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四合之时,正是明日镇古街一天最热闹的时候。沿街的商铺门前亮起了大红灯笼和霓虹招牌,一眼望去,像条蜿蜒的彩蛇,游到夜的尽头。路上,行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又钻入大街小巷里去,与大都市的行色匆匆不同,这里的人大多悠闲地度着步子,好像一生就在闲适之间缓缓而过。
想到自己已经迟到,我不由得加快步伐。下午小组赛最后一场比赛,高二十班大比分赢了七班,以小组第二出线进军半决赛。大家激动万分,天朗更是豪爽地道:晚上去台湾小馆吃饭,我请客!
台湾小馆,到底在哪呢?早知道就不回家换衣服,跟大家一起来了!
四处张望,我看到一个临街的小店,店面不大,门面装修古朴简单,门楣处悬挂着黑色金漆招牌,上面写着“台湾小馆”四个刚经有力的大字。
一推开门,里面的谈笑声如海啸一样呼啸而来,直达耳膜。空气里多种食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叫人分不清是那种滋味,只是觉得好闻得紧,不停地刺激人的食欲。店内七八张桌子上都坐上了人,或两人为伴,或三五成群。最里面的角落有张大圆桌,八九个年轻人围着坐成了一圈,桌上零星地摆着几份小菜,显然佳宴才刚刚开始。
小李子举杯高声道:“今天我真高兴,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们能小组出线!啥也不说了,来,我敬大伙一杯!”说完,一饮而尽,众人拍手叫好。
我笑盈盈地上前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小李子忙端起一新酒杯,斟上酒,递给我道:“你迟到了,罚酒一杯!”
千语接过酒,扬起头,咕咚咕咚,将一杯啤酒饮得干干净净。
“哇哦!”陆海空两兄弟齐齐惊呼道:“好酒量!”
小李子竖起大拇指,赞道:“爽快!”
千语寻了空位坐下后才发现桌上只有九个人,纳闷地问道:“怎么不见浅香和程路?”
“浅香在家养伤,程路有事来不了了!”天朗轻描淡写地道。
今晚,他着一件干净利落的白衬衫,显得面色温润如玉,身姿挺拔如松。如果他平日里不张牙舞爪,像这样静静地坐着,倒也不失一个美男子!
小李子嘟嘟囔囔地道:“什么有事,我明明听到她说只是小组出线,又不是赢了冠军,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天朗忙打圆场:“别瞎说,兴许她真的有事!”
小李子没好气地道:“有没有那么巧,每次聚会她都说有事,问她什么事,她支支吾吾又说不出来,真搞不清她在想什么,大家热热闹闹地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齐云听到小李子责备程路,忙解释道:“程路不是故意扫大家的兴,她家境不好,不好意思向家里开口要份子钱!”
天朗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纳闷道:“谁说要收份子钱了,不是说好今天我请客的嘛!齐云,你赶紧打电话叫程路来!”
我亦跟着说道:“大家一起打比赛,就应该一起庆祝,哪能少了她!”
齐云摇摇头,苦涩地道:“她家没电话,而且即使打给她她也不会来,程路的为人我很清楚,她太要强了,不愿意被人瞧不起,更不愿欠人一分情!”
天朗闻言,脸上掠过一丝黯淡。
“上菜咯!”这时,有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台湾腔,端着菜而来。
随着饭菜的到来,空气中顿时弥散着一股奇异而好闻的肉香,隐约能听见滋滋的油热声,我伸长脖子一看,哇,绿油油的蔬菜,白中含黄的鸡蛋,琥珀色的卤肉,配上香喷喷的米饭,真是太诱人了,口水差点没滴下来。
天朗站起身来,接过托盘,笑着对那人道:“爸,我来帮你!”
这人是天朗爸爸?我不由得瞪大眼睛细细打量,他个子中等,身形消瘦,眼角、嘴角上有着细细的皱纹,双鬓已经斑白,整洁的工作服胸口上面绣着“夏青城”三个字。
“他是你爸?”
天朗自豪地道:“那是!台湾小馆的主厨兼老板就是我爸,地道台湾人,地道台湾味!”他将菜端到我面前,道:“尝尝我爸的手艺怎么样!”
我拣了块肉,一入嘴,肉香四溢,一股甜蜜而特别的味道在口舌中游走,忍不住啧啧称赞:“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卤肉饭!太好吃了!”
天朗爸爸听到我夸赞他的手艺,顿时喜上眉梢,道:“喜欢就多吃点!”又道:“同学们,你们想吃什么尽管跟叔叔说,叔叔给你们做去!”
众人齐齐道谢。
天朗道:“爸,您忙您的,这儿我招呼!”
夏父再三叮嘱大家吃好喝好,方才离去。
我细细咀嚼,皱眉猜测道:“这卤肉饭跟我以前吃的都不一样,感觉很奇妙,好像多了一种调料!葱,不是!洋葱?好像也不是!”
陆海、陆空两兄弟尝了一口,纳闷地互相对视:“有吗?我们怎么没吃出来?”
唐月细细品味道:“你不说我没觉得,现在尝尝,果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
天朗掩饰不住的得意,含笑的眼睛扫了一圈众人,问道:“这里面的确有一味独门秘方!你们想知道?”
众人纷纷点头,直嚷着:“想知道!”
微黄的灯光下,他微微调整姿势,清了清嗓子,酝酿好久,开口道:“秘密!”
“咦!”大家被他耍了,一同发出鄙夷的声音。
天朗得意地哈哈大笑,莞尔,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正宗的台湾卤肉饭里面都会放一种调料,叫红葱头,卤肉之前先将红葱头洗净,切丝,然后放到油锅内慢慢炸,一定要炸到金黄才能捞出来!”
我用筷子翻了几下卤肉道:“我怎么没看见啊!”
天朗继续解释道:“炸好的红葱头,放凉后,用擀面杖将其碾碎,亦叫葱酥,在卤的时候就要放进去,与肉一起小火慢炖,两三个小时之后,肉卤好了,葱酥也都全化在汤里了。所以,你们看不见,却能尝出与众不同的味道!”
“喔!”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叹道。
我感慨道:“只是听着就觉着好难啊,本来还想学着回家做,算了,又炸又碾又卤,费时间费工夫,我看以后我馋了,直接来这里吃就好了!”
“是啊,是啊!好难啊!”
“没想到做一顿饭,要费这么多功夫!”
......
天朗眉飞色舞地道:“不止卤肉饭,我们家的三杯鸡,牛肉面,芋圆,丝袜奶茶......那都是正宗的台湾味!吃了一次,保证你们一年都忘不了!”
我瞅着天朗,讨好地笑道:“同学一场,以后来你这,你得打个折!”
天朗扬眉道:“其他人都打折,唯独你不行!”
我立刻嘟嘴抗议道:“为什么?”
天朗长手一伸,环抱着小李子与忙忙,笑嘻嘻地道:“谁让你整日欺负我们兄弟!”
我心知他在报复,狠狠地瞪他一眼,自顾自地低头吃饭。
这场庆功宴足足吃了两个小时,最后个个坐在板凳上,心满意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真爽啊!要是天......天天这样就好了!”忙忙打了个饱嗝。
“你说明天有好戏看吗?”小李子咂巴下嘴边的油,好似在回味。“我一想到蒋军被气得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就想笑,要是再看见他学狗爬,哈,我看我睡觉都会笑醒!”
“别做梦了!”陆海,陆空两兄弟齐齐回道。
唐月也摇头道:“怎么可能,操场诶,整个学校的人都能看见诶!”
礼慧挺直腰板,激昂道:“要是我,我一定爬,既然打赌了,就要有输的觉悟!”
我看着礼慧正儿八经的样子,无语道:“我跟蒋军打赌,也是当时气急了,并不是真想让他做那么难堪的事!”
齐云轻声细语地说:“千语,以后你别这样冲动,那天我看你跟他较劲,我在一旁吓得难受!”
我亦觉得自己鲁莽,如果输了,可丢脸丢到老家了。
倒是天朗不以为然地道:“那个蒋军,太嚣张了,也是该有人治治他!”说完,抬头望一眼窗外,天色深沉如墨染一般,星星点点的灯光渐次熄灭,遂举杯道:“天色不晚了,大家将杯中的酒干掉吧,预祝我们连赢两场,直取冠军!”
“干!”
“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