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地走在街上。
家暂时是回不去的,谁知道妈妈有没有走,街也是不能再逛了,既然自己有意成全浅香与天朗,自然要避免再次相见。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何处何从。
忽然,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喧闹的人群,落入我的耳中:“你们.....太过分了!”
听那声音极熟悉,循声望去,是程路!
她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站着银饰摊上,对面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学生,正气势汹汹地瞪着她。
那女学生我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身后还站着三四个女生,其中一人趾高气昂地道:“一个穷丫头,也敢跟我们小倩姐争东西也太自不量力了!要知道小倩姐随随便便用的东西都赶上你家一个月的开销!”
程路冷笑一声,道:“有钱就了不起吗?凡事都有个道理,这耳坠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小倩得意一笑,从包里掏出钱包,指着一对银光闪闪,垂若细丝的耳坠,问老板道:“多少钱?”
老板是个约莫五十的老头子,见小倩问,赔笑道:“50元!”
小倩咯咯笑道:“我当多少呢,我出60,你卖给我!”
“这......!”老板有些犹豫。
小倩见老板犹豫,又道:“80总可以了吧!”
程路望着老板,理直气壮地道:“老板,做事得讲规矩,你刚刚明明讲好50卖给我的!”
小倩“唰”地从从钱包抽出百元大钞,道:“老板!一百!”
老板目光一亮,颇为所动,忙道:“行,一百我卖给你了!”
程路急忙拦道:“老板,你不能不讲信用!做生意贵在诚信二字!”
老板黑着脸道:“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就指着我挣钱,能多挣谁不挣是傻子!”
此时,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对着老板指指点点。老板见状,道:“这样吧,你如果出一百,我就把这耳坠卖给你,否则赶紧走人,别影响我做生意!”
程路气得咬牙切齿,从口袋中拿出一百元,道:“别看不起人,我也有钱!”
小倩刚要张口,这时程路身后的小男孩拉着她的衣角道:“姐!那钱是要买米的,宝儿还要吃冰糖葫芦呢!”
小倩闻言,鄙夷地笑道:“我还以为程二瘸子家的姑娘怎么突然硬气,原来是打肿脸充胖子!”
身后几个女生咯咯地笑道:“你瞧她穿的鞋子,还打着补丁,这些送给要饭的,要饭的都不要!”
“哎呀,没钱赶紧走,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
身后是宝儿一个劲地道,姐,我要吃冰糖葫芦。面前是嚣张跋扈,咄咄逼人的小倩,中间夹个见钱眼开的老板,程路气得太阳穴青筋暴露,委屈得泪水在眼眶直打转。
周围人群唧唧咋咋,似有同情,似有哀叹,似有气愤,似有无奈,程路满眼含泪地扫过人群,紧紧握住拳头,吞咽着愤怒与耻辱。
我见她被人欺负得很,当下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刚踏出一步,却发现手臂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沉静如水的林秋,一旁站着神情冷峻的蒋军!
林秋拉住我的胳膊,低低地问:“你想要干吗?”
我气愤难平地道:“当然是跟他们理论,哪能这样欺负人!”
林秋眼眸中似出鞘的利剑,含着寒冷的清光,缓缓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你这样只会越闹越大,让程路更加难堪!因穷受辱已经不堪,更置于大庭广众之下,你叫她以后该如何抬得起头!”
我望着着身后如潮水一样涌上的围观群众,想起程路敏感要强的性子,觉得林秋说得有点道理,沉声问道:“那怎么办?”
林秋眼神示意一下蒋军,蒋军冷冷地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地从饰品架上摘下耳坠递到程路手里,程路瞪大眼睛看着蒋军。
老板忙道:“你......”
话还没说完,蒋军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元递给道:“这耳坠我替她买了!”
老板兴高采烈地伸出手接钱,蒋军却是将钱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老板气道:“你干什么!”
将军冷冷地道:“刚刚不要脸,现在又怎么在乎这脸面了!”
蒋军身形魁梧,脸部线条生硬,不怒自威,加之老板自知理亏,便压下怒气,拾起钱恨恨地看他一眼,不再言语。
蒋军细长的眼睛如斜眯看向小倩一众女生,那女生如惊弓之鸟,顿时做鸟兽散!
我抚掌叹道:“可惜便宜了老板五十块钱!要是我,定与他说个是非曲直,绝不多给他一个字!”
林秋淡淡地道:“有得就有失,世间好事哪能尽被人占齐了!”
真是个洒脱淡然的人!
热闹的人群随着戏的落幕而四散,程路似没反应过来,仍瞪大眼睛看着蒋军。
蒋军露出淡淡的微笑,对我道:“怎么每次遇到你,我都那么倒霉!第一次,打篮球输了,第二次,当众学狗爬,第三次,你弄脏了我一个t恤,这一次,我损失了一百块钱!可是我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赶着还债了!”
我抱歉地笑笑,“那你离我远点!”
蒋军哀叹道:“想我蒋军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就怕遇见你这个丫头片子!哎!哎!”
他捶心顿足的模样让我乐不可支,连一旁的程路都忍俊不禁地笑了。
“千语!”身后传来天朗熟悉的叫喊声。
一回头,对上他深邃如海的眼神,“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
边上浅香望向自己,眸中掩饰不住的深深失望与怅然,脸色较之前更加苍白,身子如弱柳一样,在风中轻轻摇摆,昏昏欲倒!
林秋眼尖手快,忙冲上前扶住她,道:“怎么了?”
浅香摇摇头,无力地回道:“没事,贫血而已,休息一下就好!”
林秋从口袋掏出一块糖,剥开,塞到浅香嘴里,道:“你既然知道自己贫血,就该注意一下身体!”
我忙撺掇天朗道:“你送浅香回家吧!”
浅香秋光流转地看着天朗,似是殷殷期盼。
林秋接道:“还是我送她吧,一来我是骑车来的,速度快,二来我们两家离得近,顺路!”
天朗顺水推舟地回答:“那你们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林秋点点头,扶着一脸失望的浅香离开。
蒋军见林秋走了,懒洋洋地伸个懒腰,道:“再见!不,还是别再见了!”
程路亦跟我与天朗告别,带着弟弟走远。
我这才用手肘狠狠地捣了天朗肚子。
“你干什么啊!”
我埋怨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看不出浅香对你有意思,希望你来送她回家!真是的,大好的机会不知道利用!”
天朗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沉默良久,认真地道:“你别再撮合我和浅香了,我喜欢的人不是她!”
那声音低沉中似有一种不能言的痛楚,似有一种隐隐的责备与不悦,似有一种欲说还休,欲言又止的内敛,直叫我拒绝不了,半天,喃喃地道:“噢!”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早已经离开,爷爷奶奶在院中说着话,我打了个招呼,爷爷并不理睬拄着拐杖回到了屋内,倒是奶奶关心地问道:“晚饭吃了吗?”
“在街上吃过了!”见爷爷还在生气,知趣地道:“我先上楼回房休息了!”
推开门,床上整齐地摆着维尼熊与红色连衣裙,我的目光变得柔和,一双素手轻轻地从上面拂过,为什么我的心那么彷徨?
我真的不知道妈妈对爸爸的怨怼与绝望吗?不,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可是我就是不愿去想,我怕我想通了就不再怨恨她。
曾经,爸爸挺直腰板,一腿单跪在地板上,这样的姿势刚刚可以让他平视坐在板凳上的我,他严厉地质问我:“千语,为什么动手打人?去,跟小朋友道歉!”
我气鼓鼓地道:“我不要!是他先骂我的!”
爸爸斥责道:“那也不能动手打人,打人就是不对!他骂你,你可以跟老师讲,跟爸爸讲!”
倔强地道:“不能跟你们说!”
“为什么?”
纠结了很久,我一字字吐出:“他说,□□无情,戏子无义,你妈妈既是□□又是戏子,你是她的女儿,你又是什么东西?”
委屈的眼泪哗哗地掉落:“爸爸,我恨妈妈,她为什么不要我们了,为什么不回来了?”
爸爸短暂的震骇后,眼眶渐渐湿润,粗糙的双手轻轻地拂过我脸上青紫的伤口,啜泣道:“对不起,千语,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没用!”
一颗豆大的眼泪划过他坚毅的脸庞,我惊讶地看着他,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他一把将我搂在怀中,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失声痛哭。
我吓得连忙说:“爸爸,我错了,我不要妈妈了,我不要妈妈了!”
爸爸凝视着我的眼睛道:“不要记恨你妈妈!”
其实,从一开始所有人都弄错了,我不是恨妈妈,而是太渴望得到她,渴望到开始害怕得到她,怕得到又失去。渐渐地,时间一长,连自己的初心都忘了,只记得自己是如此地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