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九年,北方新年的气氛正浓郁,加上南陈平定所带来的欢乐,长安皇城一片喜气。
隋文帝杨坚也理所当然的大赦天下,阿飞才刚到长安,就被放了出来。阿飞出来以后,首先便是要找到萧眘给他指的地方,他虽然看不懂地图上的方向,但是地图上的字还是认识的,那个朱笔大字写着“醉春楼”。随便上长安城里一打听,人们都会给你指出那个方向,似乎就像是熟悉皇宫在哪一样熟悉它。
醉春楼是长安人向往的地方,甚至是附近所有人向往的地方,它的地方虽然不能与皇城相较,但是来来往往的人,却丝毫不比皇城少上一点,如果说来了皇城却没有到醉春楼来一趟,那么你还是枉来了一趟长安。没有人能描述醉春楼到底有多大,它似乎占据了整个一条街,看起来有五六层的高塔那么高,但具体有几层却少有人知道,因为平常的来客是不允许上到楼上的。它是个歌馆,是酒馆,是赌场,是妓院……凡是能满足人们声色的东西,醉春楼里都有。
阿飞来到了醉春楼的门口时正值中午,醉春楼并没有繁华的迹象,阿飞便走了进去。里面的人显然是把他当成了一个不懂规矩的客人,都没有人来招呼他。他拉住一个人问道:“请问萧先生在吗?”那个人疑惑地看着阿飞,道:“这里认识林姐,不认识萧先生。”
阿皱着眉头,又问了别人,回答却出奇的一致,他们似乎都不认识萧眘。这回阿飞学了乖,再向人问道:“请问林姐在这里吗?”那个人疑惑地看着阿飞,似乎是看不出来这个小孩子要找林姐做什么,但还是指了指最中间、最大的房子,道:“林姐在那里。”
阿飞似乎知道了,林姐才是这里真正管事的人,于是他走到那间大房子里,看到大堂正中间坐着一个人,便上去道:“林姐姐。”那个女人掩嘴笑了:“我不是林姐,林姐在楼上。”
匆忙道了个歉,阿飞便有上楼来,便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坐在一边喝茶,旁边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侍候着她。这下他也不叫林姐,先是自报家门:“我叫阿飞,是萧先生叫我来的。”
林姐看见他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打量着阿飞,道:“萧先生,没听说过,这里来往的先生的确不少,但让我记住名字的还真是不多,说吧,你是来打杂混口饭吃的,还是要来当娈童的?”
阿飞心里暗叫不好,原来这个萧眘在这里并没有多高的地位,他让自己到这里来竟是来打杂的,甚至是……原来这个萧眘是想要把它排挤出晋王府。他不再多想,慌忙道了一声:“我可能是走错了,打扰了。”说罢,撒腿便往出口跑去。
“既然来了还是坐下来喝一杯茶吧,省了外面人说我们醉春楼没有礼貌,不会待客。”说话的是林姐身边的少年,阿飞本来想不顾一切先出去再说,但听到了这个人的说话声,硬是停了下来,仿佛他的声音中有一股强大的磁力,不容他再向门口跨出一步。
阿飞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少年,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那个少年反过来扣在桌子上的茶杯,很认真地给他倒了一杯茶,阿飞并不懂茶道,但是他看的出来那个少年斟茶的动作很慢,很安静。那个少年把茶递给阿飞看着他,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飞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中有一种慑人的魔力,阿飞答道:“我叫季飞。”阿飞自然是知道父亲是谁的,只不过他怕开罪了杨广给自己家里带来麻烦才隐瞒了自己的姓氏,但现在面对这个少年,他却不再隐瞒了。那个少年点了点头道:“这位是林姐,想必你是知道的。我叫冰澜,这当然不是我的真名,但是在这里,大家都叫我冰澜。”
阿飞答道:“是。”阿飞又小声念了一遍:“冰澜。”
冰澜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刚才说是谁让你来的?”
阿飞还想再答,却听林姐咳嗽了两声,用不耐烦的语气道:“冰澜,要找人聊天别在这里打搅我清净。”冰澜有些歉疚道:“对不起,林姐。”林姐点了点头,又端起一杯茶来闭目品茶了。
冰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阿飞便顺着他指着的方向走下楼去。即使知道林姐看不到,冰澜还是向林姐拱了拱手算作是请辞,这才走下楼来。
冰澜走到阿飞面前,道:“你是走错了才来这里的,但是很少人不为走错路付出代价。”阿飞好像明白冰澜的意思,道:“当然我也不例外。”可是冰澜到底想要他付出怎样的代价,他并不明白。冰澜看了看他,道:“你认识杨勇?”
阿飞疑惑地看着冰澜,道:“我当然不认识他,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杨勇当然就是当今隋朝的太子,不过说起来,阿飞真的并不认识他。
冰澜听他如此说,也略感到意外,但还是保持着笑容说到:“你最好在这里留两天,你也许要知道如果你是官府派来打探情报的,那么这可是个愚蠢的装扮,不过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越是愚蠢的人越不能小看。”“那你恐怕是看错了,我并不是个愚蠢的人,因为我不是官府的卧底。”
冰澜笑着看了看阿飞,说道:“这两天你恐怕是走不得了,也就安安静静地在这里住上两天吧。”说完,又回头吩咐身后的侍女:“去收拾一间房子给这位住。”
那侍女应了一声,便带着阿飞去了房间。冰澜看着那个侍女把阿飞送进房间才准备离开,又看到方才被阿飞认成林姐的女子也在那里看着阿飞,冰澜向她点头示意,那个女子也回以一笑,冰澜便又匆匆上楼去了。
“都安置好了?”林姐听到脚步声就知道冰澜上来了,冰澜的脚步总是很轻,却很稳。冰澜答道:“是。”林姐把茶杯放了下来,像是在和冰澜说,也像是在和自己说:“杨广那边的小子,应当早早给他立个规矩才是。”
冰澜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他知道林姐在分析的时候不需要他的意见,他便只顾倒茶。林姐又接着说:“你应该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让他信服,以后你就带着他吧。”
“是。”冰澜仍是保持着那一份恭谨。
阿飞在醉春楼住了两天,除了送水送饭,并没有人到他房间来,阿飞闷得要死,却是并不以为意,认为他们不会让他白吃白喝这么久,总有时候会有人来找他。可是两天了,阿飞开始觉得自己是被软禁了。可是谁会去软禁一个孩子呢,阿飞自嘲地笑了笑。
正笑着,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莫不是他们利用了自己?阿飞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是这种感觉确实空前的强烈。此时不像是在金陵的牢中,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被权贵们在巴结,在利用,但是至少他能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但是在醉春楼,阿飞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自己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
阿飞辗转了一会,决定去出去看看。而正当他想出去看看时,他看到了冰澜站在门口。
冰澜却并没有等阿飞说话,自顾自地走到桌子边上坐了下来,他看到桌子上一片狼藉,也没有什么反应,他的关注点都在桌子上的茶具上,他很仔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很享受地喝了一口,才缓缓对阿飞说道:“你叫季飞,是金陵人,今年十四岁,父亲叫季步云,母亲邓氏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死了,你的养母孟氏不能生育,而且对你非常不好。你两次刺杀杨广,但是一次没有下手,一次是因为醉酒。你在监狱时候有很多人来探望你,有宇文述,有裴矩,还有就是萧眘。”
阿飞听着,张大了嘴,他觉得这些事情本来只有自己和父母才会知道的事情冰澜都知道,就好像是自己的父亲口告诉他的一样,而后面的,又像是宇文述、萧眘他们亲口告诉他的一样。冰澜知道自己的事情,就仿佛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
冰澜把阿飞的身世娓娓道来,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阿飞却还是不肯承认,道:“不对。”
冰澜没有表情,只是道:“没有什么不对,如果连你的消息都打探不对,那么醉春楼就不叫醉春楼了,我也就不叫冰澜了。”
阿飞倔强道:“哼,你还是错了。我现在已经决定在醉春楼干事,所以我也要像你一样取一个假的名字,我现在叫阿飞,不叫季飞。”
冰澜却没有想到这一点,自己也笑了出来:“看来我也的确有错的时候,你既然决心在我们醉春楼待下去,那么你还是不要叫做阿飞的好。”
“为什么?”
冰澜狡黠地笑了笑,摸了摸阿飞的头说道:“阿飞这个名字太寻常了,你叫这个名字,怎么会有人翻你的名牌。你现在叫镜飞,归我管辖。”
阿飞显然不知道“翻名牌”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很喜欢“镜飞”这个名字,便对冰澜说道:“好的,我今后就是你的手下,在你的手下我可以学会很多东西。”
冰澜没有回应阿飞的追捧,反而纠正道:“在醉春楼,你只是归我管辖,我们都是林姐的手下,这一点,你可是要记住了。”说罢,便走了出去。
看着冰澜走出去的背影,阿飞反复琢磨着刚才的对话,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答应的,在醉春楼混迹下去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是他现在清楚地知道,醉春楼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醉春楼也确实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