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有种浓烈的宁静,因为楼前那一大片梧桐树,于是知了的叫声格外酣畅淋漓。廖老太去午睡了,陈长卿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望着被梧桐叶切割的凌乱的蓝天,心里想着未知的将来,突然体会到所谓岁月静好。那绝非如前世般看上去很美的悠闲贵妇生活,而是心中有梦想,脚下有道路时的安心。
直到下午四点多,对门终于传来响动,陈长卿抬眼望去,后妈与抱着游泳圈的弟弟正站在门前,有说有笑地开门。
&我说大妹子,不是我说你们,这父母当得可真省心,门锁换了都不知道给孩子送一把过去?这还好我老太婆在家,要不然孩子顶个大太阳,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廖老太黑着脸打开自家纱门,冲着回头张望的后妈没好气的说道。
张英有些错愕地看着黑脸老太婆身后,那个一脸微笑的所谓女儿,若不是那个死老太婆开口,她真认不出那个穿着得体笑容满面的女孩儿,与曾经那个穿着灰突突、低头搭脑的丫头是同一个人。
竟然还一脸微笑的叫她妈,虽然以前也叫但都含在嘴里,她听着不舒服极了。当然现在叫得痛快,她似乎感觉更不舒服了。把已经被所谓姐姐忽悠住的儿子拉过来,镇定了下才又端起笑脸,歉疚道,&你看她大姨,都是我的不是,这不是门锁坏了,才不得不换还没来得及给卿卿说呢,也亏着有您在,卿卿还不快谢谢你姨。&
&哪里用谢,我跟我姨亲着呢,说谢谢就生分了,是吧廖姨。&陈长卿说着就撒娇的摇了摇对方的手臂,把廖老太高兴的不行,立刻笑成一朵花,&可不是,这可是我亲闺女,要是有人敢欺负她,看看我和她大哥答不答应。&说完,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尴尬陪笑的张英。哼,要不是怕这孩子在家里难做,她早认了闺女自己养了,要知道她可盼了一辈子闺女呢。
张英只尴尬的笑,不敢说什么,她男人可还在厂里呢,廖老头可是厂长亲自请回去的,他们可不敢得罪。更何况,她也想走走门路进厂子干活,别的国营厂子都倒了个七七八八,就这个年轻厂长是个能人,从德国进的设备,看起来是干大事儿的。
&卿卿这么懂事哪有人舍得欺负呢,别说您老,就是我和她爸也不答应啊。对了,卿卿这身衣服真漂亮,还是你爸会挑衣服。&张英笑容满面,但心里大骂她家男人,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枉费她掏心掏肺的,竟然还偷偷给自己闺女塞钱,等他回来看不好好收拾收拾他。看那衣服就不便宜,难道那男人私藏小金库了?
&嗤,她爸哪里会舍得,这是人家同学好心借给卿卿的,孩子的衣服都小得没法穿了。唉,她亲妈要是看见了,还不得心疼死。&廖老太作势抹了抹眼角。
陈长卿心里都快笑死了,廖阿姨不去演戏真是亏了,不过也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她后妈的脸就要僵掉了,她也没打算这么快就撕破脸,以后日子长着呢。
&廖姨,您快回屋吧,我廖叔快回来了吧,别误了做饭,嘿嘿,您跟他说,过两天我再过去蹭饭。&陈长卿打圆场道,廖老太也见好就收,满意的鸣金收兵回家了,准备老头子回来好好炫耀炫耀自己今天的丰功伟绩。
&咳,赶紧进去吧。&张英黑着脸先进了门,早就不耐烦她们聊个没完,进了门的小宝已经把客厅弄得样儿翻天了,游泳圈泳衣扔了一地,估计饿了正扒着零食袋子猛吃,一个才六岁的孩子,体型已经可以占据三人沙发的一半了,估计这体格在学校里也是个小霸王。
进了门,张英懒得应酬从不放在眼里的继女,仿佛她不存在般忙活那个小祖宗,而那位一句姐姐也没叫过的弟弟,眼睛黏在电视上,嘴里吃个不停。陈长卿可不在意,很惬意的坐在铺了白色衬布的沙发上,大包小包就随意放在客厅,与胖弟弟一起看机器猫,还挺怀念的。
&小宝,你饿了吗,妈妈给你下面条。&张英皱眉看了一眼坐得安稳的陈长卿,软声问着自己宝贝儿子。&不要,我要吃冰糕。&陈君宝瞧都不瞧他妈一眼,不满地喊道。
&不是说好了一天只能吃一支吗?&张英依旧好脾气的劝着,看来这话题已经进行一路了。小胖子耐性一般,尤其是动画片刚好播完,于是不大的客厅被小胖子满地打滚儿的清出不小的空地。
窗外传来远远的闷雷声,啊,下雨天打孩子天啊。只可惜,这家里的熊孩子是没人舍得打的。
陈长卿掏出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了,天太热了。洗完澡也不管后妈的脸色,把两个蚊帐,两个床单加上今天穿得衣服一起洗了。对于黑着脸的后妈质问,她很光棍的说,这就是借衣服的租金,把那女人噎得半天没找着话说。
所谓两室一厅,已经被分配的刚刚好,胖弟弟的卧室最大朝向也最好,隔着阳台,夏天也不很热,刚刚上一年级的小屁孩就已经置办好了不小的书桌和半面墙的书架,只可惜书架上没有几本书。
按理陈长卿应该暂借弟弟的房间读书,不过,她可不想招惹那家伙,虽然小小年纪却很有他妈的风范。他妈曾经当过临终老人的看护,所以有些神经质的洁癖,家里的床品等装饰大都是白色或者浅色,让人有种进了医院般的不适感。
而她这个弟弟更甚,虽然看起来是个大咧咧的男孩子,但只要是他的东西,绝对不许别人碰,即便是亲妈也得好说歹说才行。就比如书桌上的台历,绝不是随便摆放的,那是有固定角度的,要是随便碰了即便是立刻还原,他都能发现然后一通闹腾。
其实这毛病他小的时候还不明显,陈长卿是看另一世记忆才知道的,后来的小胖子不意外的变成大胖子。学习一塌糊涂,初中都差点儿上不下去,因为实在跟不上,加上时不时抽风发飙的脾气,很多人认为这孩子脑子有点儿问题。
所以,想想那强迫症小胖子,陈长卿还是决定惹不起躲得起,把带回来的几乎所有科目的书都放在了那两口子卧室的小梳妆台上。这个卧室比胖弟弟的卧室小了一圈儿,放了双人床和一个衣柜就只能塞下比单人课桌还小的梳妆台了。
只把书摆上就已经满满当当了,哪里还有空儿地儿写作业。罢了,反正也没指望在这儿学习,明天开始去省图书馆吧,自习室还有空调。不过,去那边还得坐车,而且中午她可不打算回来,午饭钱也得问亲爹要。啧啧,后妈的脸恐怕要黑很久了,她倒是不怕亲爹不给,只是给多给少罢了。
上一世太傻,宁愿自己饿着冷着、被人鄙视着也不愿让父亲为难,总觉得夹在她和后妈之间的父亲太过可怜了。嗤,典型脑洞太大想太多,人家自始至终立场坚定的很,从没被夹过。就像这屋墙上挂着的没有她的全家福,这才是一家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晚上七点,亲爹准时进门,说起来这男人也算得上好丈夫,很听老婆话,不抽烟不喝酒,下班就回家。即便是她妈在世时,他也称得上个好,只可惜对老婆好,这个老婆可以是任何人。
其实,如今的陈长卿早看得懂这种男人了,所谓的中国好男人,这个好,不过是建立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基础上罢了。只要自己过得舒服,有人伺候着,其他小节都可以任人摆布。这种男人骨子里最是自私凉薄,他因为与母亲结婚时类似上门女婿,与乡下老家几乎断了联系,陈长卿都不知道她是否有爷爷奶奶。上不能孝顺父母,下不能保护子女的男人被她妈碰上,她们母女也真真是运气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