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野军团虽然不算是大军团,但是好歹也把守着三千里南岭,靠着来往商旅的供应,这只军团的后勤装备还是蛮不错的。刀枪剑戟都是上品,房舍帐篷也都很干净。
只不过……那些都不是属于她的。
小舟从锋利的刀剑银枪前一一掠过,走到属于她的军事装备面前。
一根擀面杖,一口大铁锅,一把铁铲子,外加一把厚背大菜刀。
这些,就是即将伴随她渡过两年军事生涯的全部武器装备。
癞头小兵在一边挑挑拣拣,为她解释道:“郑大人说我们伙房的装备消耗太严重,隔三差五就要弄坏东西,所以才跟其他营学习,实行装备实名制,一个人一套,若是坏了就要自己掏钱买,你可好好保存着。”
宋小舟欲哭无泪,拿着铲子菜刀等物就跟在癞头小兵后面。癞头小兵将大铁锅顶在头上,用双手扶着,倒有两份异域风情。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南野军团的大营里,只见天朗气清,阳光炙热,到处都能看到拿着刀光着膀子劈木头桩子的大汉,这帮人还一边劈一边呀呀大喊,搞得军营里热闹非凡,充满阳刚之气。
“这些是骑兵营的,别看他们咋呼的欢,其实没啥大本事。南岭多山地,骑兵进了林子就拉稀歇菜了,真正牛逼的还是鬼刀营和赤虎营。只不过都不在咱们后军团,都在前线呢。”
癞头小兵姓吴,名叫吴凯,其实仔细看,长得倒也不错,就是眉毛粗点,鼻子大点,整体也还过得去。只不过头顶生疮,没什么头发,他自己也知道不好看,平时出来都戴着一顶帽子。伙房里的人都叫他小癞子,宋小舟秉承着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良好品质叫他吴哥,小癞子欢喜的当即就将小舟当成了亲生兄弟,不但事事护着她,连伙房的活都一并帮她干了。
“看那边。”
吴凯突然站住脚,指着不远处的一群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说道:“那些是宪兵队的,领头的是宪兵队副队长刘副官,听说他老子是南宛军的上层军官,老丈人更是王域的高层将领,背景很硬的。前年才进来,今年就已经是宪兵队的二把手了。”
小舟也停住了脚,看着宪兵队的人穿着漆黑的军靴缓缓走过广场,所到之处无人不施与注目礼。正午的阳光有点猛,照在他们笔挺的制服上,银白色的军扣反射着刺眼的光,明晃晃的在地上画出一个个细小的光斑。
“鬼刀营和赤虎营虽然厉害,但是到底人少。南野军中最大的两个军事系统就是宪兵队和野战军,前者权大,后者人多,其实认真算起来,鬼刀营赤虎营也都属于野战军的,只是他们不太服管。”
小舟皱眉道:“那我们属于哪一派系的?”
“我们哪个也不是。”吴凯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的说:“我们是后勤部的。”
宪兵队的人走了,广场上又恢复了热火朝天的气氛。南野军营占地极广,步兵、骑兵、重甲兵、野战兵、弓弩营、勤务兵、还有宪兵队、军法营,加在一起足足有七万之多,再加上如今在南岭边境上驻防的三万边防军,南野军也是佣兵十万的中等军区了。除了小舟他们所在的后勤部,其余的军队都是流动制的,轮流赶往南岭前线,守卫国家边境。南宛这个地方很多少数民族杂居,南岭里更是多有不开化的南疆蛮人,生活环境比较复杂,较大的战事不多,但是小规模的战役几乎天天都有,若是没有强大的武力威慑,恐怕南帝城早就被那些蛮人给洗劫一空了。
如此一来,南野军的作用就显得空前强大,一个后线军营修建的也有如小型堡垒,里面各种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和一个小型城市也没什么两样了。
正想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娇声细语,几声柔软的娇笑好似甘霖,一下子就浇灭了广场上沸腾的火焰。小舟看着那几名穿着浅蓝色制服的女军官,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愣愣的瞅着她们。她们显然也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引人注目,可是却丝毫不愿意收敛,反而卖弄着姣好的身段,行走之间极尽妖娆之能事。
小舟扯了扯神魂颠倒的吴凯,小声的问道:“怎么军营里还有女人?”
“为啥不能有女人?”
吴凯一路目送着那些女军官的背影远远离去,说道:“她们是军法处的军官,都是南宛军校出来的文职官员,除了负责军内的来往文件,也专门负责调解一些军内矛盾。”
让女人来调解男人间的矛盾,还真亏上面想得出来。
小舟不解的问道:“军队里有她们在,不怕出乱子吗?”
“能出什么乱子?”吴凯一笑,黝黑的皮肤颇有几分健康的美感,笑着说:“如果你有能耐,大可以半夜摸进军法处的大门,只要不用强,上面也懒得管。只是这帮女人眼高于顶,一般是看不上我们后勤部的人的。如果你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去军妓营,那里有钱就行,女人长得还漂亮,比她们强多了。”
小舟听的目瞪口呆,心道这地方还真够离谱的,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便是加上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经历,也没听说过哪个军队敢这么胡搞的。军队内明目张胆的派系林立,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聚众斗殴,男女共处一军并且不限制其私生活往来,军内招妓也属光明正大,甚至上面还依靠这个来赚取战士们的军饷。以这样的管理方式来掌管如此大的一方军区,这么长时间还没炸营真是千古奇闻。
“以后遇见监马司的人要小心,不过你身手好,若是遇上他们落单的时候,就使劲揍,只要不死就没事。”
小舟转头看着满眼冒光的吴凯,不解的问道:“我们和监马司究竟有什么恩怨?”
吴凯一愣,傻傻的挠了挠脑袋,想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打我进来的那天起就跟他们干仗,听洛叔他们说,好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哎呀你不用知道那么多,反正记得咱们伙房大院和监马司是世仇就对了。”
我靠,还是历史遗留问题。
宋小舟在心底无声的骂了一句,又问道:“你们在军内打仗都没人管的吗?若是出了人命怎么办?”
“谁说没人管,你当宪兵队是吃干饭的?不过我们也很少闹出人命,手底下都有数。若是一方死了人,那事就大了,不过若是双方都有死人,就内部自己压下去。哎呀,不就是那么回事,要说打群架,咱们这算啥,去年宪兵队和野战军干的那场才叫厉害,死了三百多个人,后山下面全是血,我和于扬偷偷去看了,那场面,真不是吹的。”
小舟目瞪口呆,失声道:“死了三百多?”
吴凯满不在乎的说:“恩,好像是吧,要不就是四百多,我记不太清楚了。”
“这么大的事没人管吗?天逐军院就不惩治你们?”
吴凯道:“天逐军院离这十万八千里,知道个啥?再说咱们隶属于南宛军省,天逐军院是王域军队的上司,和咱们也就是平级关系,凭啥惩治咱们?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你还真当这些事都能上得了台面?”
“那死了的人怎么办?总要上报吧?”
吴凯转过头来,以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小舟,说道:“你还真笨啊,就说跟蛮人作战战死了呗。”
小舟彻底无语,心道这还真是无法无天,过了好一阵,终于屏住呼吸问道:“南野军的统帅是谁,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按理说是孟都统说了算的,他不光是军内的一把手,还是南帝城的兵马校尉。不过这两年他身体不好,很少来军里,一般都在南帝城里办公。现在军里有两个人管事,一个是野战军的魏鹰魏千总,一个是宪兵队的罗队长。”
小舟点头道:“难怪野战军和宪兵队这么嚣张。”
“不过认真说起来,还有一个人比他们级别高,只是人家不爱搭理咱们这边的事罢了。”
小舟问道:“谁呀?”
“南宛第一大世家,西凉叶氏的少公子叶无忌。咱们南野军每年百分之八十的军部开销,都是叶家支持的,叶家虽然有祖训不得参政,家族子弟向来不在军省内任职,但是省内的大部分高官实际上都有他们在背后暗中支持。拿钱的就是老大,叶少公子一句话,连孟都统都得听,何况魏千总和罗队长呢?”
小舟点了点头,西凉叶氏的势力,她是早有耳闻。以他们的能力,遥控一个军区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知道的还真多。”
“那是,”吴凯得意的笑道:“你不知道伙房是最容易打听消息的地方吗?这南野军里,就没我不知道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叶少公子虽然出身高贵,但是也不见得就是咱们的正主。”
“这话怎么说?”
吴凯嘿嘿一笑,说道:“如今叶家当家的虽然是叶雍嵘叶老爷子,叶无忌也是他的嫡亲孙子,但是大家都说现在的叶家可不是当年的叶家了,叶家的真正的太上皇,八成是天逐城安霁侯府的这位。”
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了一个“二”字,小舟见了微微皱起眉来,双眼眯起,眼内精芒内敛,默不作声。
“你是瀚阳来的,不该不知道这事啊?当年叶府的大少爷叶贤,就是因为得罪了这位,就悄无声息的没了。这事,我还是送饭的时候,听罗队长和人偷偷说的呢。”
小舟摇头笑道:“我平时不关心这些事,就算想知道,也没处问去。”
吴凯笑着说:“想知道谁是叶家的真命天子也不难,再过三个月,就是军内政绩考核了。省内会派人下来考核这一年军内的战绩,到时候只看来的是叶少公子还是李二公子,自然就清楚了。”
“三个月?”
小舟闻言顿时一愣,默想了片刻,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吴凯纳闷的问道:“你笑啥?”
小舟道:“我笑人生际遇不可揣度。”
吴凯皱着眉,挠着头道:“你说啥呢,我都听不懂。”
小舟哈哈一笑,扯着他道:“快回去吧。”
刚走了没几步,忽听前方呼喝怒骂声不绝于耳,尘土飞扬,显然是又有纠纷。
宋小舟和吴凯这两个大八卦立马来了精神,互望一眼就一溜烟的跑了过去。只见两座粮仓的小夹道里,两伙人正在斗殴,双方人数都不多,加在一块也就二十多个,动作却狠辣,远不是伙房的厨子们能比拟的。
“是野战军的人!”
小舟一愣,问道:“野战军的人不是和宪兵队是对头吗?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
吴凯习以为常的答道:“那是外部矛盾,内部也是有纠纷的嘛。”
宋小舟闻言再一次彻底无语,暗暗问老天爷,这他妈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
“不要再打了!佛法无边,回头是岸,哎呦!诸位、诸位都是一国同胞,理应以善念感化对方,以佛法解决纷争,怎能说动手就动手?佛家有云,哎呦,我佛慈悲……”
指爹骂娘的混战声中,突然夹杂了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小舟和吴凯一同转头望去。只见一名穿着野战军军服的年轻士兵在人群中左藏右躲,鼻青脸肿满脸挂彩,却仍在喋喋不休。一双眼睛清澈明净,全无一丝戾气,鼻子下挂了两行鼻血,看样子非常狼狈。
“是他?”
宋小舟顿时失声说道,吴凯在一旁问:“你认识他?”
小舟看着那小兵满口佛法哎呦惨呼的样子,突然扑哧一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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