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校书郎在和孔学士在讨论儒家经典呢!”李丽质在门外说道。
而李婉柔也都惊讶道:“是啊!孔学士可是天下名士,他居然来和时校书郎讨论儒家经典?而且,你看孔学士好像被辩驳的那是理屈词穷,根本无法反驳时校书郎了。你看,他额头都出了冷汗,而且浑身都在颤抖,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居然害怕成了这样?”
“是啊!看来,时校书郎真是博学多才,居然能够把孔学士都给辩驳成这样,实在是太厉害了!”李丽质两眼冒星星说道,显然非常崇拜时不凡这个能够把当朝儒学大师都给反驳得无话可说,理屈词穷到浑身发抖出冷汗的地步。
在这间修文馆的精舍里面,孔颖达浑身发抖,然后脑门都是在出冷汗。而他现在思维逻辑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圈,因为他一方面认为自己是圣人子弟,应该是高贵的。何况自己是孔圣人的后代,自然是应该更高贵。在历朝历代尊孔,还有提高贵族地位,然后随着汉末三国时期,到了后来南北朝那个九品中正制的怪胎,让士族地位极大提高,几乎垄断了天下权力。所以造成了士族的自命不凡,看不起那些普通劳动人民。所以才有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情况。
可是现在孔颖达虽然是士族,虽然他也是一个准官员,可是他学者的成分远高于一个士族和官员的身份。他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学术,尤其是自己祖宗流传下来的儒家学术的研究,甚至成为了天下公认的大师。而且他那个孔子后代的身份,更是给了它增加很大的光环。所以他一切都是以祖先的学问为准绳,可是现在居然他的思想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其实经过了这么多年以来,那些所谓孔子儒家的思想早就被一大群人改变的面目全非,儒家已经成为了统治者统治百姓的工具。而自从汉武帝接受董仲舒的建议独尊儒术之后,儒家也变质了,而其实朝着犬儒方面改变的。一切为了迎合统治者的需求而改变,这种改变甚至影响到了后代的儒学学者。
孔颖达一方面认为自己是高贵的士族,认为只有士族和有学问的人才能够成为圣人和圣贤,普通贩夫走卒是无法有机会的。可是另一方面,现在孔子有一句话,叫做有教无类,那不论如何都是攻破了他这个所谓的思想。
孔颖达不是没有想过有教无类,他也学过这几个字,可是他并没有往心里去。祖宗的影响远远比不上这个时代的影响,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已经是推崇士族看不起普通劳动人民,所以孔颖达哪怕学了祖宗的东西,可是早就把那些东西给封闭起来了,根本不去想他。
现在,被时不凡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了,让孔颖达感觉自己多年以来建立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也都差点崩塌,因为这个是一个死循环。如果孔颖达顽固都认为劳动人民没有资格成为圣贤,那也就是否认祖宗的有教无类这句话。可是如果他承认劳动人民有机会成为圣贤,那也是在否认自己多年以来形成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所以孔颖达彻底蒙圈了,因为不管怎么解释,都是要否定他其中一个“信仰”。祖宗的学术,还有人生的生活世界观,其实都是一种信仰,可是现在居然要必然舍弃一个信仰,那这样让孔颖达非常的压力巨大。
“孔颖达果然是一个单纯的学者,他不是那种乱世枭雄,也不是那种追逐权力的政客。他只是一个学者罢了,一个单纯的学者。也许,正因为懂得太多,最后反而会发现自己的无知,更容易陷入迷茫!”时不凡想道。
这个世界上,真正聪明的人,是绝对不会说自己聪明的,相反他们会认为自己非常的“愚蠢”。因为真正知道的越多,越感觉自己的无知。只有那些蠢货,才会真正自以为自己是天才,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聪明了。
西方的大科学家牛顿,研究了一辈子科学,那是何等聪明的人啊,最后还不是居然该信上帝了?还有很多例子,那是因为越聪明的人,他随着越是了解这个世界,那最后他会发现自己居然越是感觉自己知道的越少。
而孔颖达正是因为他对于儒家经典太熟悉了,几乎能够倒背如流。可惜他只是一个学者,不是一个政客。他是真正的用心去学习儒家经典了,所以才会陷入这种状态。如果是一个政客,是一个乱世枭雄,绝对不会陷入这种状态。孔颖达毕竟不是那种能够说出“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枭雄,所以他无法心安理得的说出让百姓无条件供养自己,无条件让自己可以衣食无忧的享受的理由。这样造成了孔颖达两种古今不同的思想道德观念在他心里面交融,冲突,甚至如果稍有不慎恐怕会造成他信仰点崩溃,一辈子也就这么完了。
“好了,孔学士,你不用想这么多,你只要想想,你人生半百了,你所求是为何,你所求是什么?你难道,因为多年以来的养尊处优,多年以来的衣食无忧,难道就这么忘记了你当年的理想吗?你回忆一下,当年你的理想是什么?我相信,岁月磨灭不了你的理想。虽然你目前只是世间的虚幻所蒙蔽了心智,可是我相信你只要能够好好的回忆起当年的理想,当年自己所立的大志,然后问问自己的本心,你目前的东西是你所需要的吗?如果不是你所需要的,那你在这里有何用?”时不凡说道。
孔颖达摸了摸脑袋,然后感觉脑袋非常痛苦,他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目前的优厚生活。他自幼成名,是一个天才,然后从隋朝开始也多是一个名士,到了现在更是能成为天下著名的大宗师。名声,掌声,财富,官职,爵位甚至美女等等一切,都过来了。而他这个是自己所学习祖宗儒家经典而来,而也是因为他的孔子后代的原因而来。
可是现在,他真的开始询问自己,自己享受了这些高官厚禄,享受了这么多的财富和名声,可是这些是自己所需要的吗?虽然自己可以无忧无虑的研究学问,可是这些学问真的是有用的吗?刚才时不凡的一句当头棒喝,却让他陷入了思想信仰的急速冲突当中,差点信仰都要崩溃了。而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些真的是自己所需要的吗?名声财富金钱美女官职爵位,这些是自己的理想吗?
孔颖达开始扪心自问,自己这么多年以来,所希望的也就是这些?好像不是啊!当他是为了什么了?孔颖达摸着脑袋,使劲回忆当年自己到底最初的本心,最初的理想是什么了?怎么突然这么难以想起来了,当年自己的理想到底是什么了?而很快,孔颖达顺着自己年龄往回头想,最后突然在小时候,三岁时候所说的一句话,让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孔颖达马上站起来,对时不凡鞠躬说:“多谢小友当头棒喝,不然我恐怕真的是要浑浑噩噩一生,最后连我这一生所求都不知道了。当年我无非是希望能够真正的学习祖先学问,然后能够为百姓做些什么。可是现在,我居然享受了功名利禄,居然忘了百姓了?当年祖先何等的伟大,何等的无私,当我也是希望沿着祖先的步伐,然后一路能够做一个圣人门徒。当年的我,不求富贵,不求荣华,我只是希望能够实现祖先的有教无类。可是现在,我居然在这些功名利禄面前,迷失了双眼,看来这个功名利禄实在是害人不浅,让人丧失了心智啊!”
“孔学士,其实这个无关于功名利禄之罪过。而是你自己的问题!”时不凡说道。
“我自己的问题?”孔颖达不太理解。
时不凡指了指修文馆精舍窗外的那棵树,然后一阵微风吹动了那棵小树,时不凡问:“孔学士,你说那个是树动,还是风动?”
孔颖达想了想,说:“是树动!”
“可是树老老实实的在那里,那为何会动?植物可不会自己动啊!”时不凡说。
孔颖达再次回答:“是风吹的!”
“可是既然是风吹的,那为何是树动?”时不凡反问。
孔颖达再次说:“那是风动!”
“可是你又为何认为是风动?”时不凡问。
孔颖达再次摸了摸脑袋,这个也是一个逻辑上无法解释的问题。这个逻辑太复杂了,根本无法解释出来。这个不是什么物理学,而是一个哲学问题。平日里面谁会关心这个树动风动的玩意,可是孔颖达现在也都感觉蒙圈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认为不是树动或者风动,其实无非是你心动!”时不凡回答。
孔颖达再次闭上眼睛,然后好像什么都不想,最后他好像屏蔽了六识。过了足足五分钟,最后孔颖达才睁开了眼睛。
“小友说的不错,是我心动了。其实树没有动,风也都没有动,是我去想了他,他们才‘动’了。小友是要告诉我,其实并不是功名利禄来找我,而是我对功名利禄心动了,所以才会让他送过来吗?而我学有所成,再加上圣人后裔的身份,所以功名利禄纷纷来找到了我。如果我本心不动,那再多的功名利禄也都不会来让我迷失自己了吗?”孔颖达说道。
时不凡回答:“没错,正因为你被功名利禄的表象所迷惑,这才对他动了心。而接着功名利禄纷至沓来,然后你也都沉浸其中几乎无法自拔。人生何尝不是如此,面对众多诱惑,只有保证本心不动,那才是超然于天地之间,真正体悟大道。”
“请问时不凡小友,我该如何做?”孔颖达说道。
“无妨,无非是致良知罢了。当年圣人有言,吾日三省吾身。你做到了吗?你不如每天都在心里面回忆一下,你有没有能够做到自己每天三省吾身,真正思考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了吗?”时不凡问道。
孔颖达沉默了一下,最后老实说:“我没有能做到!”
“而每日三省,其实也就是在致良知,让自己知道自己的本心是如何?只要按照自己最初的本心,不忘初心,那也都可以成为真正的人,真正的圣人。只要记住了自己的本心,面对诱惑和风波,每日三省吾身,真正的能够致良知,那你的本心不会被迷惑,不会被掩盖,你也都可以超然物外于天地间!一切,都是要看你的‘心’罢了。”时不凡说道。
孔颖达接着回答:“小友这话,可是开了一派宗师啊!这个一切都是以‘心’为主,那岂不是乃是‘心学’?”
“你要这么称呼,也可以!”时不凡淡定的回答。
孔颖达马上再次对时不凡说:“可惜,我已经年过半百,小友能够早出生三十年,在我没有被功名利禄所迷惑,失去了本心的时候点醒我,那该多好啊!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不,现在也不晚。人生不再长度,而是在于厚度。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现在你认为晚了,可是一点不晚。晚了只是借口,只是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真正诚心之人,不会找任何借口。真正真心的人,哪怕只要有一口气,那也都会努力,而不会推脱!”时不凡说。
孔颖达马上再次鞠躬说:“小友教训的是,教训的是!我马上去改正,多谢小友点醒我啊!”
孔颖达很快浑身轻松的离开了修文馆精舍,然后有了一股说不出的轻松。
而孔颖达去不知道,其实时不凡也都在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如果你在这么纠缠下去,我肚子里面那些玩意也都要被掏空了!总算把你给忽悠走了!”
第十八章 大忽悠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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