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花雨,杏花村,是孟彘子出生的地方。
村子从前是个废村,听说二十多年前,这里住着一群吃人的妖怪,但是那也只是传闻,毕竟没有人亲眼看到过。
杏花村是个很美的地方,青山绿水,篱笆绿萝。
连年征战,无处可去的逃荒者们,满心欢喜的住了下来,彘子的爹娘便是如此。
他还有三个姐姐,都是容貌清秀的姑娘家,家里很穷,但爹娘和姐姐们都很疼他,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省下一口吃食喂饱了他。
彘子本就是样貌端正,又因衣食无忧,面色红润,是村里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
村口有一棵杏树,是他平时最爱玩耍的地方,不知何时,杏树下经常出现一个光着脚的小女孩,年龄跟他相当,□□岁的样子,但长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极是漂亮。
小女孩说她叫阿乔,是从很远的山下村来的,那个村子里很穷,人吃人,她的爹娘就被人吃了,她一个人逃了出来,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彘子从家里偷出一块饼给她,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仍是不相信,“人怎么会吃人呢?我不信。”
“真的,田里有蝗虫,吃光了庄稼,我们就只好吃蝗虫,蝗虫汁是绿色的,苦的很,咽不下去,而且吃出了瘟疫,到处都是死人,饿的受不了了,就有人吃死人。”
阿乔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饼,噎的难受,“死人不好吃,还传染瘟疫,他们就把主意打到活人身上了,先是吃小孩,小孩吃光了就吃大人。”
彘子目瞪口呆,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还好,还好我们这儿没有闹蝗虫。”
“那可不一定,”阿乔眯着眼睛看他,眼中含笑,意味深长,“蝗虫会飞的,指不定明天就飞来了。”
一语成谶。
蝗虫真的飞来了杏花村,铺天盖地,遮天蔽日,像一群群妖魔鬼怪,吃光了地里所有的庄稼,卷的地面渣都不剩,荒芜一片。
哭天喊地,但日子总要过,勒紧了裤腰带,但凡能吃的东西都往嘴里送,连村口的杏花树都无法避免,树皮都被剥光,秃秃的,像一具骸骨。
阿乔离开了,走的时候一本正经的告诉他,“彘子,你要小心点,很快就会人吃人了,他们会先吃小孩子的。”
“你,你胡说!”
“我不会骗你的,”阿乔歪着脑袋,一脸担忧,“你给过我一个饼,所以我好心提醒你,说不定你爹娘已经磨好了刀,准备对你们下手了。”
“你胡说!你胡说!”
彘子陷入了恐慌,头也不回的跑回了家,可到了家门口,脚已经开始发抖,不敢进去了。
“彘子,愣着干吗?快进来。”
面黄肌瘦的二姐拉着他进了屋子,简陋的桌子上,有一碗映的出人影的米汤,二姐刮了刮他的鼻子,叹息,“爹娘和大姐一起翻山去挖野菜了,但愿明天能有糊糊吃。”
彘子喝完了米汤,松了口气。
第二天醒来,是在一阵浓郁肉香中馋醒的,鞋子也没来得及穿,跑到外屋,看到的是桌子上一盆烧肉。
娘亲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挖到野菜,但是走到了镇子上,有钱的员外家瞧上了你大姐,要买下她当丫鬟,你姐姐同意了。”
“是啊,员外家给了很多钱,应该够我们饱食一段时间了。”爹爹笑了笑。
那段时间,果不其然,一日三餐,餐餐有肉汤,顿顿有烧肉......彘子依依不舍的喝完了肉汤,舔了舔碗底,放在桌子上,拖着腮,突然好想大姐啊。
一段时间后,员外家给的钱花光了,一家人又陷入了饥饿之中,喝了几日的清汤寡水,二姐主动跑去跟爹娘哭诉,“把我也卖了吧,家里有吃的,我也不至于饿死。”
二姐也去员外家当丫鬟了,彘子又吃上了肉。
吃饱喝足的时候,跑到村子口的杏树下,躺着打了个盹,梦到了阿乔,阿乔张着嘴巴,一脸惊慌的告诉他,“彘子,彘子,下一个轮到你三姐了,你三姐过后,就轮到你了。”
轮到什么?去员外家当个下人吗?
“彘子,彘子,你回头看看,杏花村成了什么模样?”
彘子从梦中惊醒,回头看了看,篱笆绿萝的小村子不见了,处处凄凉,房屋倒塌,野火漫延,路边面黄肌瘦的村里人,三五成群,个个虎视眈眈的看着彼此,喉咙深深的咽下一口吐沫。
惊慌,失措,飞快的跑回了家,屋门一推开,冷不丁的被溅了一脸血,躺在地上的是三姐,瞪着大大的眼睛,身上几个血窟窿。
拿刀的是爹爹。
彘子愣了几秒,在爹娘呼天喊地的拉他进屋的时候,整个人像是陷入了炼狱,被一盆热油淋了个遍......鬼使神差,丧失了意识,丧失了一切理智,他夺下了爹爹手中的刀,狠狠的朝他捅了过去。
娘亲哭了,捅死了爹爹,他面无表情的转过了身,一步一步,走向娘亲,毫不留情的挥去了刀子。
“彘子,你做什么!彘子!......”
下地狱吧,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村口杏花村,如骸骨一般的杏树下,站着个女孩,容颜娇媚,唇红齿白,转过头,看到浑身是血的彘子,嘴角噙着笑,“彘子你看,杏树又要发芽了。”
彘子抬头,愣愣的扔下手中的刀,看到阿乔扬头看着杏树,侧影明媚,楚楚动人,“杏花村,本就是人吃人的地方啊。”
阿乔的声音喃喃的,却仿佛有一股魔力,引得人不由自主的跟着点头,彘子恍惚的站在杏树下,朝她惨然一笑,“是啊,本就是人吃人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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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仅仅是个开端。
孟彘子大名远扬,小小年纪,食人恶魔,领着一群同样是恶魔的同伴,开始了漫长的吃人历程。
刚开始会烹煮,后来口味也变得挑剔,人肉要活取,人心也要活取,五脏六腑,掏空了,手法要干净利落,被杀的人扔在地上,嘴巴还要会动,还要有气息,如果没有气息,那么人肉是不新鲜的,要重新取材了。
当然还是小孩子最好吃,但彘子不吃小孩,虽然阿乔觉得难以理解,多次建议他尝试一下。
阿乔的建议也不是全然不能接受的,她说人脑要生吃,趁着热乎,用勺子送到嘴里,香甜无比。
彘子尝到了美味,越吃越开心,附近的几个村子吃的差不多了,看来又要转移阵地,去寻找新的食材地了。
五年过去了。
阿乔出落的愈发娇媚,彘子的手段越来越残忍,手底下那群食人同伙队伍越来越壮大,恶名远扬,已经到了听到他的名字,小孩也要大哭起来。
虽然他从来不吃小孩。
杀人放火金腰带,彘子已经不需要离开杏花村了,他每天懒洋洋的躺在屋顶上晒太阳,自然有人将新鲜食材送到他面前,供他挑选。
直到有一天,被送来的食材里,有一个笑眯眯的老头。
彘子有些生气,“老家伙,肉都柴了,还敢送来给我吃?”
同伴吓得脸色大变,赶忙跪地求饶,“原本抓到十个人,中途被这老头放跑了一个,只好把他抓来充数了。”
放跑了?彘子眯着眼睛,盯着老头,饶有兴致,“老家伙,天上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
“老朽原是要往天上走的,结果被人拉到了地狱,若小公子好心,便放我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
“自然是净土之地。”
“这天下还有净土之地吗?”
“小公子眼前看到的当然是娑婆秽土,十方无量的净土,皆在于心。”
彘子大笑,拔剑指向老头,眼神狠戾,“我现在就把你的心刨出来,看看净土究竟长什么模样!”
老头被杀了,人心不都是一样吗,刨出来放久了,一样是腐烂猩红的烂肉。
净土,哪有什么净土啊......彘子冷笑两声,当晚将老头的心做成了下酒菜,吃了个干净。
夜里醒来,看到屋里站着个笑眯眯的老头,定睛看了看,不就是白天被自己挖了心的老头吗?彘子凶狠的拔出剑,挥之而出,势必要将老头砍成肉酱。
可老头笑眯眯的站着,手中拂尘甩了甩,脱口一个“锭”字,彘子的身子无法动弹,凶狠的瞪着老头,正要开口说话,眼前突然阵阵白雾,屋内仙气飘飘,很快幻化成一处虚无仙山。
仙山挨着海边,海边巨石上,坐着个身穿道袍的老者,白发苍苍,道骨仙风。
老者闭着眼睛打坐,天山境地,身影仿佛融入混沌,悄无声息,岸边浪拍石礁,猛然翻出惊天动地的浪花,一条水蟒呼啸而出,甩着巨大的尾巴,张着血盆大口,一下把老者吞进了肚子。
一切发生的太快,彘子看的心惊,尚且回不过神,一打柴的樵夫路过,看到了这一切,奋不顾身,举起手中的斧子,朝着水蟒砍去。
水蟒挨了一刀,撕声吼叫,尾巴一挥,生生将樵夫的脑袋甩了下来。
脑袋咕噜噜的掉在地上,樵夫的身子却没闲着,握着斧头,奋力给了水蟒最后一击,才摇摇晃晃的倒下,不再动弹。
樵夫醒来的时候,脑袋已经连上了身子,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对着他笑,挥了下手中拂尘,“吾乃上清灵宝天尊,神游太虚,被妖物吞进了腹中,幸得友人所救,连累友人受断头之苦。”
“上仙有礼。”樵夫歪着脑袋,赶忙的跪了下来。
灵宝天尊微微一笑,扶他起身,“吾受友人恩惠,需以回报,不知友人想要什么?”
樵夫刚刚脑袋分家,虽然已经接上了头,但仍觉得疼痛难忍,也不知该要些什么,竟然脱口而出,“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皆非我所愿,若上仙执意要回报于我,方才被那水蟒斩断头颅时,仿若炼狱之痛,我祈从今往后,我与我的子孙后代,头落不死,无灾无祸。”
天尊想了下,“头落不死,有违天道,吾许你族人不灭,断头可活三日,如何?”
“如此,多谢上仙。”樵夫跪地,感恩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