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猎猎中,大地不断的发出震耳的轰鸣,苍穹下依稀有巍峨的巨峰耸立,在血红色的夕阳下反射出狰狞的红光。披着白披风的战士挥刀砍来。方子晏站在白马垣的尽头,一身墨绿色的大裘,衣领上缝着一圈明黄色的貂尾,那颜色是极刺目的,在这样苍茫一片的洁白中尤其显得耀眼。
一颗墨耀石镶嵌的指环戴在他的拇指上,龙眼般硕大,闪烁着黑洞般幽深的光。他的眼睛就如同那颗黑耀石一般,穿透被狂风卷起的漫天风雪幽幽的望过来,刺透了因时光流逝而略显暗淡的记忆,血淋淋的揭开那层掩饰的布帛,像是刀子一样挑起那段不算温和的过往。
小舟的手缓缓摸上腰间,那里没有枪,只有一把刀。刀没有刀鞘,而是一条乌黑的牛皮套子裹着锋利的寒铁,柔软的皮毛上还有着体温的热度,里面的刀锋却寒若坚冰。
方子晏嘴角冷冽,充盈着阴冷的肃杀,一丝冷意从脚底升起,让她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
竟然是他?
眨眼间敌人已从四面八方冲来,只看那个拼砍的姿势就知道这已不是当年孩童间玩耍的恶作剧,她轻轻抿了抿唇角,背脊如同一杆笔直的标枪,冷冷的凝视着那些杀将而来的人群。
战刀瞬间挥出,惨叫声起,左侧的敌人鲜血当胸狂喷,哀嚎一声从马上摔落,无主的战马扬蹄长嘶,踢起大片雪沫。
小舟看也不看,拖刀后劈,将一个由后侧攻来的敌人打落下马。
策马回头,左突右冲,才奔出七八丈,就有十几名敌人从后面追上来。小舟心下大怒,涌起满腔杀机,手指探入怀中,摸出一排钢针,挥手间便是破风般掷去。钢针针头闪烁着幽蓝色的毒芒,中者无不惨叫倒地,仓促间失去战力,被狂乱的马蹄一脚踏中。
厉喝连声,喊杀连天。回去的路上刀光闪现,原来不知何时,她竟已经被人重重包围。上百名白披风战士挥刀而来,将她围个水泄不通。好在此处树林重重,不便弓弩射击,不然小舟早就成了活靶子。
忽听胯下一声哀鸣,尚来不及低头查看,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电光石火间,小舟一把甩出腰间钩锁,咔嚓一声脆响,钩锁前的钩子紧紧的勾住上方的树枝,小舟身躯灵巧上窜,如一只猿猴般灵敏,一个跟头就翻上了树。几乎就在同时,一块石磨般大小的巨石狠狠的砸中小舟战马的马头,鲜血飞溅,脑浆横流,骨肉碎裂,战马四蹄乱蹬,惨叫声如同刺耳的金鸣,一下子就穿透了众人的耳鼓。
抬头看去,却是一名彪形大汉,这样冷的天气他却打着赤膊,太阳穴暴起,一看便知练的是外家功夫。手中提着一条铁索,锁链两头挂着两只硕大无比的铁球,能轻松使用这样的武器,难怪他能将那巨石轻易的抛过来。
小舟心中大恨,没想到只是当年的一段宿怨,竟让方子晏不惜动用这样的力量来除掉她。看今天这个架势,他是不杀了她不会罢手了。
俏目冷冽,杀机暴现,小舟一把撕下披风上的一块布帛,利落的在手掌上绑了两圈,然后紧紧的握住战刀。这时已有士兵下马开始爬树,小舟冷笑一声,嗖的一下从树上跃下,身躯交错间,少女手中的刀光如同阴冷的毒蛇,昂首吐芯,战刀穿过那人的胸膛,将他狠狠的钉在树上。
鲜血迅猛喷涌,却只喷在了一片虚空之上。小舟的身体迅速下落,雪地蓬松柔软,小舟一个前滚翻,躲过了几柄刀刃,挥刀挡住两道白光,脚下飞踹,咔嚓一声便踹断了一人的小腿骨。不给他丝毫还击的机会,左手飞针随之掷出,毒素如虎口,死死的沁入敌人的咽喉,双足连环暴踢,那人惨叫着飞掠而去,满口鲜血的倒在雪地上。
没有时间欣赏战果,十多名如狼似虎的敌人已然杀至。小舟一手抱住树干,身躯凌空一跳,鬼魅般由左及右。没有防备的敌人被她一脚踢倒,小舟紧随其后,身形如同灵巧的野猫,双膝着地,一下骑在了那人的身上。两手横握长刀,对准那人的脖颈,唰的一下就狠狠的切了下去!
这时另外一名敌人已从侧面冲来,小舟如同一尾泥鳅一般,借着腰力一扭,就跳起身来。身子尚在半空,左臂已然将那人的头颅夹在腋下,用力一拧,脆声顿起。放开手时,那人的脑袋已向一边诡异的弯折而去。
不过是一个着面,已有八九人死在小舟的手上,另外还有十几个人倒地哀嚎不起,已然失去了战斗力。
也许在武术心法上,宋小舟这个在非洲丛林长大的雇佣兵比不上这些人,但是从实战角度上来看,这个世上恐怕没有几人能与她争锋。
方子晏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缓缓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庄浩忙挡在他身前,沉声喝道:“一群废物,连一个女子也拿不下吗?”
白披风战士们这时才知面前这位嗜血的煞星竟然是一名女子,不由得满面羞愧,越发悍不畏死的冲上前去。
敌人凶悍,小舟却越挫越勇,眼若冷煞,身躯矫健,在人群中灵巧拼杀,几个起落间,已经冲至离方子晏不远的地方。
庄浩等人万万没想到这样一面倒的包围下她还能杀出重围,见其衣衫染血,面容苍白,嘴角挂着一丝鲜红的血滴,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眼神狠辣,如同鬼魅,更显肃杀之气。不由得如临大敌,将方子晏团团围住,保护在身后。
宋小舟冷笑一声,长久的拼杀之下手臂已然酸麻,胸腹震荡,喉头腥甜,侧头吐了一口口中的血沫,嘴角牵开,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来:
“废物!”
震天杀声中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只看她的眼神她的唇形,方子晏也知道她在说什么。
怒意顿生,他的战马与他心意相通,顿时上前一步。庄浩见了,却忙将他扯住。就在这时,小舟已和方子晏的亲卫兵交上手,只见她一刀劈偏,将那名护卫打落马下,无主的战马也被她狠狠的踢了一脚,登时四蹄如飞的冲出人群。
身后杀声又起,又有敌人冲上来。小舟狠狠咬了下嘴唇,猛然回过头去,目光穿透人群,死死的盯在方子晏的身上。
不知为何,面对这宛若刀锋利刃般的视线,方子晏却感到微微一寒,双眉皱起,却仍旧同样狠辣的回望过去。
他们两人,已然到了不能并存的时候。
方子晏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少时的恩怨,被戏弄的耻辱;因她而误伤狂风寨,而险些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迫远离湘然;狂风寨五寨主在西关叛乱,自己安插在瀚阳李氏的唯一得力下属李离江惨遭贬黜;这一切的一切,都注定两人的不共戴天。然而,他最终决定痛下杀手的,却并非这些原因。
湘然城的金钱战争,前段时间的西陵兵祸,还有这几天才刚刚发生的报社上书归政事件……
他不是淳于烈,他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身份低微的小商人骨子里隐藏了怎么样神鬼莫测的智慧和能力。所以,他自然不会如旁人一样将这些可怕的战绩全都归结到李铮的身上去。不知为何,纵然这个女子表面上属于他的派系阵营,可是面对她举手间就将整个大华朝廷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手段,他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他不得不忌惮异常,不得不斩草除根,不得不以绝后患。
他不能留手,不能心软。
淳于烈即将倒台,大华的天即刻就要倾覆,待到一切稳定之后,他重归至尊,那时候拦在面前的就不是西陵一脉,而是护驾有功兵强马壮的瀚阳李氏。而宋小舟和李铮关系太让他捉摸不定,这是一只隐藏的老虎,他必须要在她还没露出爪牙的时候将其除掉。
必须,一定,没的选择!
利刃闪烁着明晃晃的光,无数的脚步踢碎了大地的平静,白雪飞溅,隆隆震响。少女风帽脱落,墨发如丝,眉眼间夹杂着凌厉的煞气,如修罗夜叉,眼如胡杏,冷冷的凝视着他。战士们将她重重包围,她已经无法逃出升天,战刀不断的向下滴着鲜血,钩锁盘在她的另一只手臂上,如同一尾修长无尽的灵蛇。
“主人?”
庄浩声音微微上扬。
“除掉她。”
他眯起眼睛,沉声说道。
然而,就在所有的战刀都举在了她的头顶的那一刻,长长的钩锁突然划破天空,向着西南方而去。蜿蜒的钩锁登时绷直,下一秒,浑身浴血的少女身体顿时飞出,钩锁的另一端狠狠的勾在那匹被小舟驱赶出去的战马身上,她握着绳子,被剧烈的速度拉的飞起来,双腿轻盈踢在众人的肩膀头顶,如同一只雪白的鹰,嗖然远去。
“方子晏,今日的事,我记下了!”
冷冽的声音响在耳侧,宋小舟回过头去,方子晏的身影已只剩下小小的一个黑影,愣愣的看着她,颓然追了几步,面对着她这样的身手和机智,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追赶的意图。
钩锁蓦一用力,钩子的疼痛使得马匹微微顿足,几个起落间依然追上去,翻身跳上马背,再次挥鞭,马儿长嘶一声,就冲出了众人的视线。
然而就在宋小舟几乎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的时候,轰隆的马蹄从自己的正前方陡然传来,转瞬间,数百匹黑色骏马奔腾而至,马上的黑衣人如同鬼魅幽影,手握着远距离攻击武器,恰巧正是小舟这类单骑骑兵的克星!
莫非,这些也是方子晏的伏兵?
钢针已经用完,战刀也已崩口,况且对面的人足足有四五百。宋小舟只是个身手了得的平常人,并非是苏秀行那种神迹般的存在,面对这样可怕的威势,她一时间也不由得愣在当场。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
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这个时候,唯一的活命机会就是回头劫持方子晏,可是此时她离方子晏已经太远,对面这些人又离她太近。
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了,只能拼死一搏。
小舟紧紧的皱着眉,死亡在这一刻离她无限接近,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升起一股豪迈的战意,正打算和那些人拼了。可是却发现那些人全然没有理会她的意图,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如同龙卷风一般,夹杂着惊人的威势和她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个人对她举起刀枪!
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小舟就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弓弩破空声顿时响起,黑衣人们端起弩箭,对着方子晏等人就激射而去。惨叫声不绝于耳,战马长嘶,战士落地。两方人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已经战在了一处。
“退进林子里!”
刀剑碰撞的金戈之声传来,庄浩厉声大喊。
小舟诧异的回过头看着这惊人的一幕,终于嘴角不由得缓缓牵起,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子晏乖孙,姑奶奶走了,咱们后会无期了!”
她幸灾乐祸的长笑一声,策马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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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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