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心根据该运输舰与复眼者其他兵力各自分布的局面，推算出这支运输舰队的行进方向并非之前的情报显示的那样。
    这很惊人，这可只是她的第一次出战，便找出了情报系统的错漏。
    并且她已经及时变更了行动计划的预定路线。
    她更迅速完成了整套战术打击计划的编制。
    无论再挑剔的教官亦或是老江湖都觉得这计划堪称天衣无缝，巨细无遗，环环相扣。
    五万艘中型智慧舰船各自执行的工作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作战计划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初出茅庐的战场新人的作品，分明就是个混迹战争十年起的中层老江湖的手笔。
    不但完成了理论模拟，甚至又从个人角度结合现实战场，提出了自己的确凿正确的不同见解。
    并且她的计划丝毫没有别的新人指挥官的通病，完全没有理想主义色彩，反而对战场环境考虑得极其深入，非常结合实际，并且针对无数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准备了不同预案。
    可这才是她第一次担纲实战指挥官！
    “或许这就是天才吧。”
    周东来如此感叹着。
    安德烈则说道：“我仔细检查了她计划的每一步，我发现我没办法在她的方案里找到改进的空间。她的风格和唐夏傲略有相似之处，那就是十分自信，并且擅长奇招，对直觉的依赖性很强。但却又有不同。她考虑问题比唐夏傲更全面，工作做得更细致。这一点又和唐世民、唐秦相似。她就仿佛是女娲计划相关的所有人优点的聚合体。”
    此时此刻，唐天心的父亲唐世民倒没有其他人那般震撼。
    他觉得这理所当然。
    他又在反反复复检查唐天心的作战安排，同时利用自己在第三战区的情报网，打探更多关于唐天心任务目标的情报之后自行分析。
    目前人类的情报系统在高级军官层面是完全公开共享的，并不需要走什么私人关系。
    如同唐世民这般第一序列特战舰队指挥官，在非战时的情况下，也可以自由分配自己的精力。
    他跨界去关注另一个低级指挥官在次级战场里的支线任务，不算违规。当然，这其实也是人情偏移中的一种。
    良久后，唐世民得出结论。
    他找不到漏洞，只能说隐隐有种直觉，觉得不妙。
    但这种不详预感并未强到足以成为作战指导，他只能看着唐天心的舰队先上去打打试试看。
    三天后，唐天心的9527舰队出现在了敌方运输舰队的上方，此时整个伏击的布局已经彻底完成。
    可以迟滞敌方舰船推进引擎的稠态迷雾被铺散开来，阻断了该区域内生成类曲率泡层的可能性，同时利用物理阻挡效应让对方的舰船不得不将推进速度降低至十分之一倍光速。
    另外还有大量干扰弹被引爆，一是遮掩敌方探测舰船的视野，二是延迟对方其他机动队伍的救援。
    四万艘智慧舰船呈口袋装阵型散开，但又互为犄角，组成了一个插翅难飞的口袋阵。
    还有一万艘负责主攻的智慧舰船则出现在敌军后方，依靠暂时不受稠态迷雾影响的高机动速度咬住敌方的尾巴，再快速接近。
    并且，唐天心选择伏击对方的战场附近刚好有一个大型宇宙陨石。
    此时这大型宇宙陨石的后方，已被工程型智慧舰船提前安置下强动力推进引擎。
    在一万艘主攻舰船准备靠近稠态迷雾之前，这些推进引擎将会全力开动，并让陨石迅速达到二分之一光速，狠狠的撞进去，再一边燃烧一边缓慢减速。
    主攻舰队则会跟着陨石向前快速推进。那么陨石既能掩护后方的主攻舰船，又能缩短接敌时间。
    “总攻开始了。”
    随着唐世民的低声呢喃，9527舰队几乎同时行动，口袋阵快速缩小，大型陨石猛然加速撞入稠态迷雾。
    四万艘包围舰船同时发射3型动能导弹，并在靠近敌方舰队十亿公里范围时同时引爆，这是为了混乱空间，进一步降低对方的机动性能。
    同时，爆炸能量波在碰撞中，受到跟进而来的能量引导器影响，发生折射聚焦，形成棱镜放大效应，汇聚为二十七道超大型束状能量冲击波，开始再往里射去。
    唐天心预判了对方的行进路线，束状冲击波笔直射向肯定装载了超强能量防御护盾的超巨型运输舰。
    冲击波负责攻坚任务，目的是为了尽快打碎对方的防御护盾，亦或是消耗敌舰最便于调取的第一级能量储备。
    按照唐天心的计划，对方的护盾将在两个小时后碎裂，届时掩护主攻舰队的大型宇宙陨石刚好燃烧殆尽，一万艘主攻舰队将会同时释放涡流式实能吸收加速弹。
    这些涡流式实能吸收加速弹是刚刚研发出来的新型武器，介乎于能量武器与实弹武器之间，可以通过制造“实能洼地”，像漩涡吸水般迅速收拢附近空间里逸散的一切能量，并形成一股向前快速突进的强劲推力。
    涡流弹最大的特殊之处，便是在于无需类曲率泡的保护，便可依靠三重空间的链接，在前方形成以类似于在曲率引力线中有“牵引绳”的状态，将真实物质与能量迅速提升至无限接近光速的状态，威力十分惊人。
    密集的涡流弹阵从后方向前轰击，将会像串糖葫芦那般，直接一击打穿对方阵列，造成大量杀伤。
    计划很美好。
    但在第一轮攻势，也就是束状能量冲击波打上去的瞬间便出现了问题。
    只一眨眼，一千艘运输舰便倏忽闪烁，迅速变幻阵型，被列为重点目标的二十七艘巨舰飘至阵型外层，另外九百余艘大中小三个型号的运输舰从里至外呈多层分布。
    对方在这一轮阵型变幻中展现出的机动能力，根本不像是在稠态迷雾的笼罩下的模样，甚至根本看不出移动轨迹。
    只能根据这些舰船移动的距离与时间做一个纯数学的乘除，计算得出结论为，在这一瞬间，敌舰移动速度高达光速的上亿倍。
    根本就是折跃！
    可如今在战场附近这一大片区域，敌我双方的舰船都明明无法执行折跃才对啊！
    这不合理！
    下一刹那，束状冲击波成功命中对方的巨型舰船。
    随后，二十七道水波般的能量流沿着看不见的球体表面铺散开来，舰船却纹丝不动。
    新的情报出现了。
    束能冲击波散开时形成的荡漾波纹显示，被轰中的根本不是什么巨型运输舰，而就是一个看不见的完整球体表面。
    这球体的直径是可怕的1.075亿公里，刚好等于太阳系金星到太阳的距离。
    这意味着所谓的千艘舰船组成的运输队，其实是个浑然一体的庞然大物。
    不同舰船相互间看似空白的宇宙空间，只不过是这巨物在视觉、能量态与物质态等多个层面均“透明”的构造体。
    难怪那些舰船的“移动”速度能快到超乎理解。
    其实这都是幻觉。
    所谓的“舰船”根本不存在，只不过是对方这大型单位构造里的某种看起来像舰船的形态。
    它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了形态转化，让部分构造体改变性状变成了“舰船”，再让原本是“舰船”的构造体变得“透明”。
    人类的情报系统被彻头彻尾的欺骗了。
    这不是什么运输队，而是一种即将抵达前线战场的，敌人的新型作战单位。
    随后，后方的主攻舰队不得不从陨石的掩护阴影中散开，提前开火。涡流弹也打了上去，但并未轰中任何一艘情报系统的“肉眼”可见的舰船，而是打中了虚空处，但却也在穿越壁障的瞬间，向外释放出球形水波。
    涡流弹的表现倒是比束能冲击波更强一点，不过也仅仅只往前推进了不足一千万公里，便迅速消散殆尽，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唐天心的任务失败了。但这不是她的错。她还立功了，提前发现对方的主力军动向，这是非常重要的情报。”
    周东来即刻做出反应，开始调集更强力的特战舰队与主战舰队向该区域靠近，准备迎战这来路不明的新型单位。
    与此同时，在更远处的超重型战争堡垒也纷纷掉转炮口，对准了这个方向。
    必须抓紧了，利用9527舰队争取到的时间，以及对敌方作战单位在宇宙空间里的准确三轴定位，尝试远程集中总量惊人的优势火力，重创这个比普通恒星还庞大的大家伙，再不济也得分析出对方的特性。
    总之，如果将唐天心这次的任务目标设定为摧毁敌方舰队，那么她的首战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这让许多旁观者扼腕叹息，无可奈何。
    虽然新情报也是立功，但在军队的考核序列中，这种立功只能在唐天心未来的升迁中发挥作用，现在的任务判定却还是失败的。
    哪怕这看起来并不是她的错，但其实又是。
    对情报的分析工作，以及对虚假情报的纠错，本来就该是各级指挥官应该负责的分内事。
    情报部门那边出了问题，唐天心的判断也一样有问题。
    未能识破错误情报，在军队体系中，本就属于“无能”之过。
    再者，如果她一开始采取的是更保守的试探攻击，那么或许只需要损失几百艘甚至几十艘智慧舰船也能得到同样的情报。
    但她过于贪功冒进，选择了毕其功于一役，结果便是她将自己手中的兵力瞬间打没了。
    哪怕这是无人乘坐的智慧舰船，却也耗费了许多人的心血，以及大量能量和物资，全损失了对人类也是重大损失。
    犯错了，便必须付出代价，哪怕这是无心之失。
    这事儿是军纪，是铁律，关系着长久以来许许多多战士与指挥官的升迁历程，决不可轻易动摇，否者会伤及军心。
    哪怕处理对象是唐天心，也不能网开一面。
    唐天心的中校军衔能不被当场降级成少校都不错了。
    保留军级，重新考核，留待后用，以中校军衔降级指挥万艘以下的小型舰队，是她可以预见的即将面临的人生履历。
    这非常令人遗憾，会浪费掉她的很多时间，意味着她几乎不可能在五岁之前达到当年三岁半的郑墨达到的职务高度。
    “考虑撤离吧，争取能保全一艘是一艘。”
    现任第三战区总指挥官安德烈·弗尔切克终于决定作出干涉，用商量的语气对新丁指挥官唐天心如此说道。
    安德烈之所以不直接下令，同样也是因为军纪，这是新人指挥官面临的第一个考验，通常情况下，不允许高级指挥官遥控指挥。毕竟到了大战场上，经常会出现需要各级指挥序列自主决策的情况，总依赖上级干预，便没人能成长起来。
    此时，在不少高级领导面前的投影中，未满三岁的唐天心却依然端坐在远程脑链指挥椅上，全神贯注地盯着视网膜中的遥控投影。
    长长的睫毛下，她的大眼睛里正闪烁着银河般的光辉，显示出她的思维正在进行超高速运算。
    她的太阳穴正冒出豆大汗滴，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淌。
    她心无旁骛，根本听不到旁人的讯息。
    她似乎并不打算放弃任务，还在“垂死挣扎”。
    唐世民与安德烈隔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不懂得迂回与放弃，想法比较一根筋。
    但也就在这时候，另一道私人信息冷不丁地进入了唐天心的通讯频道。
    唐天心的注意力瞬间分散，视网膜与脑链投影中的画面从战场模拟变成了个小屁孩手舞足蹈的画面。
    “妹妹！我赢啦！我刚刚在学校里和我们的同班同学一起赢下特种作战模拟竞赛啦！是我的功劳喔！你看，我厉害不？”
    嗯，给唐天心发信息的是郑峰。
    他讲的是自己在第一先锋学院婴幼儿组模拟特战训练里的一场毫不起眼的小规模作战竞赛。
    这竞赛对已经成为正式指挥官的唐天心而言，简直幼稚滑稽又可笑，低级得没办法形容，和古代儿童的办家家没什么区别。
    唐世民、郑一峰、安德烈与周东来等人简直哭笑不得。
    可能是先哲大人的郑峰大佬啊，你这是闹啥嘞！
    你妹妹现在都快翻车了！
    你给她发这办家家的玩意儿干嘛？
    唐天心原本坚不可摧的专注度完全不受控的动摇了。
    她狠狠一咬牙，决定一心二用，把一只眼睛里的画面换回战场模拟，另一只眼睛却换成了郑峰的模拟竞赛画面。下一刹那，她下了一大跳。
    竞赛画面最上端显示着的战斗时间是62.9小时，意味着郑峰参与的这场特战模拟竞赛总时长达到两天半还要多，大约是唐天心这边刚开始不久，郑峰那边也开始了。
    众人稍微轻咦了一声。
    深度参与过先哲计划教育体系编制的周东来最是惊诧。
    周东来知道在婴幼儿组中，只有一种特战训练的时长在理论上可以达到两天多。
    那本是一场注定失败的，给婴幼儿特战员学会品尝失败的挫折训练。
    可郑峰怎么说他赢了？
    难道说……
    先哲大人开窍了？
    他也没空关注唐天心那边的情况了，转而打开郑峰的录像。
    与此同时，周东来收到了第一先锋学院先哲工作组发来的紧急汇报，表示郑峰刚刚完成了一次非常大的阶段跨越。
    见状，周东来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
    比起郑峰开窍这等大事，别说只是损失掉五万艘智慧战舰，哪怕丢了一场大战役都显得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