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刘真将钱交给太皇太后时,太皇太后虽面有诧异,但也终究没有发问。所以,今日的早朝便也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下朝后,刘真想着与袁道的约定,换过便服后,便独自一人来到望江楼。
望江楼,虽名为望江,但并不望江,只是一座矗立在长安街中心的酒楼。因其地理位置优越,更因其菜品酒水鲜美,所以一直以来,望江楼都是长安城内最有名望的酒楼。当然,能来望江楼吃饭的自然也非富即贵。
刘真刚迈入楼内,便见望江楼掌柜忙起身相迎,她和掌柜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掌柜立马会意。
掌柜笑道:“原来是墨公子,墨公子里边请。袁公子让我转告您,他已在三楼天字间等候您了。”
听见这话,刘真玉扇一摇,心中了然。于是向掌柜摆摆手,“掌柜,你忙吧,鄙人认得路。”
说完,摇着玉扇,向楼上走去。
刘真刚踏入房内,便望见端坐的袁道向她微笑致意。目光下移,几上酒食林列,已无热气,想必他已等待许久。
见刘真入内,袁道淡然一笑,然后起身,伏地一拜,恭敬道:“臣袁道见过陛下。”
刘真玉扇一摇,忽觉有些好笑。……此人一向不是最为狂傲么,怎么今日?
见袁道始终没有起身,刘真无奈一笑,只得合扇扶起他,边扶边揶揄道:“袁大美人这是怎么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
袁道叹气,话语里透着无奈,透着凄然:“臣欲有求与人,必先放下姿态。”
他转身,见刘真已在案旁安然坐定,才恭身在对面坐好。
他望着案上已无热气的菜肴,道:“因臣来得有些早,所以这些菜都凉了,为了陛下身体着想,不如让厨房再温热一下如何?”
刘真看了一眼案面,无所谓道:“反正朕已吃过了,袁大美人自己看着办吧。不过……,”她皱眉,盯着对面的袁道,“你是不是嫌我来得有些晚?”
袁道微微一笑,“哪有,臣虽然没有上过早朝,但也是知道时间的。照陛下的速度,显然是刚下过早朝便来了。”
刘真心中一笑。——没有上过早朝,却时时留意时间,看来此人并非满足现状之人,可能……他还会有更大的野心。
“不知,袁大美人与鄙人在此相会,有何目的?你昨日说,今天会有我想知道的东西,不知又是什么?”刘真浅浅饮酒,话语中尽是调/笑之意。
袁道起身,向刘真屈身一躬,“在下说过,是有求与人。陛下,臣已二十有六,已近而立,却仍只是丞相府的一介微官小吏。臣愿归于陛下门下,以辅陛下帝王大业。”
“哈哈哈。”刘真忽觉有些可笑,“袁道,你是大楚的臣子,自然便是朕的臣下,又有何归不归之说?”刘真举起酒杯,向袁道一敬,然后笑着一口饮下。
袁道也一笑,“陛下明明知道,臣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忽的抬头,望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不是吗?”
被他望久了,刘真有些不自在,忙展扇扇掉尴尬:“你说,你为何要投靠朕?众所周知,在苏显与上官杰的夹击下,朕完完全全就是一傀儡,没有任何权力。苏党、上官派,你任投其一,凭借你的本事,岂不轻易便可升官发财、前程似锦,为何非要投靠毫无权力的朕?”
袁道举起酒杯,浅浅一酌,“因为……”他忽然笑起,如万千桃花盛开,“因为,在下想来,落雨阁的主人,定然不会太差。”
刘真心下一惊,高高举起的酒杯中荡起朵朵涟漪,面上仍不动声色:“哦,你是怎么发现的?”竟是完全承认了。
“这个嘛,哈哈。”饮酒的他,面色微红,眼底漾开朵朵笑意,“其实,在陛下进添香院的第一日起,在下就发现你不太寻常。至于为什么,或许是直觉,或许是你不同于旁人的眼神,说不清。后来,见你每日挥豪万钱,钱虽然多,但这样的人也并不少有。一般这么豪爽大方的客人,无非是院内有他喜欢的姑娘,而你,一天换一个,说明并不是为着喜欢的姑娘。来添香院的无非是找姑娘,既然不是为这个,那便有些奇怪了。”
“竟然是因为这个,那早知道的话,鄙人便三日都和一个姑娘玩了。”刘真轻酌慢饮,突然一笑。既然已被人盯上,那么迟早得露出破绽,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呗。
袁道继续道:“既然,已发现陛下的奇怪之处,那在下必得细细查探一番。经过一番细查,才发现,墨公子竟然是当今陛下。所以,那日苏御史前来,向在下表露陛下的身份,在下并无讶色。至于,是如何得知陛下是添香院幕后之主呢?”袁道微微一笑,停下来,往杯中注满酒后,望着杯中因晃动而荡起的层层涟漪,慢慢道来:“在下想着,既然不是为着喜欢的姑娘,那当今天子为何要隐瞒身份再三流连添香院?在下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其中。后来,在下竟然有一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陛下可能是落雨阁幕后的主人。当今天子流连不雅之地,这若是让太后或太皇太后知道,添香院必然要遭受灭顶之灾。所以,尽管是猜测,在下也做好了万分的准备。而最终证明在下猜测的……便是昨天那副字了。”
原来如此。听见袁道的解释,刘真低头,如核桃般的深邃的眼睛里淌过千山万水,许久之后,她慢慢开口:“你说,是因为那副字?”
“对。陛下,”袁道起身,向刘真一拱手,“臣向陛下进言。那副字,臣见过,那么昨天买字的众多大臣想必也见过。落雨阁人来人往,想必匾额上的字众人也都熟识。可能现在无人知晓、无人注意,可若有眼尖的、心细的人发现,对陛下的大业,想必都会有所影响!”
或许刚开始时,刘真并不打算将袁道收入麾下。但听他分析,发现他言辞缜密合理、观察细微、遇事有远见,便起收服之意。后来,他更是大胆提出她的疏漏,对于袁道,她是越来越惊叹,越来越觉得他是个人才。
刘真微微叹气,“那将落雨阁的门匾换掉吗?若是毫无理由的换掉,那岂不是此地无银?”
袁道冲刘真一笑。“陛下,还是将这些菜食拿下去温热一番吧,臣还未吃过早餐。”
刘真看着袁道,觉得他的笑容仿似别有深意。她虽猜不准是何深意,但想到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忙招呼了小二,将菜品端下。
袁道见刘真与望江楼的小二的动作与眼神,无声一笑。待小二走后,袁道笑道:“看来,这望江楼恐怕也是陛下手笔。”
刘真装作不懂:“何以见得?”
袁道仰头望着装饰华丽的屋顶,淡淡道:“直觉。”说完,便从身旁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墨砚等,将纸卷展开,铺于案几之上,小心地用镇纸压好,然后拿起笔,蘸足墨后,便开始挥毫泼墨。刘真望着纸面,便见袁道笔走龙蛇,寥寥几笔后,落雨阁三个大字便已写成。那三个字,粗看与她的字并无分别,可若细看,便会发现,无论是笔势、气势,还是起笔、末笔、顿笔都与她无一相同。
袁道放下笔,笑道:“陛下,就算他们有所怀疑,想要比较一番,见了这副字,也会认为是自己的错觉,那么以前的疑虑,便烟消云散了。”
刘真点点头,望着袁道的目光多了一分欣慰。
她道:“今日遇卿,朕心甚为欢快。若有一日,朕大权得握,那卿必得封侯拜相。”
袁道心中一笑,此句,算是应了。于是,他向刘真一拱手,道:“有陛下今日一句,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誓死效忠陛下。”
刘真笑着扶起他,忽听得外边小二来报:“公子,菜已热好。”
“那端进来吧。”
刘真望着已热好的菜肴,玉扇一摇,笑道:“袁爱卿,趁热吃吧!”
见陛下如此热情,袁道也笑道:“请陛下恕臣欺君之罪,臣其实已吃过早餐,这饭其实是为陛下留的。”
听见此话,刘真摇地正顺溜的手一滞,这个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