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着,厨房里亮着白色的灯光,天然气的炉火灶上一口锅正吞云吐雾,那白色的雾气带着浓郁的香气飘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
灯光兴许是有些苍白的,可是等下抱着的两个人却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给彼此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说话,怎么不说话了?”傅纪年抱着叶曦和站在原地,结实的手臂将她牢实的箍住不让她掉下去撄。
或许是男人太用力,太让叶曦和有安全感,她抱着她的手不再像一开始那么紧,松松的搭在他的肩膀上。
半晌,她问:“傅纪年,你有多久没教训过我了?偿”
“想被教训了?”男人低笑。
叶曦和的头一低,额头抵着他硬硬的肩膀,喃喃的回答:“也不是,就是觉得好熟悉,太熟悉了。”
太熟悉了,让她一瞬间就会想到过去在候和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唯一焦虑的,就是傅纪年今天做的饭菜不好吃。
傅纪年听着她幽幽的说出的那些话,什么也没回答,将她抱得贴近了自己几分。
“这是我回国以后,你第一次不是低声下气,小心翼翼。第一次……又教训我了。”叶曦和盯着男人胸膛上的那几颗衬衣扣子。
“我哪儿敢教训你,怕一教训又带着我孩子跑了。”傅纪年低笑着,然后又叹了口气,“你一跑五年,我受不起第二个五年了。”
叶曦和不说话,想起了外面沙发上的那个文件。
“以前五天不见你我就慌,我自己也挺讶异,这五年怎么过的?”傅纪年用自己的脸去蹭叶曦和的颈脖,幽幽的像是说给自己听。
听了傅纪年的话,叶曦和的那颗心开始动摇,开始后悔带沙发上的文件过来。
她曾经总觉得不能原谅他,可是今天却觉得自己错了。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五年,为什么为数不多的几个五年不选择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能确定,傅纪年一定也是爱她的,就凭着一屋子的香气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爱。
他的确是错了,可是他不是也已经承认错误了么?
人这一辈子,谁没犯过错呢?就连她自己都犯过错——她的离开害得傅胜意缺少了四五年的父爱。
叶曦和一开始觉得傅纪年为了傅存安就抛弃自己是不可原谅的,可是如果上天和她开玩笑,让白灼的孩子丢给她,或者林薇的孩子丢给她。
为了孩子的安全,她也肯定会和傅纪年做同样的选择吧?
因为坚信对方也是爱自己的,所以就坚信了对方会宽容自己,所以肆无忌惮。
这大概,是大多数拥有爱的人都会有的毛病吧。
叶曦和第一次,觉得自己其实也错了。
实际上,大家都错了。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拥抱了很久,傅纪年似乎也不觉得累,站着的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叶曦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嫌累么?”
“你能让我抱,我能嫌累?”傅纪年抬脚越过地上的碎片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流理台上。
他看着她说:“我高兴还来不及。”
“那你往台子上靠什么,你有本事又继续站着?”叶曦和盯着他,笑得很坏。
傅纪年当真站直了身子离开流理台,“没本事怎么养你?”
“少贫嘴,你锅里的汤都要烧干了。你放我下来,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养了。女人当自强,这是你用血肉教训教给我的道理。”
说完,叶曦和扭动身子,要从他身上下来。
“别闹,地上都是碎渣子,扎着你。”
傅纪年说完这话,空出一只手来关了火,然后就抱着她抬脚越过一地的碎渣子往外走。
叶曦和抱着他的脖子害怕掉下去,察觉男人要往沙发走她赶紧又扭动身子反抗着,害怕他走过去发现了沙发上的文件。
“要干嘛,叫你安分点别动。”傅纪年睨了一眼怀里的人,“是不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了?”
“故意引得我教训你?”
叶曦和抿唇一笑,你这就叫教训了?白灼教训人的时候,那才是真的教训,说话都不带喘气的。
心理活动结束,叶曦和忙不迭又不安分的动,说:“你,抱我去餐厅!”
说着,伸手指了一下和沙发相反方向的餐厅。
傅纪年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担心的问,“饿了?”
“……”叶曦和顺着他的话点头。
“坐着吧,饭差不多好了。”
傅纪年将她放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确定她坐稳了以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叶曦和看他走的方向是沙发,差点跳起来,“你干嘛,你去哪里?”
傅纪年没理她,径直走向沙发然后越过,走到了玄关的地方在鞋柜里面拿出了一双粉色的拖鞋。
紧接着,就返回了餐厅,微微弯腰将粉色的拖鞋放在叶曦和的凳子下。
叶曦和吓了一跳,睨了一眼地上的鞋子,有些嫌弃。
“我早十年就不穿粉色的东西了,你拿走。”
“只有这个,前几年按你的脚码买的,看看你的脚是不是又长大了?”傅纪年一边说,一边拿起拖鞋给她穿上。
鞋子穿上脚,居然异常的合适,不大也不小。因为叶曦和的皮肤白,粉色更加衬托得她的皮肤粉粉嫩嫩的。
“你的脚才长大了,我都三十岁的人了,谁还发育。你初高中的生物是不是没认真听讲?”叶曦和看着鞋子,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可是嘴却不服软。
“别的可能没认真听,生物听得肯定仔细。”
傅纪年薄唇轻抿着一笑,蹲在地上仰视着她。
叶曦和偏过头,“老流.氓。”
“我去端饭菜出来。”傅纪年笑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起身来的时候顺带摸了摸她的脑袋。
叶曦和把脸偏在别的方向没有转过来,然后就听见男人的好听的声音响起,在喊人。
“傅存安,吃饭洗碗筷了。”
叶曦和抬头,瞪着他。
傅纪年低头看她,问:“干嘛看着我?”
“你别叫他了,我去帮你吧,几岁大的小孩子还没有流理台高呢!”
叶曦和在美国那几年,鲜少叫傅胜意做家务事,觉得她太小了就应该尽情的玩儿,到了合适的年龄再做该做的事情。
实际上,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她本身是没有美好的童年的,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叶曦和从椅子上站起来,正打算要走去厨房傅存安就从楼上的楼梯上跑了下来。
“爸爸,你叫我了?”
傅纪年下巴往厨房一抬,“备碗吃饭。”
“你烦不烦?”叶曦和胳膊肘撞了一下傅纪年的,瞪了他一眼。
回过头,她笑着看着傅存安,“没事,我去就好,你过来坐着吧。”
说完,往厨房走去。察觉到傅纪年站在原地没动,她回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跟上。
傅纪年看了一眼傅存安,傅存安嘚瑟的一笑还耸了一下肩膀。
…………
厨房里,叶曦和在洗碗,傅纪年在盛汤。
“你就是这么虐待别人孩子的,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多合格的父亲,大雨天在超市门口还遮风挡雨的。”叶曦和语气酸酸的说。
傅纪年盛汤的动作一滞,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在超市门口给傅存安遮风挡雨了。
等想起了是多久以后的事情后,他又继续盛汤的动作,余光扫了她一眼,笑出了声音。
“你就是看见那个,所以走了?”
“谁看见了,我是走了所以看见了。”叶曦和不甘示弱,白了一眼身后的男人,回击他的笑声。
“你这话前后矛盾了。”
男人的声音幽幽的,像是在挑她的刺儿。
叶曦和怒了,转身气势汹汹的看着他,“傅纪年,你是不是得寸进尺?”
“……”
男人没再回话,端着汤转身走出了厨房。
叶曦和洗好了碗筷也跟了出去,刚刚走到餐桌男人又准备倒回去厨房。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傅纪年接收到她的目光,只是一笑,“你坐着吧。”
叶曦和还生气,转眸看着桌面不太高兴的模样看着桌面上的那盆汤,很是诱人。
傅存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懂的看着两个人,等傅纪年走进厨房了他认真的看着叶曦和。
“阿姨,没人敢跟我爸爸摆脸色。”语毕,还补充了一句,“像你这样。”
叶曦和抬眸看着对面的小孩儿,“我刚刚才帮你洗了碗。”
“那你是对的,我爸爸就该有人来教训一下,不然总欺负我。”傅存安抿唇,含蓄的笑。
他没忘记,傅纪年曾经也教他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
傅纪年再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东西,迈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往餐厅里走,看见一大一小交流甚欢的模样也忍不住面色柔和。
放下东西的时候,他看着叶曦和:“我女儿什么时候也来尝尝?”
叶曦和看着他,不语。
傅存安皱着眉头追问:“爸爸,什么是你女儿?”
“跟你一起——”
“快吃饭,看看你爸爸做什么好吃的了。”叶曦和及时打断了傅纪年,看了他一眼。
傅纪年对上她的视线,沉默了几秒打开面前的盖子,一锅飘香四溢,色泽味儿俱全的西班牙海鲜饭出现在眼前。
叶曦和惊讶的看着面前的海鲜饭,脸上的表情很纠结,有开心有惊喜,也努力在抑制想让自己镇定点,做到面无表情。
“我开动了?”忍不住,叶曦和抬起了筷子。
傅纪年点头,心满意足的看着她,期待她把东西吃到嘴里。
傅存安看着面前的饭发呆,面无表情的说:“爸爸,你忘记了我海鲜过敏?”
“……”
叶曦和送到嘴边的饭还没进嘴,听见这句话看了一眼傅纪年,然后抱歉的看着傅存安。
傅存安明显的有些不高兴了,对叶曦和投过去的眼神视而不见。
“那要不……我再去做点?”叶曦和说。
傅纪年正要说不用了,门铃突然响了起来,而且很急促。
叶曦和以为还有客人,立马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裙子。
“你吃,我去看。”傅纪年放下隔热的手套,往门口走去。
叶曦和看着他出去又在座位上坐下,看到对面一脸不开心很失落的傅存安哪里还有心情吃得下去,只觉得挺不好意思。
可是她有什么要不好意思的,做饭的是傅纪年。
细想之下,大概是因为这个饭是她以往最喜欢,现在也最喜欢,曾经傅纪年还常给她做的原因吧。
于是她托着腮,看着对,面的傅存安问:“你吃你爸爸的醋了?”
傅存安抬起眼睛看叶曦和一眼,没有讲话,又低下头。
叶曦和又问,“那以后你爸爸多了个孩子,你会吃醋么不喜欢么?”
还没等到傅存安回答,傅纪年突然在门口喊了一声,喊的是叶曦和的名字。
叶曦和蹙眉站起身,叫她干嘛?谁到这里来找她?
“叫我做什么,谁呀?”
“谁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叶曦和一下就听出了是谁,忙不迭走到门口,果然看见白灼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臂的高姿态。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叶曦和走过去,站在了傅纪年的身前。
傅纪年原本就比她高很多,即便如此也越过叶曦和的头顶看得到白灼此刻的表情。
白灼放下手臂扶着门框,朝叶曦和一笑,“方圆十里,深更半夜,你只可能在这里!”
“怎么就深更半夜了……”
叶曦和回头想去看屋里的挂钟,却看见傅纪年站在自己的身后,离得很近。
男人的身形高大,肩膀宽厚,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她的视线。
一番折腾下来,叶曦和索然无味儿也没了胃口了,也不管是几点钟,是不是深更半夜,她也不打算再吃,准备跟着白灼回家。
“我跟你回去吧,孩子呢?”叶曦和低头换鞋,脱下了粉色的脱下放到一边。
白灼红唇一启一合,解释着:“我带她出去吃饭,送苏琛回家的路上她睡了,现在正在家里的床上。”
叶曦和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换好了鞋子抬头的一瞬间,头顶上传来了一个低低沉沉的男嗓。
“你就这么回去了?”
叶曦和抬头对上男人深邃的视线,“孩子在家,我先回了,改天再吃吧。”
“改天是多久,明天?”
“明天我没空。”
“明天是周末。”傅纪年抬头,视线越过叶曦和的头顶,看向门口的白灼:“白灼,你的员工周末也上班?”
白灼看着傅纪年极其具有威胁的眼神,缓慢的摇了摇头,选择了出卖叶曦和。
叶曦和立马就不满了,“白灼,你就这么把我出卖了?”
“反正你们都是非浅的关系,改天还要一起吃饭,我这不叫出卖。”白灼一撩头发,再说了,“傅纪年舍不得伤你,舍不得卖你,我也没把你往火坑里推,还能免费吃一顿饭。”
傅纪年:“她说的对。”
叶曦和:“……”
身边两个老奸巨猾,叶曦和觉得头大。
…………
白灼别墅。
叶曦和洗完澡出来,一边擦头一边走到窗户边,看了看床上睡得正香的孩子,她俯下身闻了闻。
抬起头来,她皱着眉头看着白灼,“你说我要不要弄她起来洗个澡?我觉得她好臭,汗臭。”
“怎么你自己的女儿你还嫌弃?”白灼躺在床上敷面膜,拿着杂志的手朝叶曦和不耐烦的挥了挥让她走开。
“你不是洁癖么,今天怎么不洁癖了?”
白灼由上往下撕下面膜,一边轻拍着一边说:“我怕你把她弄醒了吵着闹心。我这会儿面膜敷完了,我要准备睡觉了。”
“自私自利。”
叶曦和看着她下床走进浴室里,嘴里嘟囔着。
白灼听见也当没听见一样的,自顾自的在浴室里拍着脸,享受着面膜精华嗖嗖嗖的钻进皮肤里的感觉。
外面,叶曦和看了看床上的孩子,掀开被子打算上床睡觉。
可是躺下的那一刻看见窗帘没有拉上,对面的阳台上熟悉的男人形只单影的站着,手里夹着一根烟,吐出一口青雾。
叶曦和躺了几秒,思量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到阳台前,打算把窗帘拉上。
男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深沉的目光看着她,拿烟的手点了点头。
叶曦和楞了一下,把窗帘拉上。
等回到床上再躺下的时候,白灼也正好从浴室里面出来了,见她躺着就说:“湿着头发就睡了?”
叶曦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果然是湿的。
然后她想起来傅纪年那个点头的动作,终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下一秒,白灼关了灯,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阳台的窗帘若隐若现的透着对面阳台上的光,男人半个脑袋的影子印在上面。
叶曦和看着那个影子睡不着,又想起了晚上的西班牙海鲜饭,她最把持不住的一样美食。
辗转反侧,她脑子里想的都是,晚上没吃的那份西班牙海鲜饭,不知道傅纪年有没有丢了?
越想就越觉得饿,越想也越觉得睡不着,好想今天晚上不吃到嘴就肯定睡不着一样。
翻来覆去不知道多久,窗帘上的影子没了,微弱的灯光也没了。叶曦和拿起手机一看,居然已经晚上一点了。
她翻来覆去了那么久了吗?居然丝毫没察觉,全想着吃的了。
最后思来想去,她从床上起来站在窗帘前半晌,沉默的时间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拿着手机打开电筒就转身下楼。
不出两分钟,她就已经站在了傅纪年别墅的门前,手搁在门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