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 作者:华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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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逐渐郁郁而终。而他在十年后亦是步他的后尘,心情抑郁以至于重病身亡。
如今,他这位万事不理的阿爷竟然踏出了封地,急匆匆地朝着西北而去?均州虽与商州比邻,但仔细论起来交通却甚为不便。原因无他,横亘在二州中间的便是隔绝关内道与山南道的秦岭。只有越过秦岭,方能真正进入关内道腹地,进入繁华的商州之境。而商州之西便是雍州——便是京都长安!
他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虚幻的舆图:均州与长安相去不过六百里,这六百里却如同天壑,驿道崎岖,馆驿偏僻破败。当年被贬出京时,阿爷与母亲这一路便吃尽了苦头,唯一的嫡子在路上早产,不久便夭折了。而他亦是降生在馆驿之中,生母因生产时不洁净而染病,不久就去世,便抱养在了嫡母膝下,当作夭折的嫡子悉心养育。
这一路的驿道与馆驿,留给他们一家人的皆是痛苦的回忆。如今再度踏上这条路途,想来他们的心绪亦是复杂难言。若非有什么绝不可能拒绝的理由,他们怎可能如此行色匆匆地离开封地?辛辛苦苦地翻越秦岭?
商州岭南驿,无疑便是秦岭之南最后一个馆驿,下一个馆驿或许便是岭北驿了。阿爷绝不是奔着秦岭狩猎而去,他对狩猎根本毫无兴趣——更不是奔着商州而去,商州之繁华于自幼生长于都城长安的他又算得上什么?——他显然正在回长安的路上!
新安郡王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了。能召回阿爷的还能是何人?或许是他的祖父,或许是他的叔父。不,叔父如何可能会召阿爷回京?本来已经拔出的骨头,难不成还要放进喉咙里不上不下地梗着?那便只可能是祖父病重,思念爱子,特意急召了!若是如此,就算是长安如今是龙潭虎穴,大概也不能不闯了!
捉驿与侍婢们就见小郡王的脸色忽白忽青,仿佛病情反复发作一般。众人无不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地围过去细看。小郡王却神情恹恹地挥了挥手,让侍婢们都退到一旁,又对捉驿道:“我从未到过岭南,这附近可有什么特产之物?越过秦岭须得多少时日?秦岭中可有什么馆驿?若是露宿在外,爷娘恐怕并不适应,安危亦难以保证。”
捉驿眼睛一亮,笑道:“小郎君算是问对人了。旁的不说,小老儿时常在山岭中打猎,这大山岭就像是小老儿家的后院似的。说到馆驿,大山岭中应当也有一个,顺着驿道行两三日便到了。若要越过这座大山岭,慢些须得十日,快些不过四五日……对了,前些时日,村里人刚猎了一头肥壮的野猪,舍不得吃用,不若搜罗了来让贵人尝尝鲜?”
听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李徽既觉得新鲜,心中又煎熬无比。
在他看来,圈在封地之中固然失去了自由,回到长安却也绝非什么好事。尤其自家阿爷居然能在占尽上风的时候跌落尘埃,显然不是什么权谋之才——空有聪慧之名,于人情谋略却委实迟钝非常,根本不是其他人的对手。此去长安,就像是羊入虎口一般,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夺嫡失败的阿爷再度入京,本便会无端端引来风浪。而后祖父驾崩,叔父继位,光是想想便觉得处处皆是刀光剑影。他那位叔父在外颇有慈悲善名,但骨子里却是凉薄之人,兄长舅父一个也不曾放过。血脉亲情,于他而言不过是流几滴泪便足矣。他们一家人此番若能全须全尾地回到均州,可能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捉驿说了半晌,李徽听了好些秦岭的野闻传说,便吩咐婢女赏了他一贯钱,又道:“阿爷素喜野味,若能搜罗些野物与厨下,老丈便来我这里领赏。”
捉驿千恩万谢地退下了,李徽便又皱着眉躺在床榻上思索起来。不多时,便逢阎氏带着张傅母来探望他,满口赞他实在孝心可嘉:“听说你特意让捉驿寻野味孝敬你阿爷,他可算是开怀了些。不然,还不知要与我们母子赌气到什么时候呢。”
李徽垂眼道:“都是孩儿身体不争气,坏了阿爷的事。行程这般急,耽搁了这几日,该不会误了大事罢?”他想确认,是否是祖父重病,急诏众子入京侍疾。如今究竟又是贞元多少年,已发生的与即将发生的诸事,到底与前世那些记忆有何差别。
阎氏宽慰他道:“不过是几日的功夫,想来应当能赶得上为你祖母侍疾。而且,昨日暴雨倾盆,水都已经漫过了驿道,本便不适合疾行。侍卫与部曲都去前头探路了,让你歇息几日也并不碍着什么。”
祖母?新安郡王再一次怔呆了——若是他不曾记错,他的嫡亲祖母,元后秦皇后,不是早在多年前就殡天了?!如今这位重病的祖母又是怎么回事?!
第3章 因缘初遇
无论心中再如何纠结,新安郡王亦不得不接受即将前往长安为祖母侍疾的事实。他着实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回到年少的时候,面临的却是似是而非的过去。然而,无论何为真何为假,他都是濮王之子李徽,必须接受所有的一切,亦必须接受自家阿爷为他带来的前途未卜的命运。
许是因他特意吩咐捉驿孝敬了不少野物之故,过了两日,他那位阿爷终于愿意降尊纡贵地来瞧他了。李徽眼睁睁地瞧着他“滚”将进来,浑身上下犹如面团团似的肥壮,仿佛一动浑身的肉便跟着颤抖,一双凤眼更是被挤得几乎只剩下了一条缝隙:许多年不见,自家阿爷居然又肥壮了几分,简直不忍卒视。俗话说,心宽方能体胖,他这些年分明皆是郁结在心,居然还能体胖得起来,着实令他无法理解。
说来,他曾听过许多传闻,据说自家阿爷毫无疑问是祖父最为宠爱的儿子,数度为了他而一再逾制。只可惜这番宠爱却将嫡长子与嫡次子的前程都断送得干干净净。而当他听到这些传闻时,第一反应却并不是与有荣焉,亦不是惋惜慨叹,而是觉得——他那位祖父瞧着眼前这“面团团”似的儿子,如何能一脸溺爱得起来?
虽说大唐的风尚便是人人皆“肥壮可爱”,但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远远不可能符合人们的审美观念了罢。自家阿爷莫说骑马射猎了,光是走两步便气喘吁吁,连步舆与檐子都是特制加宽加固的,更须得五名以上身强力壮的侍卫方能抬得起来。
幸而濮王殿下并不知儿子正在腹诽自己,否则恐怕立即便会厉声训斥他,而后毫不留恋地挥袖而去。他有些艰难地在宽敞的胡床上坐下来,严肃地望着病榻上的少年郎,眯缝着细细的双眼,轻咳一声:“你在病中还惦记着我,也算是有心了。风寒可好些了?”
他其实并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根本不懂得如何与这个从小便长在身边的幼子相处。平日里他便只顾着自己作文作赋,很少理会儿子,更别提教诲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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