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临终的那一刻，李承玄仍然不敢相信。
    自己机关算尽，底牌尽出，最终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在沈默手中。
    多少雄心壮志，都付笑谈中！
    李承玄仰着面，那急速涣散的瞳孔，仍然锁定这沈默逐渐苍白的脸。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败给你？”
    李承玄艰难发问，想不通这个问题，他永远不可能瞑目。
    沈默目光闪烁，沉思片刻，而后淡淡道：“因为我比你更懂得尊重生命，只有尊重生命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李承玄目光一凝，在临终前再次陷入深思。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一切尘埃落定，沈默绝对不可能欺骗他。
    “尊重生命……”
    他仔细回想，终于在生命定格之前，悟透了一些。
    这一路走来，他的确害死了太多太多人。
    不只有敌人，也有自己人。
    譬如那些被他遗弃在路上或者险境中的仙域，又或者昭月，他的表妹。
    虽然他杀死昭月，是为了给她一条明路。
    可归根结底，昭月还是帮他背锅而死。
    他将生命看到很漠然，这也是北域人的共性。
    唯有到了最后关头，当他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他才会真正懂得，什么叫做生命可贵。
    每一次，人间武者进入北疆，都会路过曙光城，都能看到城南那密密麻麻的十万六千座碑。
    那个时候，每一个进入北疆的人，都将对生命满怀敬畏。
    而这个道理，北域人，永远不会懂得。
    或许有朝一日，他们会明白，但那时，北域或许也早已不再是北域。
    “我明白了！”
    李承玄最后留下这四个字，那吊在咽喉的一口气，终于咽了回去。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旅途，他向沈默求学，学会了‘敬畏’二字。
    在李承玄咽气的刹那，凝霜前方的黑雾消散，剑身悬在虚无中。
    下一刻，沈默直接握着半截虚影，瘫坐在虚无中。
    他仰起头，凝望上空，连嘴唇都在哆嗦。
    他感觉一阵无边无际的寒冷向他侵袭，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置身于寒冬腊月，那样的刺骨。
    “小渝，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在头顶无边无际的暗黑虚无中，他仿佛看到了萧贞渝的影子。
    心中那一丝愧疚，终于淡了许多。
    萧贞渝，未必死了！只要找到鬼王，请他以鬼王印逆转阴阳，尚且还有一条活路。
    他坚信，自己会有与萧贞渝再重逢的那天。
    在坐下的瞬间，沈默看着前方，不足三步之外的西王印，费力的想要伸出手抓住。
    可惜，他已经实在没有力气去动了。
    远处，回过神来的二王终于飞速朝超出掠来。
    不用问，不管是云烬还是殷月兰，目标都是西王印。
    殷月兰人还在空中，冷哼一句，那纤细柔弱的手，隔空对着云烬一拍。
    一时间，虚无荡漾层层波纹，恐怖的金色紫气席卷开来。
    似乎是知道这一击的威力，云烬咬了咬牙，直接向后退开，竟是不与殷月兰争。
    殷月兰拍了个空，下一刻，直接将西王印抓在手中。
    这一幕，不光殷月兰自己没想到，连一旁观战的沈默，也没想到。
    毕竟，这可是西王印，乃是天地间九大王印之一。
    虽然不是云烬的本命王印，但对于殷月兰的增幅却非常大。
    首先，作为昔日的西王妃，西王印是殷月兰最熟悉的一枚王印。
    其次，她走得是希望的路，与西王印几乎完美契合。
    综上所述，倘若殷月兰没拿到王印，她还只是一个最弱的王境。
    可一旦她拿到了王印，那实力将会再提升一个台阶。
    通俗点说，云烬或许不贪图西王印，但也绝对不希望殷月兰如虎添翼才对。
    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
    沈默没时间考虑太多，因为场中，他最担忧的变故还是出现了。
    在干掉李承玄后，他盯着看了半天，等待着李承玄的天地人三魂出来。
    可当时，李承玄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人魂俱灭，所以他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
    如今当他瘫坐在地上，殷月兰和云烬出手抢夺王印的时机，李承玄的人魂，才忽然从体内快速流窜出来。
    沈默再想将其抓住斩杀，已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承玄的人魂逃窜。
    让他感到震惊的是，李承玄的人魂，并没有逃出多远，而是和不远处变得十分暗淡的夜无欢的神魂相融合。
    在这之前，沈默大概从来没想过，人魂和神魂之间，竟然也可以融合，产生一种新的生命体。
    没错，这种以‘魂’的形势存在的东西，的确可以叫做生命体。
    沈默看到，那生命体的模样，仍旧保留着夜无欢本尊的模样。
    此时这全新的生命体，缓缓从地上爬起，对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而后转眼间消失在了虚无战场。
    沈默想追，奈何自己无能为力。
    再看一旁的殷月兰，虽然拿到了王印，但被云烬纠缠在原地，一时间也挪不开身子。
    也就是说，沈默无论如何也，也没办法阻挡这全新的家伙离开。
    他感觉，李承玄和夜无欢，应该是进行了一次更深层次的融合。
    只是不知道，如今这个生命体，究竟是李承玄作为主导，还是夜无欢作为主导……
    总之，他隐约感觉，这或许是一个全新的麻烦。
    云烬似乎早有预料，在目送这个全新的生命体离开时，也就没了殷月兰纠缠的意思，身形一闪，直接消散在了虚无中。
    就仿佛，他同殷月兰争夺王印，只是为了给这东西拖延时间。
    云烬要走，殷月兰是拦不住的。
    她可以追上去，但总不能追到天涯海角吧？
    两人面面相觑，殷月兰美目中带着太多不解。
    就连沈默，也是苦笑连连，紧皱眉头思索。
    “为什么，他连王印都不要，去掩护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撤退呢？”
    沈默皱起眉头。
    殷月兰望着手中金光璀璨的王印，脸上露出前所未有喜悦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从今日起，我便是新的西王了。”
    “未必！”
    沈默轻轻摇头，目光落在那西王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