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怎么办？”

    ——冷静的少年回头看洛熙，洛熙苍白的脸色让对方一阵拧眉，眉宇间隐隐透着心疼。

    当然，虽说是担心的望着洛熙，他也没指望洛熙提出什么好建议来，这话是问谭少宁的……死了那么多人，这已经是刑事大案了，他们还好说，洛熙是店里的法人，如果交代不过去，那他可就……

    “去警察局吧。”

    ——谭少宁想了想，他已经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既然杀手是父亲派来的，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洛熙，父亲也不行，所以……跟那个人斗，每一步都得多动动脑子。

    “去自首？”

    少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刚才杀人的可是他，难道这家伙要恩将仇报、把他供出去以自保？

    “不……去报案！”

    谭少宁的苦笑，不知道算不算是苦中作乐，但是无疑他此刻的思路是非常清晰的——

    去报案，以谭少宁的身份……大中华区的谭氏百货虽然破产、被夏安岩并购，但是谭家的势力和财富还有的是，欧州的谭氏金融还在，所以他名义上的谭少爷的身价还在，只要去报案说，他透到歹徒绑架，歹徒枪杀了他所在的场所所有的无辜平民，把他拖到后面的无人公路上，然后遭遇貌似是黑帮火拼，他才侥幸逃脱……

    用谭天远的威名来遏制谭天远留下的问题，把洛熙和救了他们的神秘少年摘的干干净净，眼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前面就有个派出所，你在这个路口停下来，洛熙就留在车上……帮我照顾他一下……然后等我回来。”

    谭少宁的交代，少年听明白了……这是为了回报他的救命之恩、故意在庇护他，车上有枪还有一些肉眼看不清楚、但如果喷上警方专用的药水的话就立刻现形的血迹……所以，才让他提前停车，不要靠近派出所，不要冒一点危险……这个男人，挺仗义。

    可是，车停在路口，谭少宁把怀里的美人轻轻的松开，情不自禁的在洛熙的额头上落上一个轻吻……然后就匆匆下车。

    洛熙这会儿惊魂未定，压根就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不是情侣关系了，少宁不该亲他！

    可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现在不是纠结那种事的时候——

    现在，他和这个带给过他无穷噩梦的少年，纪森……两个人独处在狭窄的车厢里！

    “不用怕……我不会再伤害你的。”

    纪森没有回头，光是从倒车镜里已经足够看清楚洛熙害怕的直往后缩……心，像被什么东西灼伤一样，难受，却不敢承认……所以他不回头，与其说是冷漠，倒不如说是不敢回头。

    他这么说，让洛熙稍微安分了些……不过很大程度是因为现在洛熙一方面要等少宁，另一方面也因为全身的酸痛，无法下车……至于纪森的这番话到底能起多大作用，恐怕是收效甚微——当伤害和恐惧深刻入骨，印在灵魂上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是几句话就能磨平的。

    洛熙不说话，仍旧警惕地盯着他……纪森似乎早就知道这种结果，只好假装不在意的一个人唱独角戏——

    “洛熙，对不起……我知道说对不起没用，可是不说出来，我心里憋得难受。听我说几句话好么？虽然我并不是想博取同情，可我想要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哪怕你不愿意听，请允许我再任性一回——我是背负着仇恨长大的，因为我最亲的人被人严重的伤害、这辈子都废了，我从记事起，唯一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能给她报仇，那个仇人就是你的父亲洛清扬。我知道你很好，第一面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人好、又单纯又温柔，可是为了复仇接近洛清扬，我毫不犹豫的利用了你的善良和单纯，把你当做棋子，可是到了最后，当我残忍的伤害了你，我的复仇却失败了，不仅是失败，而且还因为失败才得到真相——那是一个骗局，我没有什么仇人，原来被当作棋子利用的不只是你、还有我！我那个所谓最亲的人，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我虽然被救回去，可是她告诉我真相之后，却要再次利用我为她做事，她对我有养育之恩，按道理说就算她对我不仁、我也不该对她不义，可是她让我为她做的事，却是……把你抓回去！具体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刚才被我干掉的那些人不是她派来的，总之现在的情况是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你无疑被好几拨恐怖的杀手盯上了！非常危险！我是接了抓你回去的任务出来的，因为如果我不满口答应、恐怕现在还在被软禁……是我不是来抓你的，我欠你的很多，骗了你单纯的友情、伤害了你的身体，甚至杀害了你那个没过门的未婚妻，当然上次是故意气你、洛月的事不是我做的，可是我欠你的依旧一辈子都还不清！至少这一次，不管你信不信我，让我保护你吧？就当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少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中途一次都没有转头……他不敢看洛熙充满质疑和厌恶的目光。

    当他的复仇尘埃落定，十几年的人生目标变成一场天大的笑话，从仇恨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年过的像个复仇机器、行尸走肉一般，只有一个人被他不知什么时候深刻的映在了心底——

    当初，洛熙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一样带他，没有嫌弃过他不是上流社会的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他、所有的心事都会跟他分享……他们一起去郊游，一起煮饭，一起打电动到天亮……十八年的生命里，唯有这个人把他当做朋友，给他留下了很多幸福的回忆，没有童年的他，是洛熙把那些单纯、天真烂漫的快乐传递给他……只是那时候太傻了，一门心思想要报仇，以为那些所谓的“快乐”都是多余的……

    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在这个世上唯一亏欠的人，就是洛熙。

    狠狠的伤害了世上唯一对自己好的人，狠狠的践踏上上天赐给他的一份情谊……就像他自己说的，欠洛熙的，他一辈子都还不清。

    那个所谓的“妈妈”的真面目，他前不久看到了，她的厉害……他也看到了，正因为这样，当他听到要抓洛熙的时候，才会自告奋勇的借故赶来——

    这一次，就让他赎罪吧，都怕是赌上性命……

    洛熙还是可怜巴巴的所在后座的角落里，从始到终一言未发……洛熙很容易相信别人，听到纪森的道歉，其实是相信了大半，一想到这个人现在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糟蹋他，一想到至少洛月的事不是纪森干的……心，稍微放下一点。

    可是如果说原谅……哪儿有那么容易？

    就算善良的他想原谅当初少年莽撞造的孽，可是那种可怕的经历已经烙在了身体上，一想到当初在俱乐部那些人猥琐的视线里，自己被这个少年如何的凌辱折磨，身体已经本能的瑟瑟不已……

    谭少宁这个报案，走的时间很长，因为死了那么多人，是重大刑事案件，派出所不敢接、又层层上报到警察厅，重案组的人赶过来，又带人包围了那家餐吧、还有封锁道路，不但要花时间做口供、还要去现场调查，再加上谭少宁的身份特殊……总之琐事一箩筐，当然闹到这个地步、远在欧州的谭天远是被这个不孝子气得直跳脚，可是面对警察还得装样子，父子俩装模作样的在警察局里隔着电话聊了一会儿，其实到底怎么回事儿，根本就是心照不宣！结果一口气折腾下来，从上午十一点一直耗到下午派出所下班，路口才看到他疲惫的身影。

    而这期间，洛熙一个字都没有跟这个一直守着他的少年说过，沉默的蔓延……不是寂寞，而是一个深深的愧疚，一个胆战心惊……当然，中间纪森给洛熙买过午餐，这里是闹市区、更何况来人已经被干掉那么多，暂时不担心追兵，可纪森不放心、只在小巷子里转悠、不敢走远，结果只买到一个准备收摊的老婆婆剩下的一点煎饼果子，好歹是热的、软的、比去超市买饼干强，当然他也去超市买了水……都是给洛熙的。

    只是这种场景，其实以前常常发生，虽然买的不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可是曾经的纪森，也一直都是这样照顾他的，那时候是“表演”，表演的无懈可击……如今情景再现，只不过是让两人都更加心酸罢了。

    “洛熙，我那边处理好了，只等他们查到线索再传唤，现场你就别去了，出事的人有警方来处理，虽然觉得对不起无辜的死者，可是那些杀手也不知道处理干净没有，要是再盯上你就麻烦了……你好点了么？中午吃东西了么？”

    谭少宁一回到车里，就急着问洛熙的情况……他都急了一天了，可是在那些警察面前，为了不把洛熙扯进来，硬是一个电话都没敢打……到了这会儿，说他是相思成灾都不过分。

    “恩，纪森买了煎饼果子……我给你留了两个。”

    比起之前纪森的那些保证，直到此刻看到谭少宁，洛熙才真的安心下来……当然，强打起惨淡笑容的他，不想告诉谭少宁——他和这个少年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纪森刚才说不止一批杀手在找他，他自己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无疑……现在少宁也被卷了进来，而且还受了挺重的伤，至于纪森，不管以前他们之间有多少恩恩怨怨，今天上午这个少年也是在为了他玩命、甚至让手上沾染了人命……如果让谭少宁知道他和这个少年的过去，指不定会搞成什么样子！现在大家都被卷进来，尚未脱险，显然不能节外生枝。

    “呐，我们现在去哪里？”

    纪森依旧是从倒车镜里看着，看着两人在后座上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酸酸的。

    能够被洛熙这样的人关心，真幸福……其实明明是他最先认识洛熙的，只可可惜……

    “哎？我们？”洛熙愣了一下，他不知道纪森什么时候跟他们变成了团队行动？可是当着谭少宁的面，不想把所有的回避都表现出来，所以还是忍住心慌、终于尽可能装作没事的开口，“你没地方去么？”

    “是啊，我是一下飞机，就直奔你这里来的。”

    ——纪森一脸抱歉的背后，其实有很多的背景。

    确切地说，“妈妈”让人找到了洛熙的落脚地，要派人来抓他……这些天陷入忏悔的纪森情急下就慌忙主动请缨，结果一下飞机，就干掉了跟他同行的的三名手下，因为知道那个女人在本地还有人手，很担心洛熙，所以什么都没有准备，就直接开了人家的车子、按照临行前拿到的情报冲了过来……

    洛熙凝眉不语了。

    他现在已经够心慌的了，刚才没了主意的时候给清陌打电话，清陌的电话打不通……本来，他是绝对不该把少宁带回去他和清陌的家的，可是少宁租住的那个房子距离案发现场太近了，回去就会很可能在跟其他杀手撞上……

    可现在……怎么又多了个纪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