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真的是疯了。
这是齐泰从黄子澄府上出来时的真实感觉,但同时他不得不承认黄子澄说的有道理,他一边走,脑子里一遍遍回响着黄子澄的声音。
到家之后,齐泰拿出纸笔,按照黄子澄的算法来计算,据黄子澄说,算法来自于户部尚书郁新。
大明岁俸按照制度如下:亲王岁禄万石,郡王岁禄二千石,镇国将军岁禄千石,辅国将军岁禄八百石,奉国将军岁禄六百石,镇国中尉岁禄四百石,辅国中尉岁禄三百石,奉国中尉岁禄二百石。
郁新提了个假设的算法,假设皇帝二十年一换,宗室二十年生育,四十岁死去,每个宗室生育六子,则计算如下:
1)立国二十年:皇帝一,太子一,亲王五,则亲王俸五万石。
2)立国四十年:皇帝一,太子一,亲王十,郡王二十五,则总俸禄十五万石。
3)立国六十年:皇帝一,太子一,亲王十五,郡王五十,镇国将军一百二十五,则总俸禄三十七万五千石。
4)立国八十年,皇帝一,太子一,亲王二十,郡王七十五,镇国将军两百五十,辅国将军六百二十五,总俸禄为一百一十万石。
5)立国一百年,皇帝一,太子一,亲王二十五,郡王一百,镇国将军三百七十五,辅国将军一千两百五十,奉国将军三千一百二十五,总俸禄为三百七十万石。
但是这个算法是有问题的,只生育六个对普通人家是不少了,但是对于生活无忧的宗室来说,恐怕远不止此数,而且这个算法还假设所有宗室都是四十岁死去,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毕竟太祖皇帝就活了六十九岁,生育了二十六个孩子,二十四个被封为亲王,所以这个算法翻上几番都不稀奇,那么立国一百年后,恐怕宗室的俸禄就需要一千万,甚至两千万石,那时整个大明的岁入恐怕还不够这些宗室的俸禄了。
齐泰抛下了笔,将演算的纸张,用火折子点着,烧掉。齐泰看着慢慢燃尽的火苗,叹了一口气,齐泰、郁新都是疯子,敢这么演算皇族的寿命,如果被皇上知道了,被宗室知道了,千刀万剐都算是轻的。
但不得不承认,这些数字很可怕。齐泰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场景:宗室跑到皇帝这里要俸禄,皇帝焦头烂额,付了一个,又来一个,永无穷尽,最后皇帝也没钱了,没法赈济灾民,没法兴修水利,没法镇压叛贼,国家就完了。
齐泰看纸张燃尽了,才打开窗户散了散气味,看着窗外正在盛开的樱花,暗暗下了决心。
齐泰在建文元年四月初三,成为了更坚定的削藩派,他希望更多的藩王造反,那么国家可以省出更多的岁俸支出。他的目标和黄子澄变得一致了,那就是,没有藩王!
但是这些,朱允炆并不知道,也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展现这个算法,他虽然知道明朝藩王是个大问题,但并没有仔细演算。不过他确实感觉到朝中存在着一股削藩的势力,因为自己对朱有爋的密报所做的冷处理,似乎引起了朝中一些人的不满。
朱元璋的忌日过了百日之后,礼部立刻上奏要求选秀女,皇后马慧也屡次劝说,朱允炆只好同意了,不过要求不能扰民,不许出现强迫选秀女的情况,否则严惩不贷。礼部尚书任亨泰听了之后,笑了笑就答应了,他觉得皇帝想太多了,皇帝选妃还有不愿意的吗?如果皇帝年老也许有可能,毕竟大明后妃是要殉葬的,但是如今皇帝刚刚二十岁,后宫只有一位皇后,其他妃位空悬,不知道有多少闺中少女正翘首以盼呢。
朱允炆除了朝政之外,最关心的就是工学院的研究进度,他希望火绳枪能够更稳定,更耐用,同时命令工学院继续研究燧发枪、火帽等设备,希望能够将火器迅速进化到后装子弹、士兵可以匍匐瞄准的时代,只是进展缓慢,主要是工艺还达不到。
为解决材料和工艺问题,朱允炆在工学院院长王全的带领下,视察了马鞍山钢厂,如今马鞍山钢厂已经可以用高炉一下子炼出五千斤的铁水,然后用柳枝或铁棒搅拌,会产出比较优质的钢材,这种方法被称为炒钢法。只是相对而言,炒钢法产出的钢材尚不及灌钢法产出的钢材。
朱允炆知道生铁和钢材的区别,高炉只能炼出生铁液,其含碳量高于3%,只有降低其含碳量,才能得到不同品质的钢材。所以鼓励工匠按照这个方法继续尝试,尽量降低碳含量,产出优质的钢材。
至于炼钢的转炉、平炉等技术,朱允炆只能大致向工匠们说明一下原理,让他们去尝试。朱允炆授权王全组织工匠整理先进的工匠知识,汇编成书,然后再加上朱允炆靠记忆编写的物理、化学教材,在工学院内部建立学堂,传授给年轻的工匠。最后朱允炆命令王全组建实验室,生产各种计量工具,并为优秀的匠师提供研究场所。
秦淮河上,一艘豪华的大船上。
白芳蕤起身,看了看仍在酣睡的朱允炆,看着他略显稚气的脸庞,爱怜的轻轻抚摸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坐到镜子前,慢慢穿上,然后拿起一把梳子,梳起了自己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同时还发出一声似有还无的叹息声。
过了一会儿,白芳蕤听到了起床的声音,但并没有回头。过了一会儿,朱允炆从后面轻轻搂住白芳蕤的香肩,看着镜子中的俏丽容颜,笑道:“蕤儿,你好美,我朱允炆何其有幸,能得到你的垂青。”
白芳蕤转过头来,轻轻的抱着朱允炆,将头伏在朱允炆的胸口,听着他心脏的有力的跳动,喃喃道:“木公子,如果你不是皇帝该多好!”
“怎么了?我是皇帝不好吗?”朱允炆把白芳蕤抱起来,搂在怀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蕤儿,何时随朕入宫啊?”
“入宫?”白芳蕤望着秦淮河岸边来踏青的男男女女,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在船上仍然能隐约听到他们欢快的笑声。
“怎么了?蕤儿不愿意?”自从选秀开始,朱允炆就来找白芳蕤谈入宫的事情,可是白芳蕤却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这让他有些慌张,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出宫和白芳蕤在一起,甚至参观马鞍上钢铁厂,也带上了她。
“宫里选秀女,是不是快有结果了?”白芳蕤回头,看着朱允炆,轻声道。
“嗯,快结束了,不过蕤儿,你入宫不需要这样的,朕会直接册封你为淑妃。”
“淑妃?”白芳蕤低头念了几遍,眼眶有些湿润了,泪水沿着白皙的面颊,流了下来。
“怎么了?”朱允炆有些慌张,轻轻为白芳蕤擦拭:“怎么了?蕤儿?你不高兴?”
“不是,蕤儿太高兴了,谢谢皇上的恩宠。”
不知道怎么的,朱允炆听到白芳蕤叫他皇上,心里却有些心慌,只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紧紧的抱着她,想驱除内心的恐慌。
之后,白芳蕤曲意求欢,朱允炆锐利进取,两人鱼水交融,说不出的畅快。当朱允炆回宫时,已经接近亥时了。第二天,御史还为此弹劾了朱允炆,要求皇帝不要白龙鱼服,要以天下苍生为重。朱允炆苦笑着道歉,保证以后不会了。
第二天,朱允炆处理完朝政后,让刘振去叫白芳蕤的哥哥白望儒来,想了解一下他妹妹的想法,让白芳蕤尽快入宫。
可是刘振一会儿就回来了,白望儒却没有来,原来白望儒出外公干了,据说是去辽东调查民生情况去了。
“辽东?”朱允炆忽然有不好的预感,立刻命令刘振去白家打听一下,白芳蕤姑娘是否在家?
半个时辰后,刘振跌跌撞撞的跑回来,朝朱允炆施礼,道:“皇上,白姑娘出远门了,给您留了一封信。”
“信?快拿给朕看看。”
朱允炆双手颤抖的打开白芳蕤的信件,看完开头几行,就大叫道:“刘振,快备马,朕要追她回来,快!”说着就往外走。
刘振却拉住朱允炆,跪地道:“皇上,追不上了,我问过了,白姑娘是卯时出门的,现在已经是未时了,追不上了,她现在恐怕都到六合了啊。”
朱允炆愣住了,不过还是坚持道:“不行,快备马,朕要去下关码头看看。”
“不行,皇上,您情绪激动,不能骑马,小的立刻去准备马车。”
“好的,快去。”
一会儿功夫,锦衣卫在前面开道,后面是一辆四匹马拉着的豪华四轮马车在急速奔驰。幸亏这段路已经修建了水泥路,不到半个时辰,朱允炆就到了下关码头。
马车刚刚停稳,朱允炆就跳了下来,命令刘振去找白姑娘,看她走了没有。刘振领命而去。只是一刻钟之后,朱允炆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白芳蕤辰时左右就渡江北上了,带了不少从人,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听着刘振的诉说,朱允炆只是望着滚滚东流的长江水,嘴里不停的念叨:“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不辞而别?难道这都是一场梦?难道是我改变历史的惩罚?”
听到朱允炆的自言自语,刘振恨不得将耳朵堵起来,但他不敢,只能轻轻的退后两步。
在回去的路上,朱允炆打开了白芳蕤给他的信,大致内容如下:
允炆:
请原谅蕤儿这么称呼你,我多么想像平常夫妻一样称呼你的名字,但是我不敢,我只敢写在这里,且不敢再面对你。
我要去辽东,那里是你最看重的地方,我希望能在辽东的建设上帮到你,而不是在宫中等待着你的宠幸。从认识你之后,你经常几个月都不出现,蕤儿不知道多少次在睡梦中哭醒,早上起来,泪湿枕巾。如果我入了宫,恐怕也会过这样的日子,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啊。
......
妾身既然身属于君,自当谨守妇道,此生不再沾惹男子,请你放心。另外有董五姑和谢三娘等人,不用担心妾身的安全。最后蕤儿不在身边,请君多多保重,蕤儿会在远方为你祈福,愿你做个太平天子,一生无忧!
给柳儿姐姐带好,请她原谅蕤儿的失约!
......
看完之后,朱允炆泪如雨下,泪滴滴在信纸上,和上面蕤儿的泪痕慢慢的浸润在一起......
当进入午门时,朱允炆擦了擦眼泪,看着眼前巍峨的宫城,朦胧中似乎一个丽人朝自己走过来,到了近前却倏忽不见。也许,蕤儿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也许是因为自己,她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她如同一个纽带一般,让自己留着另一个世界的回忆。如今她离开了自己,似乎,也带走了半个自己......
第八章 幻梦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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