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皮，赵大虎和晴雨，顶多不超过十二岁的小孩，回到了一夕之间被屠灭的镇子里。

    赵大虎与晴雨的父母皆被吸成了人干，他们趴在尸体旁，使劲的哭着。

    唯有沈一皮神色淡漠，将自己的生母几近腐烂的尸体，又埋葬回了原来的棺材里。

    望着那三个孩子，明净起了恻隐之心，想要将他们好好安顿，但却遭到了沈一皮的反对。

    沈一皮死活抓住他的衣袍，执着地看向他：“我要报仇。”

    明净双手合十，悲悯道，“阿弥陀佛，贫僧会去寻找那名魔修，替你们报仇的，你们好生照顾自己……”

    “我要报仇。”

    沈一皮依旧重复地说着。

    他的眼中带着对恨意的执念，好似将仇字刻入了他尚算稚嫩的心中。

    “有人杀了我娘，我不该报仇吗？”

    “你们和尚不都说什么善恶有报么，那我想要亲手报仇，不是最应该的吗？”

    那时的明净到底也是经验不足，被三个孩子，六只稚嫩的手给死死抓住，恻隐之心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理智，终于还是一咬牙，将这三个孩子给带回了修真界。

    三个孩子争着吵着非要加入明净的宗门，就算变成秃驴，也要学会法术，给自己的亲人报仇。

    明净无奈地叹气，只能让自己的师父定夺此事。

    然而当他的师父看过这三个孩子的资质之后，出乎意料的，并未选择最有可能的沈一皮和赵大虎，反而指向了始终安安静静的晴雨。

    在偌大的佛堂之中，四周是无数的佛陀菩萨，庄严肃穆，小小的晴雨坐在蒲团之上，竟是有感佛法，忽而入定。

    在她的面前，一座观音像与她遥遥呼应。

    满堂的佛光，灿若朝阳。

    明净当时听到了自己师父的一声赞叹：“当真是菩萨转世啊……”

    只这一句，将尚且懵懂的晴雨收入了南柯寺之中。

    法号，昙明。

    恰如优昙，一夜绽明。

    至于沈一皮和赵大虎，则因为资质不足，慧根不够，被明净安排在了南柯寺山下的一座普通农户家中。

    本想要让他们渐渐地忘却仇恨，正常地长大成.人。

    然而忽有一日，经常找他们玩耍的昙明却哭着鼻子回来，抽噎地说：“他、他们说要当剑修，去了好远好远的北郡，说再也不回来了……”

    明净听罢，便也只能叹息一声。

    说到了此处，明净法师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至于他们后来的经历，贫僧所知，不甚详细。”

    顾云影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忍不住拿出自己准备的零嘴。

    没想到自家师父还有这么悲惨的身世遭遇，完全就是早期男主角的完美翻版啊。

    成江神马的，也顶多只能算是复刻版。

    可惜后面的故事，明净法师也不肯细说，顾云影被勾起了八卦，问道：“我听说昙明是被魔修给害死的？”

    这话还没说完，明净法师便冷哼一声，袈裟和衣袖霎时乱舞，四周的风雪暴虐了起来。

    饶是过了这么多年，明净法师在心底还是怨恨和后悔的。

    “后面的事由我来说吧。”

    青宇真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们的身后，一头青丝覆雪，剑眉上也沾着一层薄雪，像是瞬间苍老到耄耋之年。

    他的神色略显疲惫，脚步沉重，身后是他踩下的一长串深深脚印。

    作为修士，就算是顾云影这样刚晋升为筑基期的战十渣菜鸡，也可以轻松地踏雪无痕，然而青宇真人却像是被掏空全部的力气，沉重得仿佛压着一整座大山。

    见到这个模样的青宇真人，明净法师的脸色稍霁，但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晴雨……昙明之所以被遇难，皆是因为我和沈一皮。”

    在青宇真人说出晴雨的名字之时，被明净法师不乐意地瞪了一眼，青宇真人也反应了过来，立即改了口。

    “我和沈一皮在北郡因为风雪而意外分离，我被太上宗的修士捡了回去，而他则跌落在了烟华川，被剑宗前任的坐忘峰首座给捡了回去。”

    “就这么分别修炼了好几年，我才和沈一皮重新相遇，约定好一起去杀魔修，遇到一个就杀一个。”

    “后来，我和沈一皮的修炼速度晋升极快，所杀的魔修也越来越多了，引起魔门的关注，就在我们洋洋得意之时，魔门对准我们身边的人下手了。”

    青宇真人缓缓地说着，语气极为平淡，像是在说着一个再普通不已的故事。

    但是顾云影站在他的身侧，却隐约间，看到了他隐藏在道袍之下，还是忍不住微微发抖的双手。

    作为一个剑修，竟然还会手抖……

    顾云影对接下来的发展，或多或少的，有了不妙的预感。

    “知晓我与沈一皮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就将矛头对准了和我们一同升上修真界的昙明。”

    “一个擅长使刀的魔修，将昙明的头砍了下来，就挂在南柯寺外面的竹林里。”

    “沈一皮是第一个看到的人，他疯了似的找到那魔修，一剑杀了那魔修，替昙明报仇。”

    顾云影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哽住了嗓子。

    她想起温东廷坐在洞府外面，云淡风轻地说他的生父杀了昙明，现如今，青宇真人又说，沈一皮一剑接过了杀害昙明的凶手。

    半晌，她迟疑着，开口问道：“那师父和二师兄……他们知道吗？”

    青宇真人和明净法师并未作答，但也没有否认，只是目光露出些许的感慨和怀念。

    “你师兄我又不傻，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温东廷也走了过来，带着轻蔑和不耐的表情，鄙夷道，“你们几个人站在山崖顶上叽叽歪歪的，整个坐忘峰都听到你们的话，烦死了。”

    他走到顾云影的面前，看着她的鼻子尖都冻红了，十分顺手地拿出了一件白狐皮制成的披风，硬要让顾云影穿上。

    顾云影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条狐毛披风给她保暖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为了气一气离珩吧。

    “两个岁数加起来将近三千岁的人了，就那么几件事还要嘚吧嘚，说个没完了是吧。”温东廷虽然年纪不如不如明净法师和青宇真人，但丝毫不在意他们二人的地位和修为，直接撅了他们的面子。

    “反正就是沈一皮杀了我爹，然后才发现，我爹之所以要去杀那个小尼姑，是为了获得魔门的悬赏灵丹，那灵丹可以救我和我娘的命。”

    “我娘知道我爹死了，就去殉情，我那时在襁褓里，沈一皮没有宰了我，把我抱养给一个普通人家。”

    “不过……魔修的儿子生来就是修魔的料，那家普通人既怕我，又想利用我，我后来把他们杀得杀，伤得伤，一路杀到了岭南，就把你给遇见了。”

    温东廷说这些糟心的经历之时，仍然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傲娇模样，仿佛这些磨难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或者说，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根本就不需要提及。

    明净法师在温东廷说完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喟叹道：“阿弥陀佛，倘若不是贫僧提前拆穿了魔修的阴谋，就不会害得那一整座镇子里的凡人都死于非命。”

    青宇真人也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倘若不是我和沈一皮太执着于仇恨，就不会害了昙明无辜枉死。”

    温东廷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倘若不是那两个人逮着魔修就使劲杀，就不会有你师兄这么厉害的人物横空出世！”

    “这世上的人一饮一啄，一因一果，皆有定数，只要你去做了一件事，就会得到一定的结果。”

    “这份因果或许会反噬到你的身上，但这也是你存在的痕迹。”

    “但凡你存在过，那便有你的因，你的果。”

    顾云影听着明净法师的讲道，以她身边之人的切身经历，让她更加清楚地明白，何谓因果。

    只要是一个存在于世上的人，从十月怀胎的那一刻开始，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便是那人一切的因。

    顾云影忽然想到了，自己在筑基的时候，梦见自己和温小翠的融合失败，转眼又被不知名的力量，推入到了一个婴孩的躯壳之中。

    这是因，还是果？

    “阿弥陀佛，沈一皮着实找到了一个好苗子。”

    明净法师双手合十，望着听了一席话，便开始入道的顾云影，不由得感慨道。

    温东廷没有言语，却是抬起下颌，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傲娇爸爸姿态，看得明净法师略有些疑惑。

    “可惜沈一皮旧疾复发，也不知能撑多久，希望她能成长的快一些。”青宇真人也有些唏嘘不已，他是亲眼看着沈一皮收徒的，没想到转瞬两年，这孩子的资质就崭露了出来。

    明净法师却是不赞同的蹙眉道：“切勿拔苗助长，这孩子的资质不如练九衢，还是一步一步地慢慢来……”

    “咻——！”

    明净法师的话还未说完，顾云影的身上忽而金光一闪，四周的灵力骤浓，疯狂地朝着她蜂拥而至。

    其余三个围观的高阶修士，即便是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一个刚筑基的修士，竟然能在一瞬间，就能洗空整座坐忘峰的灵力！

    顾云影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好像突破筑基中期了。”

    温东廷转头看向身边的明净和尚，冷笑一声：“你说我师妹的资质不如谁来着？”

    明净和尚：“……阿弥陀佛，贫僧告辞。”

    【获得明净法师的仇恨值+10。】

    顾云影：“！！！”

    我做什么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