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绾歌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去晚了,会有遗憾。
一路上,马不停蹄,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其他时间都在赶路。
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晨,到了青阳县城。
“小姐,我们终于到了。”
下了马车,醉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云绾歌下了地,也在地上跺了跺脚,活动活动筋骨,连日来的舟车劳顿,整个身体都疲乏了。
秋红将行囊背在肩上,问,“小姐,接下来咱们要去哪儿?”
“去打听一下,这县城里有没有一户姓宁的人家,是做茶叶生意的。”
云绾歌道。
秋红也不问因由,将行囊递给了醉儿,四下一望,就到了街角的一个早点铺子跟前。
说是早点铺子,其实除了一点稀粥和些杂粮粗饼,也没有其他的食物。
秋红先要了三碗热粥,几块杂粮饼,给了掌柜的一两银子。
掌柜的平时都是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收钱,何曾见过一两银子的巨款,当即苦着脸,道,“小哥,找不开啊。”
“不用找。”
秋红道,“掌柜的,我还想跟您打听个人。”
掌柜的捏着银子,诚惶诚恐,“小哥,请问。”
“请问这城里有没有户做茶叶的宁家?”
秋红问。
掌柜的想了想,忙道,“有,有,就在城东头。
不过,小哥,你来的不巧,宁家铺子几个月前就关了。”
“关了?”
云绾歌这时也走了过来,听此言,心里咯噔一下,忙又问,“那么,您知道宁家住哪儿吗?”
“就在城东头,你们一直走,看见宁家茶叶的牌匾就知道了,据说,宁大掌柜的病的不轻,没办法,才将铺子关了。
他家就住在铺子后面的院子里。”
掌柜的很细致的解释。
“多谢。”
云绾歌道了谢,转身就走。
秋红和醉儿连忙跟上。
掌柜的喊,“三位小哥,你们的粥和饼还没拿呢。”
“您老给其他人吧。”
秋红转头喊了一句。
掌柜的目瞪口呆,这年景,竟然还有人能舍下粮食给别人的?
好人哪。
而且,出手也是大方,不过问个路,就是一两银子啊。
掌柜的自认为走了大运,遇到了贵人,今儿这一大锅的粥和一篮子的粗饼,全当行善了,分文不要的分给了过路人。
云绾歌神色匆匆,跟着的秋红和醉儿,也不敢多问,心里却都疑惑,这宁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怎会与小姐有了瓜葛?
及至到了宁家铺子。
铺子的大门却是开的,里头传来吵嚷的声音。
“说破大天去,这个账你们也甭想赖了,欠账还钱,天经地义。
没钱,没钱把这铺子,还有这院子抵押了。”
“刘掌柜,您不能这样啊,当初说好了的,这货是两家分摊的,现在出了事,您就全都赖在我们家的头上?
我们老爷他现在病重不起,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他啊。”
“宁夫人,您这话就不对了,当初,老宁要接这批货,我是劝过的,怎么能说我们是一起的呢?
再说了,你家出事之后,我跑前跑后的张罗,您可不能倒打一耙啊?”
“什么倒打一耙,分明就是你们合起伙来的骗了我爹。”
这是个少年的声音,虽然还有些稚气,但是云绾歌确定,就是宁致远。
“进去。”
她朝秋红和醉儿一招手,三人齐齐朝后院走去。
只见不大的后院里,挤了十来个人。
宁大娘带着一双儿女被围在了中间,神色悲戚,宁致远护在母亲跟前,小脸紧绷着,充满了愤怒之色,而才几岁大的宁香儿,则抱着宁大娘的大腿,小嘴瘪着,眼睛里早有了泪,却一直忍着没敢哭,一双含泪的眼睛,只害怕的看着围着他们的这些人。
云绾歌朝秋红使了个眼色,秋红立刻上前,将人分开,“都让让,让让。”
众人回头一瞧,竟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身后跟着两个半大的少年小厮,看这架势,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哥儿。
有人好奇,就问,“小哥,你是哪家的公子?
也是来要账的?”
“要账?”
云绾歌好奇的扫了一眼这些人,“你们都是来要账的?”
“可不是,我们都是来要账的。
小哥,你今儿来是来对了,咱们一起,今天这钱啊,一定要上,不然,就将这铺子和院子卖了。”
“就是,你们瞧瞧,连这么大的孩子都过来要账了,你们好意思拖着不给吗?”
“你们宁家不是一直讲究诚信吗?
怎么,还想赖账不成?”
人群再一次对宁大娘母子发起了进攻。
宁大娘愁苦不已,只得抬手示意,“我给,给,只是,求诸位再宽限几日,我家老爷现在还在床上病着,我们现在实在拿不出银子……”“就是因为这个。”
刘掌柜的打断她的话,嚷道,“老宁他现在卧床不起,病急危险,不是我有意咒他,谁知道能活几天?
万一他哪天一蹬腿,人没了。
我们找谁要钱去?”
“刘掌柜说的对,到时候,你们娘儿几个将铺子和院子一卖,拿了银子偷偷跑了,我们上哪儿找你们去?”
“还钱,还钱!”
眼看着群情激愤,几乎要将宁大娘母子逼到墙角,宁香儿更是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云绾歌喊了一嗓子,“诸位,你们稍安勿躁。”
众人只见一个小男孩瞎嚷嚷,也都没理会,继续逼迫宁大娘。
云绾歌顿时拉下了脸,她如今这小不点的样子,的确很难服众啊。
“秋红,醉儿,去。”
她使了个眼色,秋红和醉儿两个会意,连忙拿起院子里的扁担和扫帚,对着人群一阵挥舞。
唬的众人纷纷后退。
“这两个臭小子,你们想干什么?”
“我家小……少爷叫你们安静,没听见吗?”
秋红粗着嗓子,喝斥众人。
众人一愣,再看云绾歌那么点的孩子,顿时恼羞成怒。
“小子,快让开,大爷们在办正经事。
你乖乖的,到时候将你家的银子一并讨回,你要是再敢闹,小心揍你。”
云绾歌站到宁大娘母子跟前,仰着小脑袋,看向众人。
“宁家欠你们多少钱?
有借据吗?
拿来。”
“……”众人被问住,面面相觑。
他们来要的多是货款,这其中还有的牵连了好几方,并非是宁家写了借据直接借的银子。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管什么闲事,一边儿去。”
刘掌柜凶狠狠的,上前就要推搡云绾歌。
只是还未近身,就被秋红那只大扫把摁了头顶,顿时一阵哀嚎。
其他人瞧的呆了。
宁大娘母子更是傻了眼,连忙要去拉秋红。
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这三个孩子若惹恼了他们,回头得吃亏。
云绾歌却是拦住了宁大娘,给了她一记安慰的眼神。
转而,对着众人大声道,“诸位叔伯,我乃凉城云家的人。”
“我管你谁家的野种?
小小年纪,敢在我们头上撒野?”
刘掌柜的顶着一头乱发,气吼吼的叫骂。
众人中,却有人拉住了他。
“刘掌柜,凉城,云家。”
云家乃凉城巨富,就算在青城越城一带也很有名,似乎,这两地也都有云家的生意。
经过这么一提醒,刘掌柜的冷静下来,他眯缝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云绾歌。
云绾歌哼笑,“放心,我乃凉城云家二公子云天鸿,诸位不信,大可以去打听打听。”
“云家小少爷如何来这地方?”
刘掌柜的还是不大相信。
云绾歌耸眉,“有何不可?
我爹骂了我,我就偷溜出来了。
刚才路过这里,听见里头喧闹,就想看个热闹。
谁知,你们这么多爷们竟然欺负人家母子。
真是丢人。
我瞧不过,就想分辨分辨。”
“臭小子,就算你是云家的人,又能怎样?
宁家欠我们银子。”
“你胡说。”
宁秀才不服气的吼道。
刘掌柜的不理他,还欲说。
云绾歌道,“行啊,这样吧,只要你们拿出借据,欠了多少银子,本少爷替他们还了。”
“二小……”秋红忙想阻拦。
云绾歌递给她一记眼神,“放心。”
“哼,宁掌柜拿着我们的货款去进货,结果货出了问题,这钱不该他赔吗?”
众人道。
云绾歌听的糊涂,“拿着货款进货?
货怎么了?”
“小公子,这事你别管了,不与你相干的,你快回家吧。”
宁大娘看着她小小年纪,个头还没自己远儿高呢,哪里能管事?
“大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儿叫我撞上了,本少爷就一定得帮了。”
云绾歌看向众人,“你们拿不出借据,就不能说宁家欠你们银子。
至于什么货款问题,你们若觉得吃了亏,那不如去官府吧,叫县老爷明辨明辨,若县老爷判了宁家赔钱,你们再来要钱。
否则,都像你们这样,国家法度何在?”
这一说,众人都蒙了。
宁大娘听了,如醍醐灌顶,这半年来,家中连遭变故,宁老爷病重不醒,她整个人憔悴又疲惫,近乎精神恍惚了。
别人上门要账,她都快被逼疯了,原以为宁家走到末路,没想到一个小娃娃竟然给了她生机,当即,宁大娘有了底气,说话也镇定了许多。
“是了,刘掌柜,孟掌柜,还有诸位。
我家老爷如今病的昏沉,意识不清。
即便你们说那些欠款,我一个妇人家也不清楚。
这小哥说的不错,若你们能拿借据,我还钱。
可若拿不来,却又在这里胡闹,咱们只有见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