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驲奇和墨炼炼包揽下了前期找客户的事项后,于宴祖和黄贝贝近期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准确来说是于宴祖没什么可操心了,黄贝贝还得抽出时间每天静下心神画出三道【锁阳符】。
其实他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去找温方戟这个神魔局的大学城区片儿警说一下工商大学发现两座古怪阵法的事,但一想到黄贝贝说的“布阵之人必当手眼通天”,他又从心了。
万一片儿警的顶头上司跟这事有关呢?万一捅破之后被那幕后布阵之人报复呢?万一祸及家人呢?
唉,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又哪能担当得起这么多责任,还是先把白学姐救出来再作计议吧!
所以于宴祖决定先去师范大学拿回他的自行车……
就在他百无聊赖地等着公交车的时候,旁边一个抽泣着的小男孩走了过来。
于宴祖一看乐了,这不就是超市中那个被年轻情侣整了的小男孩么。
小男孩应该也是在这个车站等去补习班或是提高班的车,他那个望子成龙的老妈倒是没陪他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忙着和超市的员工保安吵架。
虽然于宴祖换了身衣服,但小男孩一眼就认出他来了(毕竟眼足够尖,能远远地分辨出益达与炫迈的不同),带着哭腔气鼓鼓地问道:“叔叔,你刚是不是看到他们把东西放在我身上了?”
于宴祖干笑两声,有心想否认——毕竟这事他当时没来得及提醒,事后也没为这小男孩作证他没偷东西,也是略有不厚道——但终究还是脸皮不够厚说不出口来。
说到底,他还是怕麻烦,想着超市都有摄像头,要查证的话最终肯定也不会真正冤枉了小男孩,想来一盒避孕套也不值什么钱,闹不了多大。
最主要的是,他当穿着身上那套清洁工衣服,总感觉全身都极度不自在,似乎周围的人都在用异样眼光盯他一般,一心只想着尽快地换下来,无暇多顾其他。
总的来说于宴祖并没有觉得自己真有什么错,顶多就是一种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只是这时面对着小男红泛红眼眶中的清澈眼神,他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抬不起头来。
于是于宴祖把抬头仰望天空,不再去看那小男孩了。
小男孩也没走开,就呆在于宴祖身边等车。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这车tmd怎么还不来!
于宴祖掏出了手机看了看行迅通,app上显示下一班他要搭乘的公交车还要20分钟才到。
于宴祖暗骂一声,转过头来,小男孩仍然用他那清澈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不知为何这让他比之前穿着清洁工服装在超市中被数十人围观还要感觉到不自在。
于是他往公交亭后边走了两步,装作兴致勃勃地看向一边的象棋残局摆摊。
周末早上行人本来就不多,这时候摆摊自然没什么人围观,空荡荡的摊位映得那瘦瘦小小、皮肤黝黑、衣衫破旧褴褛、左臂齐肘而断的摊主更为可怜。
见到有人关注他摆出的残局,摊主对于宴祖点头哈腰地笑道:“小…小哥,要…不要来…来玩…一局?你看…看你要玩…红…红色还是黑…黑色?二十…块…块钱玩一…一……次,落子…无…悔…悔…悔哦!”
他说话有点结巴,而且结巴的方式也是比较有趣的那种,有点像于宴祖以前的一个高中同学——那同学骂人是这样的:“你真是个王八蛋…蛋…蛋…噢!”原本只要说一个“蛋”字就可以停下来的,他非要把那个语气词“噢”给加上去,硬生生地结巴出三个蛋来。
于宴祖笑着摇摇头,他自是明白这种街头残局都是流传多年的著名神仙局,无论是执红方还是执黑方,只要下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
即便真有高手能严格下出原棋谱上的走法,一步不差,最终顶多也只能下成平局。
只是这种局,一般先行的红方看起来处处优势,每一步都咄咄逼人,似乎轻易地就能把防守的黑方将死,所以曾经也会骗得很多好胜心强的人入彀。
作为街头残局当然并不止于此,更多的是有托儿帮着骗不明真相围观群众的钱。
一般都是在围观的人多的时候,往往会有个人出来大展神威,扔下一百甚至数百块块钱赌弈,轻松地几下子就把摊主杀得落花流水,给人以“这摊主水平不怎样啊”的感觉。
而在摊主重新摆出新的残局后,往往会有过高估计自己棋艺的不明真相观众奋勇上前,结果自然是只下了几步就被杀得一败涂地了。
于宴祖早些年间也蛮喜欢下棋的,只是自从各种象棋程序算法越发高明后,一个几十兆的象棋小程序都能将一个浸淫棋道几十年的高手轻松地杀得落花流水后,他就很少再玩象棋了。
特别是如今娱乐如此多样化的时代,象棋这种纯比拼个人智商,又无法甩锅给队友或是发牌员的游戏,更是不得年轻人青睐了。
这摊主选择在大学城摆象棋残局摊,根本就是一个极大的失误,要是能摆个《炉石传说》的实体卡牌摊估计还能吸引到不少大学生围观。
但话又说回来,若是这摊主不摆象棋残局而是去要饭的话,可能还会借助自身残疾而赚得多得多——从这方面而言,于宴祖还是蛮敬佩这种自食其力的人的。
旁边一个约一米八高牛仔裤加衬衣加扮的男人正在无所事事地等车,似乎是听到摊主吆喝才发现这里有个象棋残局,三两步走了过来,还没仔细端详上半分钟,就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局是拿红方黑方下都行?”那除了胡茬没刮干净外,整体也算得上干净阳光的二十八九岁男人问道。
“嗯,红…红的先…先手,二十…十块一把,你要玩…玩…玩的话,执红…红执黑都可…可以。”瘦小的摊主结巴着解释道。
“这根本就不用看,红的必胜,这种局你也敢摆出来?”高大的男人晒笑道,起身掏出一张红票子压了上去,“我和你赌一百的,我用红。”
摊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我身上没…没有一百…百块钱……”
“怕了?你这水平还是别来献丑了,趁早收摊乞讨去吧,没准儿还能赚得更多!”男人老实不客气地损着对方,一边就拿起红方棋自顾自地下了起来。
“我炮这样走,你怎么防?你只能支士了对不?我马再这样跳,你又怎么防?然后车直接冲底,你不就输了?”男人并没有用什么“炮三进7,马四平6”这样的术语,给人予一种他其实只是半桶水的感觉。
男人推演胜出后,随后把棋子砸在棋盘上,将整个棋盘弄得一团乱糟,才站起身来,又教训了摊主一句:“没钱还学人摆什么残局摊!”
说罢似乎是接到了电话,转过头去边大声嚷嚷地讲电话,同时点了一根烟抽上。
摊主委屈地重新摆好了残局,见那男人并没有留意他,他才对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于宴祖说道:“他下…下错了,马…马那样跳…跳过来的时…时候,我可以用…用车去堵…堵的,然后他…他如果用炮打…打掉我…我的车,我的炮就解…解放出来…来了,可以直…直接将…将他的军…军…军了!”
摊主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流利地在棋盘上显示了一遍,最终的结果是黑方胜出。
他哭丧着脸将兜里的钱全掏了出来,一块的,五毛的,杂乱卷曲潮湿,最大一张只是五块。
摊主低声地对于宴祖说:“我早上才…才出…出的摊,根…根本就没赚…赚到钱,哪拿…拿得出一百…百块钱来…来…来啊!这位小…小兄弟,要不你…你和他来…来赌?像我…我刚才这…这样下,肯…肯…肯定可以赢…赢那二百…百五的,他根本就不懂…懂棋。赢…赢了后你分我五…五十块,不,只要分我三…三十块就…就好了。”
男人高大,摊主矮小;男人粗暴,摊主怯懦;男人高傲,摊主卑微;男人声如洪钟,摊主期期艾艾;男人一副暴发户作派,摊主却连一张干净整洁的十块钱都掏不出来。
如此强烈对比之下,一个人只要稍有同情心,说不得就会应下和那男人对奕了。
于宴祖自然是不缺同情心的,但他并不蠢。
他真的没想到这种至少二十年前的骗局现在还有人在用!
如今进入手机支付的时代已经好几年了,于宴祖都几个月没怎么使用超过一百的现金了……
“叔叔,不要上他们的当,他们是骗子!”清脆的童声再度响起,小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等车太无聊了,也站在于宴祖边上看了好久的戏。
“这两个人是一伙的,他们之前在其它地方也是这样合伙骗别人钱的,我看到过。如果你真的按他的说法来下的话,会输得非常惨!”小男孩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字字正气凛然。
唉,看破不说破嘛,小孩子还是不懂事,你看这样这样整得别人得多难堪?
摊主微微一愣,他没想到骗局居然被一个小男孩给拆穿了,更加结巴地为自己辩解:“你…你…别胡…胡…胡…胡…说…说…说啊!”
他看到于宴祖戏谑的眼神后,知道自己是骗不了这个年轻人了,长叹一声,收拾好棋盘和小马扎,往一边停放着的电瓶车走去。
于宴祖见没戏看了,掏出手机看看公交车还有多久到,却听到之前走开佯作打电话的男人说道:“你这娃子,很聪明,很有前途啊!”
于宴祖抬起头来,看到那个男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小男孩身边,似乎是带赞赏之意地轻轻地拍了两下男孩的脸颊,随后转身快步坐上了电瓶车,扬长而去。
男孩愣了一下,随后大声哭喊了起来。
他捂着刚被那男人拍过的脸庞,刺目的鲜血涌了出来,瞬间就染红了男孩的半个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