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牢狱之中,陆明卿一张口,顿时不觉吐出了一口血沫。
他结交裴家,方才招惹了这档子的事,如今陆明卿都是恍若梦中,仍然是不可置信。
好在夏熙帝虽是十分恼怒,却也是不见十分怪责。
陆明卿勾结裴家谋逆之事,到底未曾定下来。
官府也是不觉含糊过去,杖责一百,徒刑三千里,如此打发便是了。
如今陆明卿已然是受刑,一身衣衫却也是已然是血迹斑斑。
他养尊处优,身娇肉贵,又几时受过这般的苦楚?
从前的傲气也是荡然无存,陆明卿的面颊之上却也是流转了几许的惶恐之色。
数日之前,自己还前途似锦,怎么如今却也是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这狱中的牢子却待他并不客气,将那发臭的牢饭送来给陆明卿吃,也没见拿什么药过来。
陆明卿略动了动,身子微微一颤,顿时也是钻心一般的疼。
他顿时不觉埋怨蒋氏,怎么就不能说动父亲,洗脱自己罪名。
不错,自己确实和裴家有些交集,可是也不过想借助裴家的势力扶摇而上。
裴凰是让自己牵涉这劫狱之事,不过陆明卿却也是并没有那样子的傻。
当时,他也是断然拒绝了的。
自己明明是被人所冤枉,想不到却以这桩事情入罪。
陆明卿当然是觉得冤屈万分,并且实在也是接受无能。
况且蒋氏纵然不能给自己脱罪,花销一些银钱,让自己住得好些,那也是可以的。
怎么蒋氏居然这样子的本事都是没有?
陆明卿一阵子的烦躁,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也是有些日子没见到蒋氏了。
正在此刻,陆明卿却是听到外头狱卒不觉说道:“陆明卿,如今倒是有人来瞧你了。”
陆明卿惊喜交加,不觉抬起头来,可是随即面色却也是为之一僵。
他面色难看,面上更是不觉流转了森森的恨意,甚至不觉咬牙切齿的说道:“薛娇瑛,怎么你来了这儿?”
薛娇瑛轻轻的叹了口气:“有些日子没有见了,陆郎,你怎么这样子的憔悴?”
陆明卿恶狠狠的向着薛娇瑛吐了口口水,若非这个薛娇瑛,自己何至于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贱婢,是你出卖我的,饶我待你一心一意,为了你连公主都休了,你居然是这样子的狠辣心肠。”
事到如今,陆明卿却也是悔恨得肠子都青了。
王溪待自己一片情深,温柔似水,可是自己却为了这个贱婢,因此误了王溪。
如今又是这个贱婢,出卖了自己,将自己和裴家的关系给告发出来。
此时此刻,陆明卿对薛娇瑛又哪里还有半点情分,只恨不得将这个贱婢狠狠的撕碎了。
薛娇瑛眼中却也是流转了几许幽光,淡淡的说道:“陆郎,我得不到的东西,那也是不会让别的人得到。瞧瞧你如今这等凄惨的样子,可是好奇,你的亲娘怎么能不来瞧你?”
陆明卿恼恨之极,伸出手去抓薛娇瑛,却被薛娇瑛轻轻的避开。
薛娇瑛却笑得甜甜的,她不会忘记,陆明卿将自己推下去马车,不管不顾,扬长而去的模样。
这样子的恨意,她一生一世都是不会忘记的。
“陆郎,你被关在了牢狱之中,自然是什么都是不知道。你父亲去了官府,说你忤逆不孝,已经是和你断了父子关系。至于你的父亲,他原本偏宠小妾,却也是未必一定会休妻。可谁让你不争气,为了和你划开关系,他居然连蒋氏都给休掉了。我离开了陆家,就是想要去关心一二,那也是不成了。听说,你娘亲被休之后脑子有些不正常,而蒋家的人已经将她送去疯人塔。”
薛娇瑛也是不知道蒋氏是真疯还是假疯。不过陆承轩休掉蒋氏就是为了保全自己,至于蒋家也并不是傻子。只怕触怒龙颜,蒋氏也是不想将这位曾经的陆夫人留在家里。
无论蒋氏是真疯还是假疯,送走也是必然。
如今薛娇瑛将自己所知晓的说出口,果然看到了陆明卿那死灰色的脸蛋。陆明卿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不觉有些疯狂的说道:“贱婢,你说谎,你都是骗我的。薛娇瑛,我为什么要认识你这样子的贱人?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薛娇瑛冷笑:“你给我住口,陆明卿,你以为你是谁?你有资格说这种话?我薛娇瑛是前世造孽,方才认识陆明卿你这样子的人。如今你一无所有了,我就是被你这么一具锦绣皮囊所欺,方才一生不幸。否则,如今我早就是有儿有女,嫁得好好的。”
一边这边说,薛娇瑛一边小心翼翼的捏住了自己手中之物。
她的手帕包住了一枚发钗,却是藏在了自己的袖子里面。
而这枚发钗,是陆家大郎给自己的。
他许诺过,会给自己铺子和银票。
可恨自己虽然是存了点私房,可是都是落在了陆家,只恐怕也是拿不到了。
只是无论薛娇瑛是什么样子的女人,到底还是对陆明卿有些情分在。
此时此刻,瞧着陆明卿满面血污的样子,她竟然是微微有些不忍。
这个男人无情,可是她却也是到底付出了真感情了。
不知不觉,薛娇瑛不觉向前了一步。
陆明卿蓦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了薛娇瑛的足踝,不觉尖声说道:“贱人,贱人,咱们一块儿去死,我也是会要让你去死。”
薛娇瑛被抓住了足踝,顿时也是惊恐万分!她一垂头,就看到了陆明卿的面容。
不错,原本的陆明卿确实是有那么一张玉郎般的容貌。
可是如今,这张面颊之上尽数都是血污,并且一双眼睛里面顿时流转了怨毒之色。
这样子的模样,确实也是让薛娇瑛吓了一条。
薛娇瑛心生惧意,再也是顾不得了,手中的发钗顿时狠狠一划开。
而陆明卿的面颊之上顿时流转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陆明卿惨叫了一声,他猝不及防,面上疼痛,手掌上力气却也是松掉了。
薛娇瑛趁机逃脱!
她发狠似的,再往陆明卿的手臂之上狠狠刺了两下。
咚的一下,薛娇瑛手中的发钗坠落于地。
而薛娇瑛却也是背靠墙壁,大口大口的喘息。
她用财帛买通了狱卒,让狱卒无论听到了什么,都是不必过来。
如今动静虽然是大了点儿,却也是毕竟是没有人过来。
而陆明卿不但痛楚,更是说不尽的惊讶愤怒。
在他的印象之中,薛娇瑛一直都是怯弱之态。就算之后知晓了薛娇瑛的真面目,陆明卿的脑子里也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想不到,就是这个总是在自己面前怯生生的女子,居然是会如此的待自己!
他居然受伤了,还是薛娇瑛下的手!
此时此刻,薛娇瑛已经是陆明卿内心之中最为憎恶的人了。
“薛娇瑛,你这个贱人!贱人!我一定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的。”
薛娇瑛心尖儿微凉,蓦然升起了一缕狠意。
她恼恨无比的想,还不如陆明卿先死。
瞧着落在了地上沾染了血污的发钗,薛娇瑛喘了几口气。
她眼睛闭了闭,又再次睁开。
薛娇瑛将手帕摊开,再将这枚发钗给捡起来了。
“陆郎,如今我回到了薛家,薛家打发我去庄子里面去。可我如今,得了别人的钱财,会为自己再找一个男人依靠的。”
薛娇瑛面颊之上浮起了嫣红,她还是有几分姿色,就算不能嫁入权贵之家,可是还是能筹谋嫁给一个乡下土财主。
“原本我是有些舍不得你,可是如今我也是瞧得分明了。我并不是真的喜欢你,只是舍不得自己那几年的付出。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忘记你,好生过日子。”
陆明卿断断续续的听到了薛娇瑛的话儿,不觉就尖叫了一声。
听着陆明卿的吼叫,薛娇瑛一阵子的心冷。
她也是不好再说什么,顿时也是匆匆离去。
离开了大牢,薛娇瑛却也是轻轻戴上了面纱。
陆明章已经是在等待薛娇瑛,一张沉稳若水的面颊之上,却也是顿时添了寒水似的光芒。
而他唇瓣,却也是轻轻添了一缕冷笑。
薛娇瑛不觉喘了几口气:“陆大公子,我已经,已经照你的吩咐,如此行事。”
一边这样子的说着,薛娇瑛将手帕包住的发钗送了过去。
陆明章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却也是叹了口气:“薛姨娘还是要小心一些,若是自己染病了,那可就不好了。”
薛娇瑛虽然狠,却有些害怕陆明章。
说到了心性狠辣,陆明章当真也让她畏惧。
前些日子,王珠在兖州遇到了时疫。
如今兖州的时疫虽然是没有了,可是京城附近却也是还是有些个零星的病人。
而陆明章就寻来了这些病人,将这些病人伤口的脓水挤出来,再泡了这枚发钗。
陆明卿如今身子本来就是已经不成了,他身为囚犯更是缺医少药。
一旦病发,死在了路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说不定,别的人也只会觉得陆明卿运气有些不好。
薛娇瑛的内心却也是冷了冷,内心之中甚至不觉充满了讽刺之意。
毕竟她也没想到,自己还是能够下手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自己若有什么不是,陆明卿就能毫不犹豫的牺牲了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能对自己好些。
陆明章一笑,拿出了一个袋子:“薛姨娘,你要的东西,就是都在这个袋子里面。”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动手的那个人是薛娇瑛。
对付陆明卿,陆明章也并不仅仅为了报复,也是为了保险。
不错,陆明卿是个没用的公子哥儿。
可是这世上,原本就有许许多多的事情不能预料。
遥想当初,蒋氏送自己走,那可就是错了。
若当真是自己行事,让个孩子染病而亡,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斩草要除根,蒋氏错了,自己可是不能错。
他就是要保证,陆明卿有命离开,没命回来。免得到时候陆明卿一无所有,回来报复,总是会有那么一些小小的担切了。
陆明章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若这病没有用,他也会再用别的法子算计陆明卿,让陆明卿死得可谓彻彻底底。
薛娇瑛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却来不及瞧,便也是飞快离开。
这个陆明卿的手段,也是太下作狠辣。
街边,一辆马车停留。
陆明章却也是不觉走过去,面容恭顺。
马车车帘轻轻的卷开,露出了王珠那清秀的容貌。
陆明章静静在想,若那二公主王溪,是朵幽幽的空谷幽兰。而眼前的九公主,明明寒冷若冰,却也是流转了一股子灼热狠辣。
“九公主放心,陆明卿一定活不了的。如今陆明卿好似只是受伤,可是离开京城,那也是一定会死的。”
陆明章微微一笑。
王溪不会计较,不过这个九公主王珠,却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王珠却也是嫣然一笑:“你怎么对付陆明卿,不必细细禀告。陆家大公子,若你豢养杀手,也是不会让杀人告诉你杀人用刀砍还是剑刺,只需别人告诉你人已经死了。我请了陆家大公子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陆明章微微无语,王溪是不介意,而王珠却也是另外一种不在意。
这个恶魔般的九公主,就是能挑中最恨陆明卿的人,然后让自己全力以赴的去坑。
便算王珠只字不提,陆明章也是会不依不饶的。
想来,好似自己一般的下属,绝不仅仅一个吧。
而一旁,心有余悸的薛娇瑛,却也是蓦然被人扯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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