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国的安清,洛阳很少有人不知道他,尤其是西域来的人,即使这位人物再深居简出,但人们一旦见着他,都会尊敬地称呼上一声,安侯。
半年后,安遥和邓弥混得特别熟了,安遥悄悄告诉邓弥说:“师弟,咱们师父可是当过国王的人呐!”
作为安息国的太子,安清理所当然地拥有王位继承权,实际上,他也坐上过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但是很快,他就让位于叔父,经西域诸国,不远万里来到了大汉的洛阳城。
邓弥非常诧异:“王位都不要?师父可真是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佛学了。”
安遥笑而不答,抱着誊抄完的译经出去了。
然后当天下午,邓弥用崇拜的眼神看了一下午的师父。
安清是个特别随和的人,他自己整日埋头于经书和各类典册之中,但交给邓弥所做的事情却很轻松,译经也不是每天都有得誊抄,多数时候,安清都是打发邓弥去看书,或者让安遥带着邓弥去学骑马和射箭。
邓弥每个月能回家三天,从家里回来的时候,总是不忘带许多好吃的。
师父是清心寡欲的人,对衣食的要求不高,吃饱、穿暖即可,师兄安遥不同,最受不得美食的诱惑,每次到了邓弥该回来的时候,他一准老早就候在院门口等着拎东西。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安遥吃了邓弥的许多东西,自觉无以为报,就把从家乡带来的一只铜铃铛送给了邓弥。
铜铃儿精致小巧,响声更是清脆悦耳,邓弥十分喜欢它,第二回归家时,特意揣在身上,要拿回去给她的阿娘开开眼界,瞧一瞧这遥远安息来的小玩意儿。
薄暮要离开时,安遥绊了一脚,怀里抱着的竹简全扑进了泥水里,幸好师父下午出门拜访故友去了,没亲眼看见这一幕,但安遥还是吓得面色如土,生怕惜书如命的师父发现了会重罚他,邓弥心善,于是留下来处理书简上的泥污,两个人忙了好一阵,才将脏污都擦拭干净了,而此时外面的天色也暗下了。
此时是永寿三年,邓弥十二岁了,个头与十岁时相比,窜高了不少,她十一岁时,倒还长胖过,脸上圆嘟嘟特别可爱,可是才过了一年,又飞快瘦掉了,如今整个人瘦得禁不起大风吹,师父都为此自责过,以为是家里饭菜没做好。
邓弥弱不禁风的单瘦模样,安遥担心她趁夜走路不安全,却挽留她不住,邓弥说,到了回家的日子不回去,阿娘会担心,安遥就没再强求,给她点了一盏灯笼,送她出了院门。
冬夜天寒,街上少有行人。
“这比往常到家得晚一个时辰了。”
邓弥抬眼看天色,盘算着时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家赶的了。
出永昌里时,在街口,一个人影飞快从酒楼悬挂的红灯笼下走过,拐进对面昌平里的小巷中去了。
原也没什么,但那人身姿高挑,在夜色里仗一柄细剑,邓弥就不自觉地多扫了他第二眼,这第二眼,模模糊糊不甚分明,她觉得那人的侧脸像极了一个人。
“杨——”
对方的身影很快就隐匿进了对面的小巷里。
侧脸像,身形也像,越想越觉得整个人都像。
邓弥心怦然动,什么也没多考虑,就提着灯笼追上去了。
仗剑之人入得小巷,远远地在前边走,邓弥匆忙在后面跑。
“杨……哎哟!”
故人的名字还尚不及喊出来,邓弥被巷子里堆积的杂物绊了一跤,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灯笼骨碌碌滚出去,烛火都灭了,她捂着摔痛的胳膊爬起来,抬眼再看,前面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
邓弥慌了神,急忙往前追去,巷子尽头是一个开阔的岔道口,三两户零星的人家里亮着微弱的灯光。
“……杨洋?”
“杨洋!”
没有人回应。
那人走得太快,或者是她走得太慢,总之跟丢了。
三条不同方向的路,邓弥不知道该往哪边追。
寒风呼啸卷着地上的落叶打转儿,冬景萧瑟,连人心也跟着一下变得萧瑟了。
邓弥很失望。
失落万分地往回走着,蓦地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邓弥踉跄,忙向对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方一身酒气,醉醺醺的,连站都站不大稳了,被邓弥一撞,伸手捞捞,竟还无比精准地钳住了邓弥的胳膊:“找死!嗝——你,你知道你撞着谁了吗?”
一个酒嗝熏得邓弥睁不开眼,等她再张眼细看这人,觉得真是面熟得很,认真回想,脑子骤而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她像看见鬼一样,惊恐地尖声叫道:“梁胤?!”
“你认得我?认得就好,认得就好。”梁胤胡乱用蛮力将邓弥拽近,“那小爷我也瞧瞧,你是哪个不长眼的?”
梁胤瞧了再瞧,却不认得眼前这张脸。
浓重酒气熏得邓弥头昏眼花,她忍耐不了,一巴掌招呼上去,将梁胤的脸扒拉到另一侧去:“死醉鬼,离我远点儿!”
话说完,邓弥就后悔了,然而不等她在心里苦叫一声“完了”,梁胤就用另一只手卡住了她的下颚,再次凑近,强迫她正视自己:“你敢骂我?”
邓弥顷刻之间有一颗想死的心:“没……”
梁胤这王八蛋,不知道灌了多少酒,邓弥才吸一小口气就给呛得不行,连连咳嗽不止。
“咳……咳咳咳……你真的,离远点!”
“咦,小模样长得挺俊嘛。”梁胤发现了新事物,嬉皮笑脸地捏了捏邓弥粉嫩光滑的面颊,并且开始拉扯不休,“你小爷我一向贪好女色,虽然京中有不少权贵公子颇爱男风,但我不喜欢,不过今日见了你,我心里倒是有点儿痒痒了……你长得真不错!”
邓弥被他一通话吓得头皮发麻:“你……你说什么?”
“只要你从了我,我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我从你?”邓弥既觉得屈辱又觉得好笑,她讥诮勾着嘴角,盯着梁胤平庸的脸,心里把梁家人上上下下问候了个遍,“死醉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邓弥用力挣脱了梁胤的钳制,转身就走。
梁胤愣了愣,气恼追上去,再次拽住了她:“想走?没那么容易!”
“喂,松手!”
“你不是认识我吗?”
“认识又怎样!”
“那自然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你从了我,荣华富贵便唾手可得……”
酒醉之人荒诞无礼至极!
邓弥不想与梁胤纠缠,左右甩不开那铁钳似的手,邓弥只好去硬掰:“这位公子,多谢您的抬爱,但我当不起。劳驾放手,我娘还在家等我回去,太晚了她会担心的。”
梁胤的眼睛醉红一片,他的头脑已经不是很理智了,除了面前那张年少秀美的脸,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旁的事物。
一股莫名的燥热在身体内涌动。
可怜邓弥并没有意识到近在咫尺的危险。
细瘦的手使不上多大的力,但那柔软微温的触感,让梁胤心底里热切的渴望彻底爆发了。
“今夜如何,就由不得你来定了!”
“你想做什……”
邓弥惊骇后退,一句话来不及说完,梁胤抢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所处之地已是僻静,梁胤没有想多费事把邓弥带去别的地方,墙根下堆着几袋东西,梁胤将邓弥拖了过去。
邓弥吓白了脸,但好歹没有吓傻,还知道奋力挣扎和抵抗,她呜呜喊叫,趁梁胤手松之际狠命咬了他一口:“救命……”
梁胤吃痛,听到邓弥喊“救命”,盛怒之下,毫不客气劈脸甩了她一耳光。
邓弥被打懵了,尚未缓过神来,一团布就塞进了她嘴里,梁胤一手反剪住她双手,一手开始解腰带,邓弥心凉了大半截,但不肯就此认命,她拼尽全力地踢打身后的人,梁胤被她弄得心烦,抬腿压在她腰上,边将她双手捆起边淫邪地笑:“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了,这里很少有人经过,你别指望会有人来救你!有这个气力,你不如想想怎么把小爷我伺候爽喽!你知道我是大将军的儿子吧?我给得起任何酬劳,前提是你得先让我觉得舒坦!”
邓弥第一次体会到绝望的滋味。
双方的体格和力气相差太悬殊了,那梁胤又是喝了酒的人,野蛮得不可理喻,力气更是出奇的大。
邓弥依旧是只能“呜呜”地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她摇头恳求不要,因为害怕和感到莫大的耻辱,眼泪像决堤般往下淌。
嗖——
一支箭飞出,将梁胤半悬空的下衣摆牢牢钉在了麻袋上。
梁胤大惊,厉声道:“什么人?胆敢坏梁小爷的好事!”
嗖——
再是一箭,在梁胤转面四顾时,不偏不倚射中了他的发冠。
梁胤几乎吓破了胆,伴着丝帛被撕裂的声音,他惊惶后退,狼狈跌倒在了地上,酒醒了大半。
夜色中,有人发出了清朗的笑声:“梁胤,你小子真没出息!”
梁胤擦擦眼睛,看清了前方背着箭、提着弓,悠闲自得促马而来的人,他气怒地爬起来,扯下头上的弓箭,跳出去指着对方断声喝道:“窦景宁!”
马背上长胳膊长腿的骑装少年扬眉浅笑:“你外祖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