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男朋友
谈少仪觉得丁梨是个十足的小孩子。她的这份固执真的让自己感觉到无奈。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发现陶泽的眼睛里只有丁梨。如果不是自己曾经拥有过廖崇华这样的梦幻男朋友,眼前这个男的简直不是现实中可以存在的人。
走进机舱,谈少仪坐在窗边。飞柳州的航班陶泽在去机场的路上订了商务舱,并不是他要讲排场,而是怕经济舱人多丁梨会不舒服。丁梨其实对他一些细小动作上的照顾是摆清界线的,但这种事情她完全像个被宠溺的孩子,并不反驳。谈少仪也明白,她反驳了也不会起什么作用。现在只要是对她有利的事情,不要说是陶泽,就连自己弟弟也会不给她让步空间的。
少仪很少会像现在一样真实的感觉被爱是件辛苦的事。她自认是比较阳光的类型。跟谁交往都不会压力很大。
跟崇华谈恋爱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姑娘,也是被悉心呵护过的。只不过后来想起来都是泪。失去孩子之后,她差不多有三年的时间连人都不想见,要不是为了家人而强颜欢笑,她可能也走不出那个低谷。所以她能明白丁梨为何这样害怕与人建立关系。
谈少仪在人生最低谷的期间确实曾经后悔过,后悔到她觉得当初如果没有遇见崇华并跟他在一起,自己的人生会很不一样。丁梨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牵挂,她也不想制造出什么牵挂。在丁梨来说,死的比例无庸置疑,活的可能微乎其微。这种情况跟少仪当年没办法平等相看,毕竟那个时候自己只是心要死了,可是家人的守望还是让她渡过了难关。
少仪后来交过不少男朋友,在大部分男的看来她各方面条件都好,所以自己不乏追求者。她承认自己交往的目的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和让家人安心,每一个都不太走心,因此她从未在那些男人眼里见过崇华看自己的眼神也不能说是别人的错。甚至在内心的一个角落里,她也不渴望那种眼神,她其实很怕再投入一段那么认真的感情里。她不想再被感动,包括结婚对象都最好是自己一辈子不会喜欢的窝囊废。仔细的想想,也许她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被爱吧!
霍子荣疯了以后都像不认识她一样,其实连山做不做手脚,子荣也不会把自己当成女神或是家人。她选择他也是出于他这种自私的性格。相比那些为自己无缘无故付出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她不需要欠他什么。是的,在完成了事业目标,不得不考虑结婚这个问题来让父母安心时,她才发觉被爱是件辛苦的事。从大的方面来看,她一直都被家人爱着,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反倒是不相关的人会给她这种轻微的不适感,一旦觉得被爱是很辛苦的事,那么跟无情的人结婚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问题。
谈少仪坐在那里看着走廊另一面陶泽帮丁梨放行李。确实感慨良多。自己其实不是害怕欠别人什么,只是不想再付出什么了。
归根究底,只有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谈少仪昨天晚上明白了一件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变的,为崇华,为年青的那个自己留了一个空间。但她早就变了,即使崇华活过来,她也不想要他看到现在的这个自己。她知道就算找回他们的孩子,也没有办法让她回到以前,只是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心里还是有一种久违的暖意。
少仪知道有件事情很不可思议,她的暖意并非来自崇华,而是因为孩子。她心里其实对崇华的存在一直是怀疑的。崇华太完美了,不像一个真实的人。他在世的时候,她曾经摸到过看似健康的男友的脉搏像丁梨晕倒以后一样,不止一次。在他死后,他唯一在世的亲妹妹也没有特别伤心,周围的人也很快忘了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当她第一次意识到孩子无故消失的时候就更加这样觉得,所以她主动疏远了婷华。因为她不想廖崇华的存在真的就这么消失了,否则谁还会记得他们的孩子?而且,她在启程之前也一直不敢细想。要是,他确实不存在,那么她怀孕这件事情就从几万分之一的偶然变成了一种必然。一切都成了阴谋。
4.空姐
头等舱的空姐小黎见过很多有钱人。其实人分很多种,有些人觉得自己花了钱就可以不说谢谢,有些人甚至认为客气的涵养就是装蒜的变异。遇到这些人小黎都是默默服务就好了,毕竟她拿了工资,人家又没有借机打骂她。只不过有钱人也真的是长得千奇百怪,难得头等舱今天像偶像剧一样,第一排坐了四个俊男美女。她真的是多看了很多眼。
多年的代购经验让小黎可以熟练的计算出几个人的身价。最有钱的肯定是那个穿灰蓝休闲装的大帅哥。从衣服到鞋、从表到箱子,都是有品味的牌子里有品味的选择。一点儿也不显富,从上到下穿的都是风范。
他女朋友穿的衣服小黎不确定是买的,好像是在哪里定做的,反正就是觉得没见过的款式。小黎觉得穿在自己身上一定很不伦不类,像地摊货。那女的她只看了几眼,飞机没起飞就戴眼罩睡了。她的皮肤白晳通透,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似乎身体不太好。男朋友一路看着她,只要了一杯水放在自己那里。
相比这边的安静,另一边虽然没有太多话,却显得活泼多了。从旅客名单上应该可以看出来两个人是亲戚,很有可能是兄妹。
那哥哥身材不错,绝对比灰蓝休闲装的帅哥还能脱衣有肉,不过竟然皮肤到把自己比下去。小黎只见过一个男明星有这么好的皮肤,真的像传说的那样拍电影不用上妆。这男人白白嫩嫩的险些瞎了他那张型男的骨相。
同样的遗传,他妹妹真的是明艳照人,一样是白,她比那位苍白如林黛玉的小姐显得健康有活力多了。举手投足一付大家闺秀的派头。她看的那本书小黎都没有听说过。
小黎比较确定四个人是认识的,他们只是起飞后就没有彼此再讲话。如无意外,那个哥哥也是喜欢那个林妹妹。却不知道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小黎分饮料的时候留意过她的手:瘦、白、手指很长,感觉很有力,没有留指甲,这很像是这类清新风格的女孩会做的事情:不化妆,不保养,野性生长。其实自己也因工作不能涂有色的指甲油,但是都有好好保养,不会像她剪的这么秃。以前飞国际长途夜航多,小黎见过很多天然美女真的是这样不化妆也美的,且给人的感觉就是对保养毫无兴趣,不过算来算去这样的毕竟少数!其实另一边坐的那个妹妹也是没有化妆,很天然。
就天然纯朴这方面来说,小黎觉得这个苍白小姐是完胜的,她注意到此人已经剪到秃的指甲缝上有些东西,手跟脸和脖子比并不算细嫩。
小黎认得这种手,她交过一个美院的研究生男朋友,这女孩一定是画画的,八成是油画。
想起那个男朋友,除了生活没规律跟自己老碰不上以外什么都好。他们同居的时候,怕她嫌自己手上的颜料,每次画完画都洗的很干净。
要不这趟回去,给他打个电话吧!
5.柳州
丁梨摘掉眼罩看着头顶。往常她都可以睡到目的地的。这次没有。还在平飞呢!
“醒了?”陶泽看着她,他也没想到她可以这么快醒。这架飞机坐满了人,她一进来就已经不舒服了。以前每次出去采风,他都是会送她。近的就开车或者租车去,远的一般也是选人少的火车车次,几次坐飞机都是不太好的经历。
丁梨吸了一口气,她确实不舒服,在飞机里到处都是人的意识,她一躺下就会做梦,这些意识会像春天满天的蒲公英一样,扰得她不能呼吸,通常她就直接晕到目的地,根本不是在睡。今天谈连山也在附近,有他在连晕倒都成了奢望,她总感觉附近有一团火,随时会把她烧死。
“喝水吗?”他仍然轻声的问,拿着手上的杯子。
丁梨点头,接过来就喝了。她挺难受的,叫服务员也是麻烦陶泽,一样的。
“再喝一杯?”他问。
她摇头,她不太想麻烦别人。
“接着睡?”
她犹豫了几秒钟,发呆的看着眼前的时间图,还有35分钟才降落?她真的没有睡多久啊!“那边下雨了?”她看着那个屏幕上写着目的地的情况。
“好像是。”
“……”丁梨有点陷入发呆的感觉中,但是她没有想太多,突然笑了一下,“我记得有个室友是柳州人。”
“闹闹?”丁梨的室友他都认识,尽管她因为身体原因有四分之三的时间不住学院里,自己仍为了丁梨曾经跟人家套过近乎。
“嗯。”她点头,“她家里带的螺蛳粉好辣!”
陶泽看着她笑,就觉得很感慨,自从他成为了丁梨的经纪人,或者再早一些的时候,丁梨就很少跟他分享私人感觉了,前些日子住在他家开始有那么一点点变化,也没有很明显,可能从他在画室对她说出真心话的那个依靠开始,她就不再那么泾渭分明了。他不太想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直觉来说不是什么太好的原因。反正他喜欢这样的丁梨,就像时间从来没有从他们中间溜过去一样。“怕辣你还吃?”她平时不吃辣,一吃就脸红,总要喝很多水。
“她每次从家回来都要煮了请我们吃。我看她那么开心,就觉得挺好吃的。”她笑了笑。“可惜嫁到国外去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经常吃。”
“她那么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陶泽对这个女孩的记忆是她大部分时间没在画画,专门跟各种人组各种party。到最后跟一个国外公关公司的老板结婚。学院没有读完就手一挥走人了。
丁梨嫣然一笑,想想闹闹那个样子,确实到哪里都是平趟。“想想我还没去过柳州呢。你去过吗?”
“大学采风去过一次。路过。”
“哦,订错票的那次吗?”丁梨记得这个事,当时学校是让陶泽所在的年级做毕业作品,大致分了几组,结果他们那组负责牵头的地理不及格,把去桂林的车票定成了在别的地方就下车。导致其中有几个人没有补到票,住了一晚才去的桂林,陶泽就是倒霉者之一。“我还以为是个小地方!”柳州是个很大的城市,他们又不是几百人出门,不太可能有人补不到票,实在不行,坐巴士也到了。
陶泽摇了摇头,他觉得说这个事情有点尴尬。
“……”丁梨看着他想了一会儿,“因为钟凡吗?”
他点了点头,钟凡就是那个骗丁梨换了一身裙装画她画像的人,这个人本来既不是毕业班也不是绘画专业不该参加采风的,但钟凡和他们负责人熟,做了点手脚就掺和进来了。来了不说,还用了些办法让跟他火车同铺的几个人都滞留了。最离谱的是那天晚上钟凡摸进他的房间。这事其实只有他同屋那个室友知道,此人嘴巴也很严。只是钟凡被拒绝后回来反应有点儿大,有些人就猜是被陶大少爷始乱终弃了。陶泽在大学也有过不少女朋友,不过他的原则是不会碰认识丁梨的人,哪怕她们后来有交集都可以。就是不能反过来。特别是钟凡,他想要钟凡那幅画才跟她熟的,结果钟凡最后告诉他之所以她会画丁梨,就是为了要接近他,那画老师评完分就让她给烧了。这种事情让他非常受不了,他很少能全方位的拉黑一个人,钟凡创了这个先例。尽管此人现在还经常来画廊找他,他依然是闭门不见。
丁梨朝他点头,“你是不喜欢她。”
陶泽从来没找她解释过这件事情,可她没有多问,证明丁梨一直知道这个传闻,对于真假的判断,她用的是一句肯定句,代表她是相信自己的。他知道这种默契在他们中间很久了,久到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夫妻关系,他们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只是有时候,他也有想知道的事,“你为什么会让她画你?”
“她骗我说,我丢的那幅画是她拿走的。”她笑笑。
丁梨丢画这事他知道,丢画是她刚入学的时候,他们两还不认识。此事是闹闹跟他说的,说是就一会儿功夫不见了,丁梨当时一个人在学校后面的小仓库里画画,那里根本就没有人,闹闹听说了之后把这事传成了校园怪谈的水平,好多人去小仓库找刺激,“那后来呢?”
丁梨尽量不去想那幅画。她知道自己心里其实很想、很想,再看见那画,这是她的秘密,她似乎没有办法跟别人讲,也没有必要讲。她甚至没有告诉同行的人们,她不是为了活下去才答应谈连山的,她就是想看再看到那幅画,再做一次她喜欢的那个梦。“她当然没有拿那幅画,我被骗了嘛!”她摇摇头,无所谓似的。
“那你还收下她的衣服?”
“不收我就更亏了。”她笑了笑,“所以我也不喜欢她。”
陶泽一直想问她丢的那幅画的事情,刚要开口,就听到了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