们的政乱中全身而退,也是幸事了。”
海漂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那是赵和对她有所亏欠,他用自己的长妹换了一个燕族,就知道这份血肉之情已经殒了,他只能将所有的纵容与宽意转移到她身上,为她召夫纳婿,找一个与燕四长得那么像的人来填补她的缺恨,到最后又怎么样?她也并没有如愿地过上好日子,两人的结合完全凭着圣意,毫无真情可言,最后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任有那么多富贵恩宠又有何用?”
蓝田?
七邪之末,是蓝田小姨?!
一些小片段模糊的拼凑着,我想起之前在衙院见郑珠宝时她身上穿的那件衣裳,窄袖凯肩夹袄裸裙,带着俊俏的戎装之意,英姿飒爽,她说是黄善柔为她准备的——
但是一想,黄善柔哪会有这种女儿家的衣裳带在身边的,那应该是过世的蓝田小姨生前爱穿的衣裳,还有他送我的那柄蓝田小姨的随身配刃——都可以看出来蓝田小姨是个爱武随性的人——
当年他们会带着身为女子的她出朝堂入江湖,可见对她的宠爱纵容,可惜,可惜她身于帝王家,纵使有再多兄长保护,还是身不由已地被卷入朝政的纷争,可惜她红颜薄命,人生大半的欢乐哀愁再无缘细偿,留下诸多遗憾未曾解开。
她是七邪中最小的一个,却是最早离世的一个,也许很多人都对她有所愧疚,所以也根本不提第七邪的事情。
也许正是我爹的出走与她的离世,最终导致了七邪真正的消亡。
赵逆断断续续地喘着气,像是很痛苦,可能是这些往日旧事令他愤怒难消,引动了身上的木针游走。
他已被人废去武功,难道连正常的喜怒哀乐都不能有吗?宋令箭这样是不是有点残忍?但回到当时想想,赵逆的所作所为的确不能原谅。
海漂看着赵逆手中抖得厉害的水杯,提醒道:“茶温了,刚刚好。”
赵逆拿着杯子的手一直在抖,茶水洒出,湿了大片衣襟,他痛得无力举杯饮茶,吃力地抬到胸前,最终放弃了,手瘫落在身侧,茶杯落地即碎。
海漂表情平静地捡起地上的碎片,小心放在手中,站起身道:“茶还有,我去倒。”
“不用了。”赵逆咬着牙,努力平息着自己的疼痛,眼神中流露出绝望,还有一丝释然:“我当日在海边差点要了你的命,你仆从的死也是我庄人所为,你若想报仇,现在正是时候。我会感谢你,给我一个痛快。”
海漂凝视着夜视,突然冰冷地笑了,这个笑容,这种表情,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好碜!
“我流到此处是天意,若是没有你将我置于死地,我又如何能获得新生?十一郎的仇,令已经报了,至于你说的那几个仆从,我并没有任何印象,又谈何仇怨?我从来不觉得以杀换杀能够平息什么,杀了你,死去的人也活不过来了。”
赵逆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片惊恐。
海漂转过身对着赵逆,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轻声细语道:“我已经想起海边发生的一切,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经死了,除了你。”
赵逆全身颤抖,莫大的恐惧使他如万针穿骨,嘴角边已经渗出了血。
海漂叹道:“连你也怕么?我说了我与你无怨仇,我不会伤害你——我可以帮你——”
赵逆瞪着海漂,全身发抖,其状可怖异常,他看到什么了?
海漂一直那相蹲坐着,像是在很认真地盯着赵逆看,赵逆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几乎脱眶而出,眼白部分像中邪一样瞬间布满了血丝!
好可怕!
我闭上了眼!
“咚”的一声,我睁开眼,赵逆头靠在廊栏上,显然已经昏死过去。
海漂轻叹了口气,抬头仰望着天空,闭着的双眼睫毛如蝶翼,苍白的脸与月光同色。
我突然感觉全身冰凉,虽然他现在看着很正常,但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我居然能感觉到,好诡异,好可怕,好像会随时将我的灵魂吞噬!
我再不敢在这里呆着,我怕他会突然转过脸,睁开与面色一样苍白的双眼,看着我问我要不要也来一杯赵逆手中这样的热茶——
我转身跑——不,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直接消散了。
第三九四章 翻云覆雨仍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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