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正合莺儿心意,奉薛姨妈之命,她的任务就是在贾府姑娘们面前提起自家姑娘的金锁,好把“金玉良缘”的话推广出去。让这些豪门小姐们去传,比让下人去传好的多,更抬自家姑娘的身价。
几乎在同时,林妃和宝钗一起想到了莺儿将要说的话,但不同的是,林妃出于对那枚要了真正林妹妹小命的金锁充满兴趣,巴不得莺儿赶紧把它请出来瞧瞧;而宝钗,却是凭借对母亲的头脑简单和姨娘王夫人的心计狡诈的了解,直觉将会发生自己不乐见的灾难。
是以,两人同时开口,林妃问道:“宝姐姐戴的不就是长命锁么?可有錾字?”
而宝钗则厉声斥道:“谁纵得你这样没规没距同云妹妹讲话?还不快下去!”
莺儿的声音就夹在她们两人中间想起,格外的中气十足、吐字清晰:“我们姑娘的金锁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上面錾有‘不离不弃 芳龄永继’八个字。那和尚还说了,姑娘的金锁,将来必得捡有玉的方可……”
“莺儿住口!”宝钗“嚯”地一下起身,面带薄红,眼含怒气,把正听得入迷的湘云唬了一跳,结结巴巴的叫她:“宝,宝,宝姐姐,怎么了?”
莺儿也被吓得半死,她从跟着宝钗以来,还从没见宝钗动过真怒呢。宝钗素日里自我要求严格,从来都是缓行动、慢说话,出门必要气度高雅,开口必要文采斐然,不管跟谁,从来不肯大声说话,便是对着丫鬟也常带三分笑。今儿这副样子,着实把莺儿吓得三魂不附,七魄离体,要不是靠着门框,指不定都坐到地上去了。
林妃十分惊讶,今儿这一出,怎么看上去似乎不是宝钗所愿呢?更有甚者,她似乎并不愿意把宝玉和自己说到一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钗银牙欲碎,她敢百分之百的肯定,今儿这一出,一定是她那满腹算计的姨娘唆使她那头脑简单的母亲才搞出来的闹剧。她就知道,那天应该同母亲讲明的,偏她出于羞怯,只是含糊其辞。母亲想不明白,一定是去同姨娘商量,姨娘便趁机推荐了自己儿子,母亲人傻单纯,轻易上了她的当。难怪这几日一反常态的一定要让她带上这劳什子,宝钗又羞又气,恨不能扯下这惹事的金锁丢到火盆里去才好。
正如宝钗推测的那样,薛姨妈得了女儿不想进宫的指令,百思不得其解,便去找姐姐王夫人商议。王夫人巴不得全宫的娘娘都死在当地好给女儿元春腾地方,自打见了宝钗,就一门心思的去堵她进宫的路。眼下听见她自己就不大愿意,更是喜上眉梢,顺势便推荐了宝玉,在薛姨妈面前大大夸奖了一番,催着薛姨妈订下两家婚事,她好趁机谋夺薛家巨款。二来,还可以分走越来越不跟她一心的凤姐儿的权势,一举两得。
薛姨妈听完王夫人描绘的前景也颇感满意,宝玉的家世样貌都是好的,更难得的是十分体贴女孩儿,婆婆又是姨母,女儿嫁过去肯定不会受委屈。更兼宝玉生来含玉,连清虚观里被太上皇封为“大幻仙人”,今上又加封了“终了真人”的张道长都说他是个有来历、有造化的,女儿跟了宝玉,比入宫也差不到哪儿去。
于是,姐妹俩联手策划了今天这一出在宝钗看来绝对难堪的闹剧。别说贾家这一年多来又是降等又是削封,连宫中的贵妃都被一拖再拖成宝林,单是贾宝玉的不学无术就让宝钗这个满脑子浸透着封建主义思想,从小到大被培养成忠实信奉封建道德和封建礼教的淑女难以容忍。她对封建道德规范报以极高的赞扬,认为那是天经地义,每个人都应该按照标准封建道德规范去做事。宝玉不肯走“经济仕途”,宝钗从心里往外觉得跟他无法沟通。在宝钗的择偶标准单上,宝玉连参选资格都没有。
然而,母亲为姨娘所骗,轻而易举上了大当,把她的金锁和宝玉的宝玉联系在了一起,特别是,这一切还发生在林妃的面前。宝钗从心底升起一种无力和无奈,她有种预感,给林妃做嫂子的机会,怕是要毁在母亲的手里了。而在背后挑拨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怀着满腔憧憬前来投奔的姨娘。
宝钗缓缓坐回炕沿,以手支额,低声道:“对不住众位妹妹了,我这几日身上不大好,正吃着‘冷香丸’,大正月里的,把病气过给妹妹们就不好了,今儿先请回吧,待我大安了,好好设宴请妹妹们一回。”
宝钗既这么说,迎春等人当然不会再叨扰下去,问候了几句,一起告辞了。外间正偷听的薛姨妈匆匆赶来,苦留用饭,最后还是林妃出面,说今日刚到,还没去拜见大舅母,这才脱身而走。薛姨妈挓挲着两只手怔在原地,看看倚门而立的宝钗,又看看帘子还在微动的前门,不住的叨念着:“这话怎么说?这话怎么说?”
宝钗含泪走近薛姨妈,伏在她肩上低声哭泣:“妈妈,咱们回家吧!”
☆、63猜戏子姑侄终决裂
凤姐儿对二太太还是很有几分敬重的,更兼姑侄血亲,因此,对她的要求,能办到的都竭力去做了。比如,留下原应解散的戏班中肖似林妃的小旦——龄官。
龄官是贾蔷从江南采买回来的十二个小戏子之一。生的袅娜纤薄,娉娉婷婷,其弱柳扶风之资大有黛玉之态。贾蔷没见过他黛玉姑姑,可是一见龄官便丢了魂,不惜花了大价钱从官婢中把她买了回来。
贾蔷原想把龄官领回去做自己的婢女,等长大点儿就收了房当小妾,可是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京中就传了急信儿,命他速回。贾蔷只好匆匆忙忙把一干小戏子扔给家仆,自己快马加鞭赶回京中。那家人不知小主子的私心,就把龄官也编在戏子中间往西府里一交完事。
龄官恨得咬牙直哭,以为贾蔷骗了她,以为自己终身无望,绝望中,狠心掐断初恋萌芽,一头扎进学戏中去。等贾蔷跟着忙活完元春降位,又重新回来接管小戏子的时候,龄官已经是十二女戏中最出色的一个了。
贾蔷无奈,现在的龄官已经不是他那点子私房赎得起的了,为了能常常见到龄官,只得厚着脸皮问凤姐儿要了管理戏班的权柄,以公谋私,天天舀着西府的银子哄龄官回心转意。
苦逼的贾蔷刚把小情人儿哄好,答应她戏班一解散就娶她回家去当二房。龄官虽然心气高,但明白自己的出身,也不奢求更高,只是扮作清高冷傲的样子,逗得贾蔷对她欲罢不能,满口应承最爱她便罢。两人刚山盟海誓完,宫里送来了皇后娘娘的碟纸,元春倒台了,省亲泡影了。老太太捶胸顿足之余也没忘了家计,命人封了省亲园子,调回园中丫鬟嬷嬷小厮厨娘,又要遣散一班小尼姑小道姑并十二个小戏子,以便节省开销给元春打点。贾蔷乐不可支领着戏班子往前头去谢恩,只待王夫人开口就可以领走心上人,却不料,王夫人一眼瞄见龄官那酷似林妃的容貌,恶向胆边生,心头涌起了一个恶毒的主意,因此越过贾母,做主留下了戏班。
贾母知道了也没说什么,他们这样的人家,养一两班小戏原也正常,虽然如今中馈不继,但越是这样越不能倒架子让人笑话,反赞了王夫人几句,又暗示王熙凤,以后家里要听戏不必外叫,用自家的便宜还方便,也不白养着她们。
王熙凤自然奉承贾母的高见,同时乐得如此,正好王夫人吩咐她,宝钗的生辰上要让小戏子们全都登台,方才显得热闹隆重。贾母也同意这个观点,这一次为了彰显和林家的亲密无间,贾母舍了血本,自拿了一千两出来命凤姐儿大张旗鼓的操办,把能请的人家都请来。王夫人跟着凑趣儿,赞助了五百两,尤氏和贾珍也拿了三百两出来,贾母又问贾赦和邢夫人要,贾赦对薛家无感,只肯给一百两。邢夫人只是哭穷,一分不掏,最后还是王熙凤拿了一百两出来,算她和贾琏的,才算凑足两千,了了这个结。
亲戚中,大都知晓贾家和林家关系不睦,有心帮他们撮合,其实抱着的却是拿贾家当跳板去攀附皇上新宠的念头,因此来的极是齐全。贾史王三家来的都是当家太太,其余四王六公则更多是儿媳妇少奶奶之流,但都备了厚礼。反观贾府意欲邀请的诸如清流新贵之列,如刘家、戚家、贺家、方家却只派下人送了份常礼,还言明下次有这种事不要给他们送请帖,他们和皇商薛家不熟。而跟贾府彻底交恶的了两家姻亲——东府之木家、西府之陈家,直接把送请帖的下人撵了出来,木家老夫人更是派了人来把贾珍骂了个狗血淋头。木老夫人乃是一品诰命,御封的承恩公夫人,更是贾珍外祖母,贾珍哪里敢辩,少不得伏地听骂。末了,关起门来把挑起事端的贾母和薛家都大骂了一通,骂完重新收拾出笑脸,屁颠屁颠的跟在贾赦后头去招待满脸写着“非常不想来”的林侯爷一行。
[红楼]林妹妹的红楼梦_分节阅读_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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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谓我心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