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了那么多了。
来的是最不好对付的童云,何况他还一意要取自己的性命!
邓弥有襄城君护着,一时不会有事,杨洋拼尽全力,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杀掉童云。
童云惊讶于他越来越快的身法,忍不住戏谑道:“不错嘛,养尊处优这样久,一身武功竟还没落下。”
杨洋咬紧牙关,不予理睬他的言语。
“你想杀我?”
……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
……
“无趣,懒得逗你了。麒麟,今天你一定会死在我手上!”
杨洋飞快扭转手腕:“那就试试!”
两两交手下来,丰宣更加心中有数,觉出了对方的确不简单。
“渭阳侯,你再往后站一些!”
然而赵大并不恋战,他只想尽早解决邓弥,所以始终在找下手的机会,并且很快地,他如愿等到了这个机会。
丰宣没有料到那刀会半道收住,等他意识到对方意欲何为的时候,他在极力的退避中根本收不住脚——
“渭阳侯躲开!”丰宣神色惊_变,脱口高呼。
邓弥慌张退后,却踩在了一颗滑石子上,雪亮的刀光落下来时,有人及时飞身将她往旁边扑倒。
几个连地翻滚,邓弥的额头磕在地面上,她捂着脑袋,觉得天和地都在转。
“渭阳侯?”丰宣看邓弥状态不对,急忙搂紧了她,想先将她扶起来,“你……”
殷红的血从邓弥指缝间涌了出来。
丰宣的手颤抖了一下,整个人忽然僵在了那里。
但是当时的危急情形,根本容不得丰宣继续无作为,僵了短暂的刹那后,丰宣利落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了!老子先擒住这孙子再说!”
天和地,在邓弥的眼前旋转了许久,直到有一阵轻轻的风扑上面颊。
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脸上。
邓弥恍惚想抬手抹,手一动,碰到了地上的刀刃。
“童云——”
地上的人用尽最后的气力,喊出了一个名字。
这临死的哀嘶近在耳侧,凄厉得令人惊心。
丰宣在确定人已经不再动之后,费劲将剑从那人的后背拔了出来。
丰宣摇晃跪到邓弥面前,喘着气问她:“你没伤着吧?”
邓弥抬手抹了抹脸上渐凉的血渍,茫然地摇头。
丰宣看见她满手的血,惊道:“你、你的手?”
是被地上的刀刃划伤的。
所幸不是大伤,但血流不止也不是个事,丰宣还在想要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邓弥却喃喃着什么,惊顾回头——
迟了,一切都迟了。
互斗多年的两个人,都太熟悉彼此的心思了。
那一声竭力提点的“童云”,叫两个人都爆发了最凛冽的杀意。
谁慢一分,谁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刀兵同时刺入了彼此的身体!
“杨馥!”
血淋林的剑刺穿了年轻贵公子的身体,丰宣骇然失色。
还没来得及多想,一线锐寒从他喉间划过,然后才是疼……
一种,绝望的疼。
一人倒地,另一人负伤逃走。
灼热的一滴泪落在了杨洋的面颊上,他从空茫中醒过神来。
“咳……”
邓弥扶着他,她的喉间像被东西堵住了,除了落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轻轻的一咳,更多血从他喉间细薄的伤口往外涌。
杨洋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还能发出声音,还能说话,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欣慰笑了:“刚才,我很害怕……害怕死得太快,来不及与你道别……”
邓弥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飞快地往下坠,她捂住他涌血不止的伤处,摇头颤声哽咽:“你不会死的……不会!”
杨洋闭上眼睛,安静地吸了一口气,他的手从腹部移开,那里正有一道透骨的深伤,他的手慢慢往上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没用的。”
邓弥不肯相信,她执意要扶他起来:“不,我会救你的!走,我们去找……”
“不要,”杨洋阻止她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就让我待在这里……”
丰宣看着从他身下蔓延出来的大滩血迹,亦感束手无策,灰心失望跌坐在了地上。
邓弥悲痛难禁,咬住唇角强忍住哭声。
“我……我认得他的剑,”杨洋说,“在马车里一看到,我就知道是他……我知道,这次是很难躲过去了……阿弥,你不要为我难过,在我……在我重新拿起剑的那一刻,我心里是感谢老天的……多谢他,给了我机会,回到爹娘身边,我……不虚此生……”
似乎能感觉到生息一点点从身上流失。
“别哭,别哭。”他伸手替她擦泪,想尽可能快地,将要说的话都说完,“真的……别为我难过。”
日暮风定,黄昏的天空展现出奇异的美。
他倦极了,合上眼细声喃喃:“我说过的……没有永远的秘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为她拭泪的手无力垂下了,她目光黯然一顿。
没有呼吸了,心跳也停止了。
邓弥的脑海忽地一下什么都没有了。
天和地都变得好静,仿佛没有了任何声音。
河南尹邓万世听闻奏报,急忙领兵赶过来。
“渭阳侯?”
邓弥呆愣愣抱紧了怀里的人,神思恍然。
……死了。
他像阿娘一样,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
“邓弥。”
丰宣想安慰她几句,伸出的手还没触碰到她的肩衣,就猛地被她格开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渭阳侯的失态,“他”赤红着双眼、满面泪痕地对着襄城君尖厉地嘶吼——
“如果你及时援手,他就不会死了!你为什么不能早些杀了那个人!”
丰宣愣怔。
邓弥声嘶哽咽,神色却骤然变得阴狠:“童云……童云!”
河南尹邓万世亲见杨家公子惨死,渭阳侯与襄城君俱身染鲜血,他心神忐忑地靠近前,尚不及开口,猛闻渭阳侯悲恸至狂地高声饬令道:“童云!童云!抓住他!杀了他!”
……
天还没有黑透的时候,长秋宫有人闯入。
适时,殿上烛火黯淡,邓皇后正赤着双足,一个人在清寂的殿上作回旋舞。
“告诉我,是不是你!”
伴随着小宫女急切阻拦的声音,那匆匆的脚步声近了。
邓皇后收住身姿,揽着华纱慢慢回过头看着殿门前立着的人。
宫女发着抖,惶恐跪地请罪:“皇后恕罪!君侯、君侯他……”
破天荒地,邓皇后竟没有怪罪她,而是平静地说了一句:“下去吧。”
小宫女听见了这句话,心里浮起一丝异样,她抬起头看了看皇后。
自被陛下斥责闭宫思过以来,皇后的心情一直很差,每日总是无端端发脾气,动辄责罚宫中众人,皇后是心气高傲的人,最不能忍受别人看见她的落魄,如今渭阳侯不知因为什么,形容狼狈衣裳上还染着血迹,他就这样盛气凌人地闯进长秋宫来,且不说是忤逆了陛下,皇后也定当是不想在这种情形下看见他的——也许皇后是孤独得久了,想要找个熟悉的人说说话吧?哪怕这渭阳侯来者不善,似乎是来兴师问罪的——小宫女忽觉得皇后也是很可怜的人,她感到了莫名的酸楚,连忙起了身,恭谨地退出殿去。
邓皇后走近邓弥身边,借着幽微的光线,绕身打量了她一遭,启唇便是讽笑:“孤的好弟弟,你这副模样来找孤,是怎么个意思?”
“我就问你一句,是不是你?”
“孤听不明白。”
“有人杀我……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美艳的女人闻言愣了愣,她望着邓弥,既而张开双臂旋身而笑:“你觉得,孤现在都这样了,还有空去管你吗?”
那笑声是冷清的,更是饱含无奈和自嘲的,教人不禁垂悯。
邓弥盯着她,半晌后,哽声道:“不是你就好。”
身后夜色寂凉,似乎人已经不在了。
殿上烛火的光焰轻轻颤抖了一下。
邓猛转过头,邓弥果然已经走了。
贵为皇后的女人垂下羽睫,孤站了一会儿,像是想了些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出着神,然后她慢慢蹲下身,坐在了冷凉的地上,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邓弥离开长秋宫,身影在一座石制烛龛前闪过。
随眼一扫正巧看见了的刘志忽然止住了步子。
提灯的宫人们都停了下来。
尹泉停下说笑,瞧着天子神色,循着他目光望出去:“陛下,那好像是渭阳侯。”
“嗯。”刘志点点头,转眼去看邓弥来的方向,“他去了,皇后的寝宫?”
尹泉正色,立即躬身应声:“皇后正闭宫思过,任何人不得探视,仆这就去长秋宫盘问一干人等,若是渭阳……”
“不必了,随他去吧。”刘志笑笑,兀自继续举步前行,“皇后与渭阳侯,到底是亲姐弟,有时候有些事,当作不知道就好。”
不出几步,忽有卫尉快步奔来:“陛下!”
刘志再次止步,待得人近了,发声问道:“何事?”
卫尉俯首跪地:“启奏陛下,一个时辰前,有朝廷正在缉拿中的恶徒,于街市上行刺渭阳侯和杨家公子杨馥,幸得襄城君经过出手相救,两名恶徒,一名当场毙命,另一名……杀死杨公子后负伤逃走。”
刘志惊愣。
“杨小郎君死了?”尹泉急问,“那、那渭阳侯呢?”
卫尉再禀:“渭阳侯伤了头和手臂,所幸性命无虞。”
刘志回过神来,吩咐了几句,令卫尉退下了。
刘志蹙眉走在已染上阵阵寒意的夜风中,幽语思忖道:“他遭恶徒行凶,受了伤,第一件事不是回府,而是来宫里见皇后,这是什么缘故……”
尹泉跟在他身后小声探问:“陛下?”
有一件事,他觉得蹊跷,暗自怀疑了很久,那就是昆阳君的死。
刘志的双瞳蓦然收紧——
既然心存疑虑,那便不妨去查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