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600亿无差别扫射
    谢景行和纪纲不是判官，无所谓过往恩怨情仇如何，但可以借此确定黄章此人对股权的极度偏执。
    哪怕是从金山功成身退的雷军，这样一位履历顶级的企业家，都没能改变他，并且至今仍心怀情绪。
    搞定黄章的难度显而易见，同时也侧面印证魅族如今面临的困境有多沉重。
    谢景行和纪纲交换眼神，无声间达成默契。
    “我们当然相信‘魅族’具备核心竞争力，但是白总也提到去年发布的产品市场表现不及预期，这是市场宏观因素导致，还是没能完全发挥产品自身的竞争力？”
    他放缓态度公式化问道。
    没有什么项目是必须投的，只有值不值得，事实上投资人都很擅长说‘不’。
    “我们去年有‘魅族mx2’和‘魅族mx3’两款主力机型在售，市场对于产品本身反馈较为良好。”
    白永祥抢在黄章前面诚恳回答道：“我们总结下来认为，问题出在品牌定位不敏感。”
    “从2012年到现在，整个手机行业已经进入实质性的红海市场，友商们都在尽量压缩销售端价格……说白了，我们反应慢了！”
    其实这个问题出现时间远远早于2012年，07年国家取消‘手机生产牌照’，有钱没钱人人都可以造手机了。
    同年来自宝岛的芯片厂商联发科发布廉价芯片‘mtk’，套上手机壳安装电池和屏幕，就是一部智能手机。
    自此山寨智能机疯狂席卷国内及整个东南亚以五年11%的复合增长率起飞，广东借助地理优势反超众多内地城市，一跃成为手机制造业产能第一地区。
    但毕竟山寨机品质不行，包括魅族在内的所有正牌手机厂商都没当回事，只是顺势吃了波产业链齐全成本降低的红利。
    到了2011年风云突变，3g移动网络上市，三大运营商一年之内给中兴、联想、华为、酷派四家国产手机厂商发了600亿补贴，争抢3g用户。
    国产智能机在千元价位血拼价格战无差别扫射，除三星、苹果之外的手机厂商都遭了难，甚至全球手机品牌市场占有率前十名中一度出现三家中国品牌。
    这直接导致去年诺基亚卖掉手机业务，创造了那句经典名言——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我们还是输了。
    自此国际手机品牌全部被干碎，黯然退出国内市场。
    他们能跑国产手机厂商可没地方跑，眼看着‘中华酷联’四家深度绑定运营商大杀四方，同行们开始奋力自救。
    小米靠供应链和营销不落下风，ov两家低调捣鼓着下沉市场全凭血厚硬抗。
    金立、tcl等等二三线选手吃老底，硬着头皮各推新品吊命，魅族就在这个梯队里。
    接连搞出魅族m8/m9两款成功产品，在雷军创办小米后自怨自艾公开骂了一顿没得到回复，选择退隐江湖的黄章稳坐幕后。
    只告诉白永祥一句我们不做营销、不打价格战，只要做好产品用户就会买账。
    事实证明这不行，魅族mx2市场反馈确实不错，但就是卖不出去。
    魅族mx3更惨，上市即正面撞上首款红米，可以说倒血霉了。
    去年小米全年出货量1800万台，魅族只有可怜的300万台，黄总终于坐不住重入江湖。
    当着外人面白永祥给老板留面子，可事情就是这么個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早期占尽天时没有趁产业链转移整明白制造供应链，中期没资源深度绑定三大运营商，现在么，既没有金利和tcl那样的老底可以吃，又玩不明白销售端。
    听完白永祥极尽所能的委婉解释，看看耷拉着脑袋闷头抽烟的黄章，再看看电脑上记录的资料。
    纪纲双手离开键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记录。这样起大早赶晚集的创始人，根据他的经验判断，魅族前景堪忧。
    黄总脑子里始终横着‘只要做出一款成功的产品’，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坚定信念，魅族m8的成功贻害无穷，路径依赖向来如此。
    “所以你们现在的直接竞争对手是小米？”
    氛围莫名陷入沉默，几人都无话可说，谢景行思索片刻打破压抑。
    黄章摁灭烟头，紧接着又点燃一根烟：“还有华为荣耀，和我们的产品定位一样。”
    “我试用你们的mx3机型，体验还不错，操作系统和外观设计比小米和荣耀好。”谢景行捡好听的说。
    魅族、小米、华为荣耀三个品牌的市场定位，都是一二线城市22——35岁男性消费者。
    ‘中华酷联’组合中的另外三家自动忽略，他们跟三大运营商绑定过深，手机行业千元穷鬼套餐没有市场定位可言。
    高端机被三星、苹果牢牢霸占，ov等品牌在三四线城市发光发热。
    那么明确直接竞争对手，魅族要用什么跟小米的供应链，华为的技术储备竞争？
    “我们的产品设计始终是国产厂商中最好的之一，我们正在研发中的下一代旗舰机将会有颠覆性的功能，我们也有顺应市场风向的性价比产品在研发。”
    白永祥听懂了，魅族最大核心竞争力即是产品设计，可市场证明产品设计行不通，只好额外强调性价比产品。
    魅族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内部缺钱，外部面临巨大竞争压力，产品、管理等问题都可以解决。
    继续深度沟通需要签初步尽调协议，在这之前还剩战略理念可以聊。
    “现在市场上智能可穿戴智能设备概念比较火热，咱们手机行业能不能有一定的交叉业务。”
    纪纲提起精神问道：“比如小米最近在做一些智能家居生态的尝试。”
    “格力前几天来找过我们，我们也有考虑做，现在基础技术不成熟，算是远期战略方向。”
    黄章终于开口了，又是在提到小米时，谢景行不由得仔细观察着他。
    “这方面正是阿里的一种战略规划，去年底我们刚投资了海尔。”
    纪纲脸不红心不跳鬼扯：“如果大家一起合作，就可以打通智能家居+移动终端+阿里云计算的‘物联网’闭环，我们的云服务也可以支持你们的专属操作系统。”
    阿里是看重海尔旗下的‘白色家电’物流配送业务，搭配最近火热的可穿戴智能设备，硬扯智能家居只是个添头。
    他们最想要的终究还是连通阿里云服务，切入手机系统底层架构，把持移动终端入口，从软件吃到硬件。
    小米也在做类似的事，雷军今年一边喊出金山梭哈‘云储存’业务，一边打造小米智能软件系统。
    在这方面阿里跟魅族有互补，几人不咸不淡聊着，白永祥去食堂打了几份盒饭。
    吃完午餐纪纲最后问道：“现在解决你们的资金困境需要多少钱？”
    “我们估计十个亿就够了，给员工做股权激励，产品研发和生产备货还有后续的销售渠道。”
    黄章一项一项精打细算：“只要我们下款产品发布，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这样吧，我们做一次初步尽调，再谈融资细节。”
    纪纲好不容易燃起的乐观火苗，被冰凉话语浇灭。
    魅族这个项目暂时看起来还不错，至少可以一试，奈何创始人冥顽不灵。“我回去跟领导汇报一下情况，快则三天最晚不超过一周，我带团队过来，这期间有什么情况随时保持沟通。”
    纪纲说着场面话：“谢总，你这边？”
    “组个微信群聊吧，尽调我可能没时间过来，大家好好配合。”谢景行无所谓说道。
    黄章忍着问你们想要多少股份的冲动，跟白永祥把他们俩送到大楼门口。
    谢景行回魔都，纪纲回杭城，二人顺路同行前往机场。
    “谢总，我把约见谈话记录发你一份，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叫上蔡总咱们开个视频会？”
    路上纪纲心情不是很爽，他堂堂阿里战投总经理，今天居然干了实习生的活。
    谢景行想了想：“明天吧，下午还有工作。”
    “好的，这次沟通下来，伱感觉这个项目怎么样？”他又试探道。
    谢景行微微皱眉：“还行吧，魅族是国内最早期的智能手机玩家，多少有点底子。”
    纪纲暗自发笑，心想出道至今未尝一败的天才投资人果真骄傲，就黄章今天这一言难尽的表现，还能嘴硬评价不错。
    也不知道他怎么跟大老板聊的，蔡总不仅要求配合太禾投资魅族，还得尽量争取到领投权。
    战略投资，纪纲手指在大腿上比划英文缩写字符，思索着阿里跟魅族的适配性，以及魅族要怎么做才能摆脱泥潭再次崛起。
    黄章这把双刃剑，如何使用才能让利大于弊，争取领投权也许得从这家伙身上想办法。
    思绪重重赶到机场，趁着候机的功夫他简单修改排版谈话记录：“谢总，谈话记录发给你了。我先走一步，回头见。”
    “辛苦，路上注意安全。”谢景行拍拍他的肩膀。
    纪纲笑呵呵回了句没事，离开候机室收敛笑容拿出手机给黄章发消息：【黄总，你这边要是有什么要补充的想法发给我就好，我方便跟谢总通气。】
    收到‘好的’两个字回复，满意地勾起嘴角，回头瞥了眼候机室。
    双手插进裤兜施施然走向登机口，忽然感觉手腕有点不舒服扭了扭胳膊，螺柱袖扣硌得慌。
    …………
    “谢先生，您要登机了。”
    耳边传来温柔呼唤声，谢景行睁开眼睛，抬起手腕看时间。
    半个小时，纪纲这会儿在天上。
    “我看您好像忘记带袖扣了是吗，我这边正好有一对您可以先用一下。”服务员蹲在椅子旁细心说道。
    谢景行坐直身体抚平衬衫下摆褶皱：“不用了，我临时有事不飞了。”
    “这样啊，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
    “帮我通知机组不用等我，非常感谢你今天的服务，我会写感谢信给你们航司。”
    “太感谢您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写好感谢信拍张照片发给我就好。”
    现场写好感谢信，和稍有遗憾的空姐合拍照片，谢景行将机票塞进垃圾桶，飘然离开机场。
    …………
    魅族总部大楼，二层办公室，窗户敞开空调吹着冷风，依然未能散去浓重烟味。
    黄章低头盯着茶杯，一片烟灰打着旋落在杯中，将整杯茶水染浊。
    白永祥站在窗边望着室外，不时频频偏头把目光投向办公桌，一对羊脂玉材质的螺柱袖扣在阳光下映着温润细腻的光。
    “阿里的钱不好拿。”他没话找话。
    黄章沉声道：“你觉得他是提醒我们？”
    “他跟腾讯关系更近，最近圈子里传他跟马老板相处不错，可能就是因为我们。”
    白永祥不清楚谢景行和阿里怎么走到一块，但直觉判断双方肯定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纪纲一个能在阿里巴巴升职速度堪比坐火箭的选手，出差谈项目不带随行人员亲自给外界同行打下手，说起来都像白日做梦。
    别说是谢景行，就算沈南鹏也不可能这么使唤他。
    腾讯和阿里的二选一站队不止于互联网行业，正逐渐蔓延到与之息息相关的手机行业。
    前段时间圈子里风传酷派手机创始人郭德英和360的周鸿祎一起吃饭。
    紧接着就有阿里淘宝事业部的高管，在半公开酒局上醉酒放话，表示我们鼎力支持酷派手机线上销售渠道，小陈年底得请我们喝酒。
    腾讯方面也不消停，整合旗下所有社交产品的pcg事业群高管，公开高度称赞qq空间和酷派手机的深度合作。
    同时腾讯还在自行研发手机业务，据说品牌名都定好了，叫‘大q’。
    这两家几个意思不言而喻，酷派最好心里有点逼数，但凡敢瞎几把站队就干你。
    陈家俊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半个月没出办公室，周鸿祎则几次公开下决心，要将手机业务当做重振360荣光的全新业绩增长点。
    阿里的钱不好拿，队伍不好站。
    “哗啦。”
    黄章端起茶杯倒掉，茶水与烟灰顺着茶台流淌消失。
    “谢景行的钱可以拿吗？”
    他问了个颇为幼稚的问题，白永祥叹了口气耐心回道：“要看他怎么想，既然留下引子了，早晚会联系我们。”
    “嘭嘭嘭。”
    不轻不重敲门声响起，房门打开，年轻男人出现在视野里，衬衫袖口松松垮垮挽起显得格外洒脱。
    他微微颔首眯着眼睛避开阳光直射，嘴角噙起轻松笑意说道：“我好像有东西落下了。”
    静静躺在办公桌上的一对袖扣，温润光泽中闪过些许澄澈清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