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宅屋
首页不知国舅是女郎 第四十一章 琴碎

第四十一章 琴碎

    窦景宁离开昆阳君府之后,邓康只和宣夫人打过一声招呼就走了。

    一连好多天,邓康都没有再来,有一天宫里赐下了御菜,派人去沘阳侯府请,回来的人传报说,沘阳侯不大舒服,不过来了。

    宣夫人和邓阳满心担忧,絮絮念叨着,邓弥默不作声,她知道,邓康大概是对她还有气,心里不舒服,不肯过来瞧见她。

    长安始终没有消息传来。

    刘志得知邓弥在修一张琴,久寻合适的琴弦不到,便让尹泉从库中取了几样弦丝送到昆阳君府。

    “渭阳侯近日可以出门走走了。”

    尹泉来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长安……”

    邓弥提着心,想问长安的情状,尹泉却似没有听见,恭恭敬敬道了声:“宫中还有要事,仆就不久留了。”

    邓弥心意戚戚。

    琴弦续好,音声雅正清婉,不逊于之前。

    听着外面呼号的风声,邓弥忽起身将琴抱起,吩咐备车出门。

    冬日午后,天色昏昏,像是快下雪了。

    马车停在窦府门前,邓弥抱琴下了车。

    窦景宁午间喝过药,睡了很久,此时刚醒不久,邓弥便抱着琴,在屋外站了一会儿才进去。

    “抱歉,让你久等了。”窦景宁披衣靠在炭火前,低头抵着手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气候转得快,受了几分凉,有些咳嗽,你别介意。”

    邓弥微微蹙眉:“你病了?”

    “快好了,不碍事的。”

    “怎么也没有人告诉我?”

    窦景宁摇头:“小病罢了,不值一提。”

    邓弥将琴放下了,解下雀金软裘,坐在了暖烘烘的火盆旁,伸出双手烤火:“你应该着人告诉我的,我好早些来看你。”

    窦景宁盯着她的手看,突然间握住了她的右手。

    邓弥惊然,急忙甩脱。

    “别动,我看看你的伤。”

    他的话音低沉温柔,他的手掌带着迥别于她手凉的暖。

    邓弥心上一窒,脸颊飞速绯红,垂首脉脉不言。

    被火燎伤的地方,已经结痂长疤,不用再整日缠着纱带。

    巴掌宽的一道伤,疤痕狰狞,粗糙里泛着红,与臂上未伤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窦景宁看着这处伤,心里一阵刺痛。

    邓弥见他出神,红着脸将手抽开,慌忙起身说道:“你不是说,想听我抚琴吗?琴弦接上了,声音似乎比以前还要好听些,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宽大的衣袍随着窦景宁的豁然起身而掉在了地上。

    邓弥的手尚来不及挨到琴身,琴就离开了案上。

    猝不及防地,邓弥眼睁睁看着窦景宁将琴往地上砸——

    “不要!”

    一声惊响过后,弦断琴碎。

    邓弥煞白了脸,因为心痛一张好琴的碎裂而声颤欲嘶:“窦景宁,你……”

    话未毕,她已被对方紧紧拥入怀中。

    “我不要你豁出命去救一张琴!”

    遽然间,邓弥僵似木雕,连心跳也好像停住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送你这件东西。”

    他比她高很多,她整个人的高度也不过到他的肩膀。

    此刻,高大英挺的窦景宁将她拥在怀里,除了他衣衫的颜色,她看不见任何外物,她清晰明白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胸腔里的那颗心仿佛要跳出来,她心意纷乱,不敢动,连大口呼吸也不敢。

    “阿弥,我只希望你安然无恙好好活着……”他的臂弯愈加收紧,紧得她近乎窒息,“或许我永远得不到你,但我不愿与你生死相隔,那种永生不见的滋味,光是想一想,我都觉得痛入骨中,无法承受。”

    邓弥的热血全涌上脸颊,但是在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却是空白一片。

    然后,很快地,生起了纷乱的别种情绪,从短暂的欣喜,到刻骨铭心的疼,到茫然失措,到悲伤一点点涌现心头……终至于哀然凄怆。

    ——“阿弥小鬼,你能不能抱抱我?”

    这句话突然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细细风吟一般回响在耳畔。

    那是他中毒的那一日,在彻底昏迷之前,迷蒙低声说的最后一句话。

    给不了。

    ……什么都给不了!

    从头到尾她都无法给他任何回应,却竟然能够得到他最深的眷爱。

    邓弥惊慌推开窦景宁,她不记得自己凌乱说过什么了,总之,最后她是仓皇狼狈离开窦府的。

    万念俱灰。

    窦景宁的用情至深,却像最尖锐的剑,刺入心怀,伤她最深。

    邓弥清楚知晓自己喜欢窦景宁,但也知道内心深处还牵念着一个生死未卜的杨洋。

    情关难越,两难的境地。

    如果没有背负过重的秘密,或许还能假装轻松地走下去,但是此刻,年少的邓弥,终于在茫然无措中彻彻底底地崩溃了……

    洛阳天色灰蒙,细细碎碎飘起了雪。

    永昌里一座僻静的院门被连续不断地拍响,声音越来越显得急躁。

    正在洗菜的安遥擦干净手,探探头,皱眉慢腾腾穿过庭院:“来了,来了。”

    打开门,门外站的却是一个神色颓落的邓弥。

    安遥看她失魂落魄的情状,惊得张大了嘴:“师……师弟?”

    邓弥孤身站在门外,眼下泛红,沉哑着声音说:“我要见师父。”

    安遥从呆愣中回过神,扣住门道:“师父他不……”

    邓弥颤声嘶吼:“我要见师父!”

    安遥没料到邓弥会硬往里闯,更没料到一向温顺弱气的“师弟”会突然很粗蛮地推他,甚至将他推倒在地。

    安遥惊懵了,缓过神来,连忙爬起来往译经室跑。

    “师父,我知道您在里面。”

    安遥很怕译经室的门没有从里面扣住,担心邓弥会直接闯进去。

    但是邓弥并没有那样做。

    安遥看见邓弥跪在译经室的门前。

    “师父,弟子心有大疑惑而不能解,求您指点弟子!”

    译经室内静悄悄的。

    邓弥在等,安遥也在等。

    “师父……”

    “师父,求您见我一面!”

    凛冽的北风将轻飘的雪花吹入屋檐下,点点的雪白沾染上邓弥乌黑的发。

    安遥拧着眉,默不作声站在她身后,望着紧闭的那扇门。

    “师父,我知道您在,求求您,见见我……”

    译经室的门迟迟不开,邓弥跪在门外磕头。

    “阿弥是真的迷惑了,求您……”

    “师父……”

    “师父!”

    安遥从未见过邓弥如此彷徨失态,虽然他不知道邓弥因何迷惑,但他想,如果不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这个师弟,不会跪在寒冬的飞雪里,一遍又一遍地磕头,只求见师父一面,请师父为他指点迷津。

    小小人心,如何会有装不下的忧愁呢?

    安遥叹息,渐渐因为心疼小师弟,而不由得红了眼眶,他多么希望,眼前的这扇门,可以徐徐打开。

    可是等了很久很久,门内都没有动静。

    邓弥哽咽哀求,额头已经磕破了。

    安遥捏紧双拳,忍住了同邓弥一起跪在门前恳求的冲动,他跟随师父,千里迢迢从安息国来到大汉的洛阳城,他知道,他的师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师父所做的一切必然自有他的道理。

    暮色深了,天黑得很快,地上薄薄一层雪反衬着昏幽的天光。

    瘦弱的人在译经室外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

    译经室内没有灯光。

    安遥忽然意识到,那扇门不会打开了。

    “师弟,回去吧。”

    “师父他……为什么不肯见我?”

    安遥听到邓弥的声音变得苦哑而干涩,断断续续,仿佛是碎在了寒风中。

    安遥吸吸鼻子,故作轻松的语调,弯腰去扶邓弥:“大概是因为,你已经出师了,剩下的路,师父他老人家帮不了你。”

    邓弥推开他,固执地说:“我想见师父!”

    安遥的手悬在半空中僵了僵,心中翻江倒海,倏忽厉色道:“你看不出来吗?师父根本就不想见你!你跟了师父快四年,不清楚师父的心性吗?他不愿见你,所以哪怕你在这里跪一百年,跪死在这儿,他都不会出来,你死心吧!”

    邓弥脸上惨白一片。

    直愣愣盯着紧闭的门看了好一会儿,她心里最后一丝希冀的光熄灭了。

    “师父耳根清净……”膝盖冻僵几乎无有知觉,邓弥不要安遥搀扶,自己踉踉跄跄爬起,站在译经室前冷凉的地砖上,凄然自嘲笑道,“只怕是嫌恶现在的阿弥了。如果能够给我自己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不想离开师父,不想去当皇后的弟弟,更不想做这个……不自由的渭阳侯。”

    邓弥身形摇晃,安遥急忙伸手搀扶她:“师弟——”

    “不用,”邓弥拂开他的手,“我自己,能走。”

    安遥看着她磕伤的额头,满目哀悯,终究是垂下了手。

    风雪愈盛。

    邓弥既知安清不会见她,可还是抑不住悲泣涕零。

    安遥看见她拖着步子离开时一边走一边伸手擦泪,心里愈加难过。

    关上院门,低头折身回来。

    译经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素衣人影迈过门槛,从室内走出。

    “师父。”

    安清抬头看漫天飞扬的雪。

    安遥怃然问道:“师父,因何不肯见师弟?他方才就跪在这里,一个劲地磕头求见您,那个样子,好令人心碎。如果不是无计可施,师弟不会这样来哀求您。”

    “阿弥……”安清垂目轻喟,“阿弥的事,自有昆阳君为之打理。”

    “可是师弟需要的是您为他解惑。”

    “有昆阳君在,邓弥的事,就轮不到为师来管。”

    “师父!”

    “毋庸多言,去做你自己的事。”

    安遥怅然,虽有憾恨,欲出言辩驳,却终未再置一词。

    夜色中飞白,雪越下越大了。

    安清立在风雪中,静默间将双手合十。

    ——连缚缘起,因果轮转,生死苦趣,世人皆不得脱。

    “可怜我这小徒……生来即为其母执念所累。”


同类推荐: 神道仙尊做局我的极品美女老婆都市小保安至尊保安逆天丹尊都市沉浮都市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