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 作者:华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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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监督他进学了。若不是王妃阎氏在他跟前数度提起幼子病中还记得尽孝心,他恐怕也不会来这么一遭。
“已经好多了,烦劳阿爷与母亲惦记,孩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李徽勉强坐了起来,垂首回道,“这两天阴雨绵绵,阿爷打算何时动身?”这场雨眼见着不可能停了,他们回京的行程当然也不可能因一场雨而停滞。
“我看你确实好了不少,明日就启程。”李泰道,脸上流露出些许怀念之色,“说来,你在馆驿中出世,自幼生长在郧乡县,从未到过长安。待到了长安,进了太极宫,见过了你祖父祖母,便觉得此次行程再苦再累也值得了。正好,他们也从未见过你,你陪在祖母跟前侍疾,好好尽一尽孝心。”
显然,濮王殿下如今正满心惦记着长安,连做梦都想回到长安去,根本不可能听他分说什么前路艰险。李徽只得颔首答应,又问:“可能见到阿兄?”
他的兄长李欣是庶长子,亦是皇室庶长孙。因是头一个孙儿,他从小在太极宫中长大,颇得祖父祖母的宠爱,与那位叔父年纪相近,亦是颇有几分情谊。当年的魏王如今的濮王夺嫡失败后,黯然被贬出京,他却依旧留在长安替父尽孝。当然,祖父尚在时确实是尽孝的孙儿,叔父登基之时却如同质子了。
李泰仿佛这才想起十余年不见的长子,双颊上的肉微微一抖:“当然能见着。你们兄弟两个从未见过面,也该好好相处。”说罢,他似乎忆起了什么,猛然站了起来,含糊着道:“好好养病,莫忘了练一练字,你也只有那手隶书能稍微瞧得过去。”
李徽不知自己所说的那句话究竟有何处触动了他,就见他又颤巍巍地“滚”将出去,便叹了口气,随口吩咐道:“将笔墨纸砚摆出来。”
他这位阿爷别看生得肥壮,又不通什么阴谋算计,却委实才华横溢。他不仅精通草隶书法,亦好读书作诗赋文章,于绘画也颇有造诣。而他为了博他欣赏而勤学苦练,最终也不过是一笔隶书才能入得了他的青眼罢了。待阿爷去世,兄长奉着母亲阎氏离开封地之后,他心灰意冷,从此再未碰过书画文章,如今大概早已经手生了。
侍婢们不敢狠劝他,只得去禀告王妃阎氏与张傅母。
阎氏闻言,却是一笑:“既然他想写,便让他写就是了。”她出身名门望族,父祖皆是名动四方的书画大家,于书画一道亦十分擅长,自然欣喜幼子勤练上进。“若是他那一笔字有了长进,我这里还有些好笔好墨,全都给他。”
张傅母无奈接道:“殿下,三郎君大病初愈,可不能练得太狠了。让他稍动一动笔也就罢了。”
于是,这一日,李徽练了二十张大字,又泼洒淡墨绘了一幅烟雨朦胧的乡野图景,这才心满意足地倒头就睡。他却不知,自己的书画都落在了阎氏手中。她细细地端详半晌,方叹道:“用笔仿佛有些生疏,笔意却已经成了。不过,这孩子心里哪来那么多心事?看笔锋之间,竟似是有些郁愤之色。”
“这般年纪,正是有心事的时候呢。”张傅母笑道:“三郎君自小生长在郧乡县,突然离开,定是有些不习惯。何况他又病了这么些天,衣食住行皆不如意,一直都不怎么精神。待行了这一路,回到长安后,说不得便能豁然开朗了。”
阎氏颔首,将这些书画都收起来,想到父子二人一喜一愁,截然不同的反应,沉默半晌,又道:“明明尚未回到故乡,我便已经情怯起来。也罢,待回到长安,再决定是否去探望爷娘。”她当年狼狈地离开长安时,阎家竟并未派人相送,前前后后亦无人询问关怀,委实令她有些齿冷。这么些年来,自长安送来的节礼都被她锁了起来,从未看过,更从未回过礼。眼见着血脉亲情便要断绝,如今却又有峰回路转的机会,她也不知该不该抓住。
且不提濮王一家三口各怀心事,翌日却都早早地起身洗漱。天色尚未大亮,馆驿内便已是人来人往,仆婢们匆匆忙忙将行李整理妥当,又服侍贵人们用过朝食,便登上牛车启程了。从捉驿到驿丁都得了丰厚的赏钱,笑眯眯地目送他们离开。
倏然,捉驿仿佛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提着绸衫下摆,踏着浑浊的雨水奔到李徽的牛车前:“小郎君,这几天下足了雨,驿道两旁的山坡极有可能被雨冲得又松又软,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崩塌下来哩!可得小心探路啊!”
“多谢老丈提醒。”李徽掀起窗纱朝他一笑,遣了一旁的侍卫去禀报亲事府与帐内府的典军,又让侍婢取了一贯钱塞给捉驿,“山高水长,老丈,就此别过。”
捉驿望着他,一时间竟是呐呐不得语。一辆辆牛车自他跟前经过,不时溅起了水花,沾染在他的新绸衫上,他忙后退几步,目送车队远行而去。
进入秦岭后,宽阔的驿道渐渐变得逼仄起来。在地势险要之处,甚至只能容得一辆牛车经过,一侧为山崖一侧为峡谷,若是摔将下去便是尸骨无存。李徽透过窗纱遥遥望着迤逦连绵的山峰,嫩绿新绿碧绿由浅入深铺洒而开的漫山翠色,脸上毫不变色。
因着捉驿特意提醒之故,侍卫与部曲们探路的时候十分小心。所幸驿道并未被松软的山石冲毁,偶有险境,也安然无恙地避开了。李泰嫌弃这般行进的速度太慢,很执拗地坚持日夜不停歇地前行,直至第三日傍晚瞧见远处的馆驿,方松口让众人歇息。
这处馆驿,应当便是岭南驿捉驿所言的“岭中驿”,瞧起来几乎同样简陋破败。捉驿与驿丁闻声出来相迎时,打扮犹如猎户,竟是连身像样的衣衫也没有。见了金鱼袋之后,捉驿一脸敬畏,又见侍卫和部曲有些凶神恶煞地四处搜查巡防,立即小心翼翼地道:“方才也有一位小公子前来投宿,贵人不知可否舍出一间房来?”
他话音未落,侍卫们便带着主仆二人过来了。李徽定睛一看,却是浑身雨水的一老一幼。
那少年郎大概与他一般年纪,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浑身气度豁达,一望便知是教养出众的世家子弟;老人约莫是他的仆从或是部曲,身量魁梧,神情恭顺,举止很是有礼。
生长在郧乡县那等偏僻的封地中,李徽很少见到这种传闻中的世家子弟,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越是瞧着,便越觉得此人仪态优雅,纵是满身润湿、乌发贴面,也丝毫不见狼狈之意,望之便令人不禁生出结交之心。
而那少年亦是十分坦然,众目睽睽之下毫不动容,不卑不亢地微笑着朝着他们行礼:“某琅琊王子献,见过大王。区区白身,本不该进入馆驿,但冒雨行路,实在寻不着安歇之地,只得冒昧相扰了。”
第4章 王氏郎君
一个是手无缚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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