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家那边……”
贾代善冷哼,“自然要让他们知道,王家的女儿都做了些什么,免得往后抓着点什么来闹。老大媳妇是双身子,瑚哥儿那边你多看着些。我让孟南去请了王家的人过来。”
这是要和王家博弈呢。林宁也乐得不和他在一处。说实话,在做了两辈子的男人之后,她现在实在做不来伺候男人的事。听得贾代善如此说,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出云苑。
林宁靠坐在藤椅上歪着头睡了过去,珊瑚取了毯子来给林宁盖上。一边的冬青有些为难,“珊瑚姐姐,不如把太太叫醒,让太太回去歇着吧。哥儿这里有我呢。”
珊瑚摇头,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可林宁睡得浅,还是醒了过来。冬青忙闭了嘴,珊瑚言道:“太太可是睡得不安稳?瑚哥儿已经好些了,太太不如回正院好好休息?”
林宁摆了摆手没当一回事,望了床上的贾瑚一眼。彼时贾瑚睡了一天,正朦朦胧胧的醒过来,睁着惺忪的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林宁叫道:“祖母?”
林宁大喜,“瑚哥儿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贾瑚小手从被子里钻出来就去捂头,“疼!”
林宁一笑,保命丸虽有效,却也不是马上全好,总要有个过程,疼是必然的。她抓住贾瑚的手,免得他去扯头上的绷带,轻轻哄他,“瑚哥儿乖,不能碰。吃了药就不疼了。”
冬青闻言,忙道:“太医开了止痛的药,奴婢让人熬着,放在火上温了。这就去拿。”
林宁又同珊瑚说:“你也随了冬青一起去,顺便同厨房的人说,做点粥食带过来。”
二人走了,林宁这才问道:“瑚哥儿可还记得自己怎么受伤的吗?”
贾瑚一张小脸皱成一块,想了许久摇了摇头,却又觉得更加自责,“对不起,孙儿让祖母担心了。”
林宁神色一松,本来就还小,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伤得还是头,逆行性遗忘是常有的,并不奇怪。只是这孩子才五岁,自己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会来,倒是惦记着让长辈担心,不免也太懂事了些。
林宁一叹,语气又缓和了些,“瑚哥儿没事就好。”
冬青端了药上来,林宁接过,又遣了她回去,“你去大奶奶那边看看,告诉宋妈妈,瑚哥儿醒了,没什么大碍。让她等大奶奶醒了告诉大奶奶,莫让大奶奶忧心。”
冬青见在此处左右也帮不上来,只得回了张氏处。林宁拿了勺子喂贾瑚吃药。药很苦,一般小孩子都不肯喝,贾瑚虽也觉得苦,可硬是蹙着眉头将整碗药一勺一勺地喝光了,半句话也没有说。林宁取了颗蜜饯塞到他嘴里,他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等珊瑚端了粥过来的时候,贾瑚略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却看了林宁一眼,硬着头皮吃,没有说出口,只是吃的十分慢,也十分吃力。林宁看得连连皱眉,将粥递给珊瑚,“让小丫头放耳房火炉边温着,等哥儿想吃的时候再吃。”
小孩子的胃就那么大,吃了一碗药,哪里还能吃得下,倒是她疏忽了。林宁调整了一下贾瑚背后靠着的枕头,让他半躺着更舒服点,这才问道:“瑚哥儿既然吃不下了,为何不同祖母说?”
贾瑚瞬间低了头,盯着被褥,不说话。
“是怕祖母生气吗?”
贾瑚摇头,转头看着林宁,“祖母第一次喂我吃东西。以往,祖母也会给我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可从来没有亲自喂我。但是祖母会喂珠儿弟弟。”
小手紧抓着林宁的衣角,讨好又依恋,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带着几分期盼,看得林宁心中一震,忍不住就母爱泛滥将他搂紧怀里,“以后,祖母也喂给你吃。不过瑚哥儿若是吃不下,或者不喜欢吃一定要说出来,告诉祖母。”
贾瑚的小脸上透出十分的雀跃,咧着嘴笑了起来,“我知道了,祖母。王妈妈说,只要我乖乖地。做得好,学得好,祖母就会更喜欢我。她没有骗我。”
王妈妈是贾瑚的奶娘。林宁心中一动,又问道:“王妈妈还说什么?”
“还说,只要我努力,母亲的身体就会好,父亲也会对母亲好,不会惹母亲生气。”
贾赦同张氏结婚初期,两人也是恩爱过一阵子的,加之贾赦还有一张好皮囊,欢喜你的时候,什么都能顺着你些依着你些,因此使得当时年岁还不大的张氏动了心。可奈何贾赦死性不改,这份新鲜劲没了之后,就开始沾花惹草,居然在张氏怀着贾瑚不能伺候的时候,要了张氏的丫头,还要抬做姨娘。气得张氏动了胎气,偏偏贾赦非但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觉得张氏容不得人,张氏心中苦闷,生下贾瑚之后,身子便亏了。
尤其贾赦后来让她越来越失望,几次吵架,郁结于心,病上加病。本来这两年张氏也渐渐对贾赦死了心,只想着守着孩子就好。太医也说,好好调养数年,并无大碍。可偏偏在这等时候,又闹出了有孕。有孕也就罢了,偏瑚哥儿还出了事。
这还是贾代善尚且在世,贾赦还没闹得太过,等贾代善没了,只会更甚。
林宁一叹,不免更心疼贾瑚几分。摊上这么一个父亲,也亏得他是长子嫡孙,好歹还得了贾赦几分疼爱,想想后来的贾琏,贾琮。不说也罢。可即便是有几分疼爱,也和别人家的父子不一样。父爱不全,还有那么些畸形。偏母亲那边虽是爱他,却身子不好,时常吃着药,有心无力。尤其现在怀着孩子,越发小心。宋妈妈怕贾瑚年纪小没个轻重,冲撞了,这些日子不大敢让贾瑚往张氏面前冲。
大约也正是因为这样,贾瑚才会越发依恋长辈的疼爱。才会在她喂药这么一件小事上显得如此欢喜。
看着贾瑚,想着他方才的话,不过五岁的年纪,却已经会背三字经了。林宁一阵怅然,半抱着他哄道:“瑚哥儿是祖母的孙儿,祖母自然是疼瑚哥儿的。母亲也疼你,只是母亲如今肚子里有了小弟弟,得护着小弟弟。至于父亲……若父亲胡闹,瑚哥儿来告诉祖母。祖母教训他。”
贾瑚听到小弟弟,两眼放着光,倒是把别的给忘了,“等小弟弟出来,我陪小弟弟玩,还能给小弟弟念书。”
林宁一笑,“是!到时候瑚哥儿教弟弟念书。”
贾瑚到底年纪小,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又还伤着,有些累了,林宁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升了出来。到了白天本来是该醒的时候,奈何贾瑚这一伤精力不济,还黑白颠倒了,林宁不敢让他撑着,重新扶贾瑚躺下,哄着他睡了。
想到贾瑚提到的王妈妈,皱着眉问道:“瑚哥儿屋里的人都还关着吗?”
珊瑚忙上前回话,“都关着呢。”
“瑚哥儿身边还需人伺候,总不能一直让大奶奶院里的丫头服侍着。大奶奶那边也需要人。去告诉他们,将瑚哥儿院里的二等三等的丫头都放出来,先照顾好瑚哥儿。至于一等丫头和王妈妈”林宁一顿,“瑚哥儿身份贵重,他们身为乳娘和贴身伺候的人,怎么就能放任银朱一个人带着瑚哥儿,其他人都是死的吗?哥儿在外头玩了这么久不回来,不会多去几个人陪着吗?”
珊瑚一颤,没敢接这个话,只是听这语气,想来王妈妈她们怕是留不住了。
林宁揉了揉额角,也怪原主对贾瑚重视不够,张氏如今怀着孩子,整个院子都紧着她,她也没精力顾及贾瑚,这才让人钻了空子。不然,国公府之家的长孙,身边怎么可能就那么一个伺候的人。这不是看主子好性躲懒是什么!只是这会儿却还来不及处置。林宁一挥手,“先关着吧,我回趟荣禧堂。”
珊瑚火速吩咐了人,跟了上来,悄悄儿道:“赖妈妈的儿子听说在陕西那边进学,考取了童生,这会儿得了信,说是要赖妈妈一家子过去。赖妈妈想求了琉璃姐姐给她小儿子,然后一起走。老爷已经允了,托孟南过来同奴婢说,让奴婢告诉太太一声。还让太太好准备一下,多给些银两,陕西那边听说还有事,他们走得急,今儿就要走。”
珊瑚心里一万个疑问,虽说早听闻赖妈妈的儿子除了奴籍在外游学,可怎么突然就要走呢?以往也没听见个音,且还要带了琉璃走。谁不知道琉璃如今是太太身边第一得意人。太太是想多留几年的。
转而一想,老爷都发了话,太太大约也没法子吧。又觉得这赖妈妈一家可真够有脸面的。儿子除了奴籍有了出息,一封信过来,一家子就都能让老爷允了除了奴籍,还附送了一个儿媳妇。真正是他们说的,老爷太太十分器重赖家。
林宁嘴角含笑,这个托词倒是不错。林宁回了正院,便见琉璃和赖妈妈等着。大约已经是被敲打嘱咐过一番,在生与死面前,两人很有眼色的选择了生。
二人照着珊瑚所说的“故事”同林宁告了罪,又当着满院子的人磕了头,千恩万谢了主子们的恩情,匆匆收拾了几个包袱,上了马车。
回到卧房,贾代善也过来了,一来便开门见山,“对于王氏的处置,王家允了。”
不允也得允!王氏做出这种事,若传出来,王家的姑娘都不要嫁了。
“太医已经开始催生了。产房里头的事,我让王家自己解决。王子腾的夫人来了,在那里陪着。”
林宁一愣,恨不能给贾代善竖个大拇指。高,这招实在是高!
王家绝对比贾家更加不想此事闹出来。此事闹出来,贾家或许可以利用舆论全甩锅给王家。最多不过是让人觉得兄弟阋墙,闹出一些丑闻。而王家就不一样了。有这么一个姑奶奶在,其他出嫁了的姑奶奶在婆家难做,未出嫁的姑娘难嫁。连同王子腾只怕也要被人用此事攻讦。一母同胞而出,有这么一个妹妹,是不是王子腾的人品也就让人质疑了?
贾赦那次是因为贾赦手里没有确实证据,王家那会儿权势在贾家之上,贾史氏又想攀着王家,更想处处保全二房,才会留了王氏的性命在。如今情形大不相同,贾代善未死,贾家正在鼎盛之时,非王家能比。再加之,林宁如今穿成了贾史氏。
这么一来,贾家各方态度强硬,王家恨不能王氏早点死了,去了这个祸害,免得害人害己。所以,让王家出手,反倒省了贾家的事。
林宁有些犹豫,试探着开口道:“可需要我去看着?到底是政儿的媳妇产子,样子还是要摆一摆。”
贾代善摇头,“不必。有王家在呢。贾家主子不露面才好。”
不露面,即便难产的事情漏出马脚,也同贾家没有半点关系。林宁对贾代善又高看了一眼。
“正好,瑚哥儿伤着,你守了一夜也累了。对外也有个说法。瑚哥儿是承重孙,又是如此凶险的伤势。王氏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还未知,便是男胎,也非政儿长子,孰轻孰重,世人都会分。”
林宁点头。知道贾代善将事情推给王氏,她便猜到不会让她去了,不过是问上一问,确定一下贾代善的意思而已。
贾代善叹了口气坐下来。林宁为他斟了杯茶,瞧他面色仍旧不好,反而比之前更带了几分怒气,不免有些疑惑,“老爷,可是有什么事?”
“王子腾想再嫁个王家女过来。”
林宁呆了一会儿,差点笑出来,气道:“他们王家把我们贾家当什么!一个王家女尚且如此,还敢再塞个王家女进来!当贾家是他们家后花园吗?”
贾代善沉默不语,林宁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得此事不那么简单,顺势在贾代善另一边坐了,问道:“老爷,到底有什么事,你我乃是夫妻,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可是……可是因为老爷手中的势力。”
贾代善眼光一闪,抬头看向林宁。林宁不闪不避,直面而对,缓缓言道:“老爷虽然已经交了兵权虎符,但在军中尚有余威。况且老爷领兵这么多年,便是没有了虎符,哪能当真没了半分势力。别的不说,人脉关系总是在的。不然,皇上怕也不会一直盯着我们家了。”
“老爷以为我为何容忍赦儿胡闹。若他不胡闹了,长进了,出息了,皇上可能容得下吗?老爷虽然教训赦儿,可也没下狠手,难道为的不就是这个。赦儿纨绔一些,我又是个见识短,只一味护着幼子的。便是往后……往后……往后真有个什么,皇家……皇家最多也就是看看贾家的笑话。若……若我们安分守己,皇家也容得下这么一家富贵闲人。左右京中不缺富贵人。”
说到这里,林宁一颗心都在打鼓,她是在洗白,也是在试探。从时间上来算,贾代善活不过一年。贾代善虽然征战多年,有些旧疾,却并不打紧。而且如今瞧来,身子健康,精神矍铄,半点不像快要死的人。再有,不论哪个世界的记忆,贾代善似乎都是突然病倒,没多久就没了的。同当今圣上几乎是一前一后。这里头不得不让她多想,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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