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的铃声响起不到一秒钟,马上就被人接起。
这里是圣萨尔瓦多最为著名的金融一条街——第三街区的卡西亚斯大街上的绿湾私募基金公司的外币交易室内。
一个多世纪以前的一次地震,几乎摧毁了整座城市,不过顽强的圣萨尔瓦多人民在废墟上重建了自己的家园。
金融街上的人经常爱开玩笑,说只要照现在这样的情势发展下去,想要摧毁这座城市,很可能不再需要什么地震之类的天灾了。
这里的电话永远是第一时间被接起来的,失败与成功往往就那么几秒的差距。这里的首席货币交易官需要时刻掌握市场的变化,还要留意另外十七个货币交易官的动向。他们都对这个位子虎视眈眈,毕竟他赚的佣金太过丰厚,常常盆满钵满。
绿湾基金最近在金融街上的名声简直不要太响亮了,依靠接连好几次收益率超高的投资,在一众金融投资机构中显得特别的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他刚刚准备购买一艘炫目拉风、紧跟潮流的游艇,此刻却不得不把思绪从那上面拉回来,认真地听电话那头的声音。然而,那边不是来做交易的,而是跟他相熟的一个媒体记者要打听消息。
“马丁,你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独立宫里闹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还不确定,据说是特别大的事儿。独立宫新闻办公室举行的媒体“吹风会”上吹的风儿都快要把总统的游艇都给吹翻了,”电话那头的记者看不到交易官脸上的抽搐,“我们报社的编辑让我们四处打探一下消息,想要布下天罗地网,钓条大鱼。虽然方向还不明确,但是感觉上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啦。”
交易官的眼睛又跑到屏幕上去了,他审视着上面跳动的红色、黑色与黄色的数字。
美元看上去走势不错,比较平稳;莫斯科刚刚爆发了一场争抢食品的骚乱,所以今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卢布上。
俄罗斯的冬天严寒难耐,领导人的大脑仿佛被冻僵了无法思考,哪怕现在应该是夏季。而该国的外汇交易也进入了十分艰难的凛冬。
交易官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盯了这么久的屏幕,眼部干涩痒痛是家常便饭,但他在办公室里可不敢戴近视眼镜。
在这个位子上,他必须要保持绝对自信。他已经三十七岁了,绝不能显露一点点变老或体力不支的迹象。毕竟,他后面还排着一长溜的人,瞅准机会就会把他推下宝座的。
“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听说啊,皮萨罗,市场上还是和往常一样。”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这边的苍蝇已经嗡嗡叫,飞的到处都是了。”
“可能又是什么有关于独立宫的猜测,多半属于胡说八道,信口开河。”
“嗯,可能是吧。”记者回答道,听上去十二万分的不信,“听到什么风声就通知我,好吗?”
交易官按下按钮切断了通话,继续揉着疲惫的双眼,一边想着怎么拆东墙补西墙,来填补上一次疯狂消费留下的个人财务缺口,同时又幻想着在装潢精致、应有尽有的游艇上寻欢作乐,一脸媚笑的**们涂着椰子油任他享用。
突然间电话又响了,这次又是某个他在聚会上认识的有钱人,听说了类似的谣言,想知道是不是应该马上把资金转移到美元或者日元上去,想让他给出一点建议。不知又是哪只苍蝇飞到他那儿去了。
交易官又看了一眼屏幕,发现萨尔瓦多科朗的数字开始变红了。走低,但不是很剧烈,一点点而已。但这也是预兆之一。
他能忽略吗?他妈的,老了,冒不起这个险了。也许他应该收拾细软,在加勒比海上航行作乐一年,之后再找份不这么折磨人的正常工作。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老板已经吩咐下来,绿湾基金将进行一系列隐秘的操作,将基金所掌握的,包括绿湾银行内的萨尔瓦多科朗,全部兑换成美元或者日元货币。
是的,隐秘,不透风的,低调的进行操作,这是老板的原话。
他一定要最后再干一笔大的,把船买了,把房贷还了。他揉揉发疼的脑仁儿,按了个按钮,接通了外汇经纪人,想探听一下最新的买入和卖出价格。
“电缆?”他问道。这是交易人员之间的“行话”,问的是美元的价格。
多年以前,圣萨尔瓦多和纽约这个金融帝国唯一的纽带,就是一条海底电缆。当然,还有源源不绝的贪欲,这是丝毫没有改变的。
“0.1006,”那头的声音不太清楚。这都是宇航时代了,人都能上天了,咫尺之遥的经纪人办公室和外汇交易室之间的线路竟然还这么烂。不过,是不是他的耳朵不好了呢?
他叹了口气,科朗和美元的互兑率又下跌了。一不做,二不休,赶紧出手吧。
大规模的抛售拉开了序幕。
“噢,维克托,真是太棒了,我真是太喜欢了,”凌晨一点,各家的报纸都已经出来了,安菲罗少有的这个时间没有睡觉,而是手中握着刚刚才被他的秘书送到手上的报纸,边看报纸边开怀大笑。
“理事长?你好,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吗?”维克托在电话的另一端,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显然刚被吵醒。
“好得很,还会更好。听清楚了,我们现在面临一个非常严峻的危机,你看看树上那些猴儿们,全都坐不住了,我们要赶在树倒猢狲散之前采取行动。
看起来我们的何塞总统的个人危机已经连累到金融市场出现了波动了。维克托,你干的实在是漂亮,不过我还需要让你再添一把火。在本周结束以前,把科朗和美元的互兑率压到0.1以下。”
“理事长,这样做可击穿了市场的信心底线了,科朗会被毁了的,”现在维克托的声音里可听不出任何的疲惫了。
“市场自然有办法自我调整。很不幸的是,本国货币大跌会让普通选民心中恐慌,因为他们的按揭就要直线飙升了,而我也会让央行方面提高贷款利率,缩紧银根。不过更不幸的是,这一切都会被归咎于总统和那些支持他的人。”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
“听明白了吗?”
“当然。”那边简短地回答道。
安菲罗认真地看了听筒一会儿,轻轻放回机座上,然后躺在床上,舒服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