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香 作者:纪慈

    第六章 相熟

    迦兰把韩季相送到门口，一直等到老仆来开了门才离开。第二天迦兰做好了准备，不过韩季相并没有过来。

    第三天的时候，住持大师遣人唤迦兰过去，说是有事要她帮忙。迦兰二话不说，包了两个何舞刚做的热乎糯米团子就过去了。

    在住持院子里，迦兰碰见了韩季相。韩季相一直盯着她看，毫无回避嫌弃的意思，迦兰避不过去，点了点头，算和他打了招呼。

    进了屋，迦兰看见一群黑压压的人头，眼角就有点抽。本以为这次还是因为韩季相的事，却没想到，眼前看到的，是一副要她救场的阵势。

    相熟的小尼见了迦兰，赶紧把她拉到前排，对她使了个眼色，“住持等你呢。”

    住持大师大概又要输了，迦兰在心里暗叹，大师你真该好好练练，练练棋艺，或是练练心。输了就乖乖认了，老是让人救场才丢人。

    “迦兰呐，最近过得怎样？”住持大师笑眯眯开口。

    “凑合。”迦兰听到这万年不变的问题，面无表情。

    “最近都在做什么？”住持大师拉着迦兰的手，和颜悦色的询问。

    “没干什么，吃吃喝喝睡睡觉而已。”迦兰目不斜视，尽量不去想住持大师拂过棋盘的袖子有什么含义。

    “闲着是吧，正好有事让你做。”住持大师盯着迦兰，丝毫不看棋盘。“看见院子里那孩子没？”

    迦兰瞄了一眼一旁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祖云大师，“我什么都没干，他自己没来找我的。”

    “那你不能主动找他么？”住持大师的话让迦兰一头汗。

    “不要。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想毁他名声。”迦兰认真地回绝。

    “在想什么呢，丫头。”住持大师与祖云大师对视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住持大师才继续说，“他不过想寻些书来看，过来求我，我想这寺里就你那最多了，我不过是想你主动答应他，连这个你都做不到么？”

    “为什么是我，大师你也有很多书……”迦兰忍不住嘀咕。

    祖云大师一抬眼，迦兰立即收声。有些不甘心，迦兰指着棋盘，恍然大悟一般，说，“哎呀，大师，要输了也不带这样的。”

    “呵呵，可不是么，光顾着和你说话，算了，祖云啊，我们下次再好好来。”住持大师一脸笑容感叹，对面的祖云大师瞥了迦兰一眼，迦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那孩子都站一下午了，耐心倒不错，不过，也可能是傻劲。迦兰，就辛苦你了。”祖云大师发话，迦兰只得认了。

    回到院子里，迦兰看见韩季相温文尔雅站在屋檐下，看见迦兰，也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旁边小尼推了迦兰一把，迦兰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呼唤韩季相跟她一起回去。

    这件事让迦兰有些措手不及。韩季相依旧客气，却不像以前，只对着何舞，而是直接和迦兰说话。一开口，提到的都是迦兰压箱底的宝贝。迦兰在心里埋怨住持，却还是完全没有想到骗说没有之类的话，直接就带了韩季相去书房。

    韩季相出身书香门第，不是没见过世面，但看见迦兰的书房，还是愣了一下。迦兰的书房杂乱，东西确实出奇得多。迦兰带着韩季相径直走向里面的书柜，挑出一本翻了翻，迦兰的脸一下子热了。

    她忘记前阵子她无聊闹别扭，故意给书都配了图，那些图，绝对不是严肃的文人喜欢的东西。

    “那个，我抄新本给你。”迦兰回头，镇定解释，“那本被我写得太乱了。”

    韩季相似乎信了，点头同意，只说，“你随意借些就好。”

    迦兰觉得这种话很难接口，索没有回答，在书架中徘徊，随手翻了几本，发觉全都给她糟蹋过。迦兰十分的后悔，身后的人还锲而不舍的跟着，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搜寻。

    “那些大家的册子你大概都读过，这本杂记应该算新鲜，你先凑合着看看，就算东西不怎么样，好歹是青莲抄的，就当看书法好了。”迦兰有些不自然的抽了本书递给他。

    韩季相接了，本子上简单写着杂记二字，翻开，看见青莲隐士的大名，韩季相的眼神明亮起来。号称一字千金的青莲居士不仅抄了书，而且在边缘处细细做了注释，这本书若说是凡品，韩季相也是不信的。

    “不知这册子是哪位高人写的？”韩季相翻了几页，抬头问迦兰。

    韩季相的惊喜迦兰看在眼里，让她有些尴尬，却也如实回答，“不是高人，是，是青莲隐士的妹妹。”

    何舞就是人来疯。当初韩季相过来，并不爱搭理她的时候，她还犹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现在听说是主持吩咐，让他跟着迦兰，更是兴奋得不得了，丝毫不管人家其实就是来借几本书读读。

    “这下就不无聊了。”何舞为此在晚餐时奖励了迦兰一盘椒盐豆腐。

    迦兰把一小块一小块的热豆腐塞进嘴里，想着今日被借走的那本册子，心里有些不踏实。

    何舞看出来了，于是笑着揶揄，“不就是把你自己写的书借给人家嘛，用得着这么不安，这么期待么。”

    迦兰嘴上没有承认，但并不表示迦兰没有过这样的心思。

    迦兰写的书，除了哥哥姐姐之外，没人看过，也没人有兴趣看。当初硬塞给施梓，施梓拿去不知道是不是垫了桌脚；长辈们面前迦兰不敢拿出来，这种明显和圣贤功名相去甚远的东西，又怎可能讨那些人的好；而何舞，迦兰也是不愿她看的，何舞毫无恶意的玩笑，有时候其实让迦兰很伤自尊。

    辛辛苦苦写出的文字，谁不愿意有人喜欢，有人赞扬，谁不为无人问津在角落积灰而难过。借给韩季相，迦兰也是有小小奢望的，至少基于青莲的名声，这册子该不会被仍在一边吧。

    迦兰的愿望总是这样小小的，却也并不容易实现。

    韩季相只用了一天就看完了。次日站在迦兰书房门口，韩季相就称赞了这本册子，不仅提到青莲的书法，更是赞扬了青莲的妹妹，是有独特眼光的才女，这让迦兰笑了起来。这难得一见的美好笑容，让原本只觉得迦兰平庸的韩季相迷了眼睛。

    迦兰笑起来，向来是个美人。

    也因此，韩季相提出要在迦兰书房里看书的要求迦兰爽快的答应了。不是借回去，而是就坐在书房里。

    何舞很是高兴，泡茶泡得更起劲，还整出不少点心，甜的咸的，一一让韩季相尝试，讨好的意味，让迦兰有些汗颜。迦兰知道何舞只是无聊了，可她不知道韩季相会怎么想。韩季相这样的大家公子，不知会怎么揣度何舞的企图。

    但韩季相似乎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心甘情愿的成为了尝试何舞点心的小白鼠，这让何舞在迦兰面前炫耀了好久。这让本来就缺乏睡眠的迦兰心情有些暴躁。

    因为韩季相来得多了，迦兰不得不牺牲睡眠时间。除了她自己写的几本册子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典籍没让她荼毒。白天韩季相看书，晚上迦兰抄书，浪费不少蜡烛，才勉强跟上韩季相的速度。

    迦兰开始并没有想到韩季相是博学多闻的公子，而迦兰向来不喜欢糊弄别人。

    但韩季相在的时候，迦兰大多数时间是不在的。她对于自己的字一点信心都无，无法忍受韩季相当面看她抄的书。虽然何舞说她的字比不上她名扬天下的姐姐青莲，但跟凡夫俗子比起来，已经是很不错的。可迦兰不相信。

    直到有一日，何舞有事要外出，迦兰在何舞的威逼下，主动给韩季相泡了好茶做了点心，韩季相才逮到夸奖迦兰的机会，他真心诚意，说迦兰的字很好看。

    这一刻的迦兰，居然傻傻说不出话，只是无声地微笑。迦兰事后想起来，非常的懊恼。但迦兰并不太亏，她的笑容换来韩季相的笑容，那笑容和迦兰的笑容一样，难得一见。这据说连安乐王女都能征服的笑容，其实清雅浅淡的几乎不觉，可迦兰犯傻的时间长了点，那笑容停留的时间也长了点。

    迦兰也喜欢他的笑容。

    自此，迦兰觉得她跟韩季相算是相熟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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