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夜晚来临,夏天的夜晚总有蛙鸣相伴,却显得更为寧静。广阔无际的黑夜在此时终于云散,月光晕染开来。可兆永却无心欣赏夏日独有景色,他双眉紧蹙,守在门口,玉淳风自中午离去便没有回来过,怕是遇上麻烦,赶不过来。
子癸辰庚更是在长廊下来回踱步,神色紧张,一个紧张的不停询问,一个紧张的要求对方安静。
子癸终于受不了,停下脚步道:「我还是在出去找一下。」辰庚见他要走,连忙说要跟着。唯有兆永还站在原地,可内心却一点也不比那二人冷静。
时间约莫又过了一刻鐘,兆永去看了两个熟睡的孩子,终将忍不住出客栈寻找。一出去却正巧撞上赶回来的玉淳风。玉淳风带有几分歉意看着兆永,兆永却看着他不说话,瞧不出他究竟是什么心情。玉淳风怕他生气,连忙道歉,也不等兆永说什么,拉着他的手腕往外跑。
二人奔了许久,兆永有些摸不着头绪,问道:「淳风,你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玉淳风笑着不回答,很是神秘。他拿出一个袋子,将绳子解开,袋口突然飞出无数绿黄色的光点,一闪一闪的飞了出来。兆永仰头看着萤火虫飞舞,似与漫天星空混作一起,不禁展露微笑,道:「好漂亮。」
玉淳风也有同感,他插着腰,有些骄傲,「这可是我花了一下午抓来的。」他这是盼望着兆永夸他两句,又或者回应他两句也心满意足,却不见兆永有任何反应,似乎沉浸在目酣神醉的景色之中,难免有些失望。
「兆永,我有件事要跟你说。」玉淳风表情转为严肃,兆永注意他这种神情,也不免紧张起来,询问道:「有什么事么?」却见玉淳风很是踌躇,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很是奇怪,兆永柔声对他说道:「没关係的,你愿意说便告诉我罢!不愿意我也不会追问的。」
玉淳风撞上兆永不断传递波波暖流的一双明眸,脸颊发烫,要不是天色已暗,看不太清楚,兆永都要以为他发烧了。良久,玉淳风道:「你我同病相怜,我虽有父母却不得疼爱,疼爱你的父母却被奸人杀害,不如、不如我们就这样并肩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惩奸罚恶?」
兆永的眼神似乎看穿了玉淳风,却不表态。实际上在听得玉淳风说的那「并肩闯荡江湖」六字时,脸上闪过一抹不为人察觉的微笑。玉淳风见他没有答话,有些着急,道:「你别看着我呀!我······你别多想,我就是想交你这个知己,闯荡天涯。」
兆永微微点头,意味深长的「喔」一声,玉淳风眉头蹙在一块儿,问道:「你什么意思,喔什么?答不答应?以后再有人欺负你或者打你主意,我两肋插刀助你,不收钱的,这么划算你不要?」
兆永被他的一番言语弄得好笑,问道:「你抓了一下午的萤火虫,又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要跟我说这些?」
玉淳风做贼心虚,心下沉吟道:「娘的,这爷们怎么那么麻烦?」说道:「不然你以为什么?以为本公子心悦你么?」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玉淳风很是懊悔。视线逃离兆永的方向,馀光却见兆永的影子朝自己走进,听得兆永轻柔说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听你说。」
「我问你一句再决定我到底要不要说好了。」玉淳风说道,兆永看着他,等待他的问题,只听到:「你是否真的很喜欢那个苏姑娘?」
兆永一噎,连忙摇手说不,他道:「没有,我对他不过是跟妹妹一样。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很是熟悉,我们之间绝对没有情爱之想。」
玉淳风愣在原地,像是石化的雕像,但脸上却藏不住心喜。问道:「可是真的?」兆永见他如此,信誓旦旦回答:「是真的。」可他转念一想,又说:「不过我俩父母之命不可违,以后会不会成婚可说不定。」
父母之命不可违,更何况兆永父母已逝,指不定他更会照着父母生前的意思娶十六娘为妻。听到此处,惊觉不好,玉淳风抓着兆永的肩膀,急忙的道:「不要成婚,莫要娶她!」兆永故作疑问:「为什么?」玉淳风心中的答案说不出口,可如今二人已是这般地步,自己的丑态早就被对方看得一览无遗,尷尬二字都能倒过来写,只好说道:「你、你我相处了那么久,对你的情义早已不同一般,我其实不喜欢跟你做兄弟,不喜欢你惦记着你的青梅,我······哎呀!我喜欢你,喜欢看着你,喜欢你好多好多,还有喜欢你亲亲我。」
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终是松懈下来,轻松许多,只不过表白这种事情对于玉淳风来说本就难以开口,如今说了更是訕訕。良久,玉淳风得不到任何回应,不禁觉得奇怪,猜测到兆永可能已经离去,便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看对方是否还在,果然他还在原地,未曾离开。
玉淳风叹了一口气,惆悵道:「你不用回答我没关係,我脑袋被抽,竟然喜欢你这个大老爷们,我不过是被你曾经的轻薄有些混乱罢了,那个你不用在意,咱们就跟以前一样。」
兆永道:「我曾经对一个人说过许诺终身的话,那句话千真万确,直至现在心意都未曾改变,只不过那个人从来都不曾当过一回事。」他的语气很是失落,玉淳风见他如此,心里揪成一团,很是不捨,可他说的又是别人,又不免觉得自己为何可怜一个惦记他人的人,不禁觉得委屈和生气,说道:「既然你心中有人,那便尽力去追好了,反正你如此优秀,也不愁找个人渡过馀生。」
兆永听他言语更是叹一口气,「我曾对他说『以身相许』,便是真的以身相许,要不离不弃的,可是他总是将这句话当作玩笑,从不当真。」玉淳风不禁一愣,只觉这句话听着很是熟悉,对上兆永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神,听他说道:「淳风,我曾说过的要以身相许,并非是要报答什么恩情,只是因为我从那时便喜欢你,虽然当时我也没有察觉自己的心意,但我是真真切切要跟着你的。你便是我一见钟情的心上人,直至今日,爱愈深。」
两人便这么么对视着,一眼万年。
兆永将双手轻捏玉淳风的肩膀,轻声说道:「淳风,我喜欢你,也喜欢亲亲你,你要是喜欢我便天天都吻你,爱你,呵护你。」
奢望许久的爱意在这浪漫的夏夜全都扑面而来,两人的心都是跳动的异常快,玉淳风只觉得在做梦一般,心喜的要晕厥过去,他往后一倒,兆永见状搂住他的腰,随即低头缠绵深吻,要将自己满腔的爱意通通都献出来给对方,却依旧觉得不够。
玉淳风被吻的意识不清,似梦非梦,似醉非醉,不争气的双脚瘫软,兆永轻轻一笑,将他横抱起来,回到客栈。
此时子癸辰庚也早已回来,看见两人却是不明所以,上前询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兆公子抱着?受伤了么?」玉淳风羞愧难当,怒道:「看什么看,转过去!」子癸辰庚半信半疑却还是依言转身,二人不禁言语讨论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玉淳风如此生气。辰庚问道:「难道是兆公子惹了我们少爷生气?」子癸想着不太可能,摇头说道:「不可能,兆公子那么知书达礼的一个人,怎会惹少爷生气。而且你试想,若是少爷生气,为何还同意让兆公子送他回来,还是抱他回来?」
辰庚觉得有理,可又想着不对,说道:「等等,这样不对啊!少爷若是脚受伤了,背着不是比较好看么?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成何体统?」
二人皆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却听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道:「你们若寻了一个一辈子都不想分离的人便明白了。」低头看去,竟是兆鲤。子癸惊道:「鲤公子,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还不睡么?」兆鲤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二人。辰庚哈哈一笑,一边轻轻推着兆鲤往房间前去,一边对兆鲤说道:「哎呀不管怎么样,鲤公子先回房睡罢!您兄长跟少爷都已回来,莫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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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买了几匹马,将马车卖给客栈,过了胜日门。一路上兆雁也不知哼唱什么,只听得什么「夫君」什么「妹妹」,也不晓得是在唱什么戏曲,却听兆雁一声高音的「雷峰塔」这才笑笑瞭然。一路上虽是小心谨慎,却也很是快活。
正当唱音一罢,兆雁便向兆永说道:「大哥哥,我们去乘月岭后去找苏姐姐好不好?我想让她教教我唱戏。」兆永笑笑说好。玉淳风也不吃醋,想起兆永喜欢的是自己就洋洋得意,脸上掛着的笑意让辰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问道:「少爷,去见苏姑娘就这么高兴么?」
这话一问,玉淳风假意隔空一掌拍出,伴随一字「滚」,辰庚摀住胸口,假装身中重伤,痛苦说道:「奴才自认对主子您忠心不二,日月可鉴,你······你却······」
「得了吧,我们还在身处险境呢!如此嬉皮笑脸就不怕陈家家主把你抓去做练功?」玉淳风训着,兆永哈哈大笑,子癸问道:「如今照原本计画从翊翔门出去,绕道到七寒山派」
玉淳风摆了一个眼色示意不想回答,要问找兆永问去。子癸将视线转向兆永,兆永说道:「让翡翠屏跟着,恐生更多事端。」
正当大家都没听明白时,兆永续道:「当时我们去翡翠屏求助,说要找你们的时候,那些来传话的人竟然清楚我们的动向,还有兆家出事那晚,翡翠屏明明最先得知,却耽搁了,是何原因?」
辰庚这时震惊说道:「难道······翡翠屏里有奸细?」玉淳风缓缓说道:「怕是如此。」子癸着急问道:「翡翠屏就算有奸细,但是他们还是知道我们要从胜日门去呀。」
兆永答道:「没错呀!不过啊,我早在离开翊翔门的时候有先跟翡翠屏说过我们要绕道而行,假意去往胜日门,实际上走了数里之后返回翊翔门去,要去骗骗那陈家家主。后来我让他们回去之后我偷偷在他们的茶水里下蒙汗药,没睡个一两天是醒不来的。」辰庚听了嘿嘿笑着,道:「哎呀!兆公子好狡猾呀!如此一来他们要传信给那陈家家主时,我们已经出了怀城了。」子癸道:「这叫做预知了他的预知。」
突然一颗小石子飞去,撞到辰庚的胸口,辰庚紧皱眉头哀声说道:「少爷你怎么那么爱丢人呢!」玉淳风没好气的道:「你说谁狡猾?人家兆永是机智过人,这能一样么?」
辰庚觉得奇怪,今日怎么就那么维护兆永,半点话都说不得,子癸说道:「当然不一样,兆公子吾朝诸葛,料事如神,那是大大的神人。」玉淳风虽然依旧冷淡着脸,却没再多说什么,辰庚与子癸耳语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子癸答:「咱家少爷跟兆公子好上啦!你连这都看不出来,浪费你以前看过这么多情情爱爱的话本戏曲。」
辰庚被这么一提点,发现好像是这么一回事,这些日子玉淳风总随着兆永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昨天更是消失了半天,还是兆永寻他回来,还横抱回的客栈。
待辰庚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少爷跟公子好上了?」这么一闹,玉淳风怒的勒起韁绳,大喊:「你再说信不信我砍了你!」马儿受惊向前奔去,辰庚一吓也紧接勒起韁绳,这荒郊野岭的一条荒路被驰骋的马儿弄得尘土纷飞,在后人的面前蒙起一层沙雾。眾人在后面轻咳几声,在空中拨去惹人的沙子,兆永看着玉淳风的背影,温柔一笑,朗声道:「等等我们呀!」然后转身对着子癸道:「追上去。」随后二人也勒起韁绳,追向面前二人。
怀中的兆雁被快速奔跑的马儿震得说不出话,直到兆永和子癸的马儿追上玉淳风和辰庚二人而慢下来时才轻轻松了一口气,问道:「大哥哥跟玉哥哥吵架了么?」在记忆中,父亲和母亲虽然相亲相爱,如胶似漆,但也有吵架的时候,谁也不理谁持续了两三天后就会听到「老爷和夫人又好上了」这种话,因此「好上了」这三个字在兆雁心里便是二人吵架和好的词汇。
兆永笑笑,回答道:「没有吵架,但更好了。」兆雁似懂非懂的点头,一旁听二人言语的眾人都是暗暗笑着,连玉淳风也是藏不住的得意。
忽听得在东北角处有一短三长的哨声,有着节奏,似个暗号,眾人心里皆是有不好的预感。但是也没有再多想什么,只是加紧了马步朝胜日门前去。
哨声处又是「砰砰」两声,抬头望去,竟见烟花在蔚蓝的天空绽放,灰色的烟散了开来。兆永听到不远处的声响,说道:「快走!怕是有不好的事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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