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青州,东临城。
此时已是暮春时节,恰逢圩日,城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因着东临城是青州府城,又临海,朝廷虽然没有建港、开海贸,但总有些逐利的商人蠢蠢欲动,造了小船下水交易。于是,来自南洋的色彩艳丽的轻纱、繁复精巧的黄金饰品、品质上乘的大颗宝石等物,便为东临城带来了不少异国情调。
东临城的百姓早已习惯了这些新鲜东西,只是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只能过过眼瘾,无他,那些舶来品实在不是小老百姓消费得起的。
可近日以来,集市上的一角却凭着几个瓶瓶罐罐、几把毛刷子,便轻轻巧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这其中绝大多数还都是年轻的女郎。每次摊主一出来,总会有不少人前来围观,等到收摊之时,散去的人群面上多半还带着新奇、惋惜之情。
这让周边乏人问津的摊主们十分不悦,可等他们回家抱怨时,却往往发现,自家闺女、侄女、年轻的女婢们多半都对这位女摊主有所耳闻,甚至还人手一瓶从她那儿买来的古怪商品,整日里就知道涂脂抹粉,看着就让人心情不畅。最可怕的是,就连徐娘半老的妻子们身上也开始散发出某种或清新、或甜美的香味。唔,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这位女摊主不是旁人,正是裴宝儿。
她拖家带口来到东临城已经两个月有多了,找到住处落脚后,裴宝儿就开始筹划着开铺子,而且是开一间只属于她的铺子,不用再被旁人掣肘。
可她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东临城是府城,颇为兴旺,自然不是小小太兴县能比的,虽然后者也算得上是个大县,在县城里头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的那种。
裴宝儿虽然是个理工女,却也知道些现代人尽皆知的经济原理。但凡经济发达的城市,生活水平总要比小地方高一些的,所以,东临城的铺租比太兴县贵上一倍不止也就情有可原了。
除去一路前往东临城的花销,以及租赁小院的费用,裴宝儿手上还剩下一百一十两左右。这在太兴县确实可以盘个不小的铺子了,但放在东临,二百两也只能盘个地段最偏僻、最破的铺子。这还是东家急需现钱、着急出手才有的价呢,她打听铺子价格那几天碰到过一回,可她实在变不出更多的银子,只得作罢。
幸而东临城商贸发达,估计是为了促进这方面的交易,前几年府尹大人出了个新规,三日一圩的集市日,不仅在东西南北相贯的四条正街上可以摆摊,还另设了好几条街道作为集市摆摊地点。可以找衙门登记申请摊位,不需要交摊位押金或租金,每个月轮换一次。若是摊位供不应求,就优先把名额给上个月销售业绩较好的那些,毕竟官府还要在这交易额中抽一定比例的。
裴宝儿觉得,这位府尹大人简直是商业奇才,简直是变着法儿地在收税。但是,他和那些苛捐杂税的官员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是把蛋糕做大了再老老实实切,百姓和官府都获利;而后者却是直接在原来的小蛋糕上切出更多的份额来。不必明眼人来看,已是高下立现!
但这样的流动摊位也有弊端,那就是,做得几乎都是广大底层人群的生意,定价方面裴宝儿只能压低了些许。
“大妹子,你这个水粉多少钱一盒?”
“只要八十文。胭脂也是一样价,若是连这个胭脂一起买,还能算便宜十文钱~”
询价的妇人便有些犹豫,开始砍价:“你这卖得也太贵了些,”她回头指了指身后远处的一个小摊,道:“那个小娘子卖的只要你一半的价钱呢~”
遇上这么经典的杀价套路,裴宝儿脸皮抽了下,忽然有些后悔今天让那个“托”——她们如今租住的小院隔壁的一位大嫂——离开得太早。
只是,看这妇人穿着打扮,衣服虽然不是簇新的料子,却不是普通小户农妇最常见的粗布衣衫,倒像是品质次一点的锦缎之类,估计家境也是不错的,怎么杀起价来还这么狠?
“这位娘子,这些胭脂水粉都是要涂在脸上的,一分钱一分货。有种妆粉涂在脸上显得特别白,但是人用久了之后,脸上皮肤就会越来越黄,一点光泽都没有,到了那个时候,啧啧……不是我自卖自夸,我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家祖传秘方研制的,绝对跟那些不一样。不信你试试,这个是试用装……”
她嘴里一套一套的,说得对面那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就伸出手,让裴宝儿指尖蘸了点那黏腻腻的妆粉往她手背上拍。
“您看,我这个粉质多细腻啊,这个颜色最适合您的肤色,效果又自然,可不是那些二三十文钱的货色能比的。说实话,这个价钱我还卖亏了呢……”
妇人喃喃道:“确实不错……”然后犹豫着试探道:“大妹子,你方才说的脸色暗黄的问题,可有什么良方?用你这个水粉能不能……”
裴宝儿一脸正色地说了不,见妇人一脸失望,马上笑眯眯地掏出一个白瓷小盒。
“妆粉只是用来上妆的,治标不如治本。这个玉颜膏却不一样,抹上去能瞬间提亮,对皮肤没有伤害,如果坚持长期涂抹的话,还有美白效果。”
妇人半信半疑,“真有这么好的东西?”
裴宝儿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状态,拉过妇人的另一只手,挑出一点膏体在她手背上抹匀。
“那可不~您对比下两只手,这个玉颜膏效果虽然不够立竿见影,但胜在治本。这养颜可不比化妆,起码也要三个月以上才能有明显的变化……”
妇人被她说得心动,对胭脂水粉的兴趣就不那么大了,只是听到这玉颜膏居然要一百二十文,比那盒妆粉竟然要贵出一半,神情便有些犹豫。
“这,若是买多一盒,能不能便宜点儿?”
裴宝儿杏眼一眯,笑得十分诚恳:“都是小本生意,这个价已经没几个赚头了,还得给官府抽成呢~”犹豫了半晌,才咬咬牙,半推半就道:“这样吧,你若是买两盒,便算少你十文。买三盒的话,只算你一百一十文一盒。”
妇人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算账,又摸了摸袖间钱袋,似乎还有些犹疑,下不了决心。
裴宝儿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整理着摊位上的东西,准备做完这单生意就回家。她对这个类似的套路已经驾轻就熟,这些天以来,她故技重施,已经卖出了二十几盒她最新研制的玉颜膏,小赚了一笔。
其实,这个玉颜膏并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她改良后的珍珠膏罢了。先前小砚儿出水痘,留下了些浅浅的痘疤,为了让便宜儿子长大后不要因为娶不上媳妇怨恨自己,裴宝儿当时狠了狠心,从药店买了些最好的珍珠磨成粉,混入她自制的润肤脂膏里面,给这小家伙一连擦了好久,最近才彻底淡了下去。
以珍珠粉制作养颜护肤品的想法并不是后世独创,早千八百年就有了。但,经过一番考察,裴宝儿发现,这年头脂粉铺子里卖的润肤脂膏多半都比较油,很少有加入珍珠粉的,妆粉里加珍珠粉的倒是不少,但成本要高一些,更多的用的还是米粉。
来了东临以后,最让裴宝儿感到惊喜的是,这儿铺子虽然贵,但胜在珍珠便宜啊,更别提这儿还盛产海藻,隔壁不远的福州更是银耳之乡。经过几次失败的萃取后,裴宝儿终于掌握了粗制透明质酸的法子,把自己从牛眼珠子玻璃体的可怕研磨工作中拯救了出来。毕竟,这年头想找一头死牛的眼珠子真的是难比登天!
“这个又是什么?”
妇人在她面前的瓶瓶罐罐里挑挑拣拣,许是想再买个别的什么,让裴宝儿再给她抹多点零头。此时,她的注意力被几个脖子细长的瓷瓶吸引了过去,鼻翼一张一翕的,像是嗅到了什么特别的味道。
裴宝儿了然一笑,“这个可是好东西,叫香水。”
妇人一脸狐疑,“香水?这名儿可真怪,难道是泡了什么香料的水?”说着便兴趣缺缺,准备放下手中的瓶子。
裴宝儿眼神一扫,立马找到了那个还剩小半瓶的试用装,拔开瓶塞,放到妇人鼻下晃了两下,见她神色一动,又飞快地将其收回。
“等等,这个味儿,竟有些像是……不对,这个时节怎么还会有梅花?”
她一把抢了过去,闻了闻,又晃了晃,确信里头都是液体,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干花瓣或香饼粉质后,看向裴宝儿的目光就不寻常了起来。
“这个香,香水多少文一瓶?”
裴宝儿心中一动,直觉这是个狮子大开口的绝佳机会。
她不假思索地报了个数:“二百文?”其实心里有点小打鼓,因为前几日她卖出去的几瓶成交价都在一百文左右,只是看到这妇人似乎对它很感兴趣,才忍不住往高了抬价来试探一二。
不料,那青衣妇人脸上竟多了丝狂喜,又很快掩饰下去。
“咳~总共就这么几瓶?算了,我都要了。和那三盒玉颜膏,一并帮我包起来吧。”
就在裴宝儿摸着手里那锭碎银子,为这妇人前后不一的姿态微微诧异时,后者却低着头急匆匆地闪身进了间青瓦顶的大宅子,眼中似乎还绽放着奇异的光彩。
第41章 东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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