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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差使

    一道白光像是闪到窗子边上,吓了大家一跳,贤妃娘娘也回过神,只是笑的更和蔼些了,扶着宫人站起来:“下这么大的雨,你们一时也回不去了,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正好今儿要整理湘儿的几幅画,你们来帮个手吧。”

    云潇还没怎的,宋静节就喜出望外,脆生生的回:“多谢娘娘。”

    贤妃看她眼睛都亮了起来,心里暗暗点头,对她伸出一只手,宋静节忙上前去扶。

    永安宫的正殿,几乎一半都辟成了书房,靠墙的书柜上,一半是书,一半是画,房里用丝线挂着无数的画作,穿行在期间,平添几分清雅。

    宋静节扶着贤妃,走马观花看一遍,就发现了好几副传言已毁的绝世佳作,心里激动不已。

    贤妃带着她,挽起袖子,把一幅幅画取下来,凡边角有损的都要重新装裱,云潇跟着做了会,就觉得无聊。贤妃索性让宫人摆了一桌好吃好喝的,让她去玩。

    屋外瓢泼大雨没有要停的样子,云潇临床坐着,喝一口清茶,看着雨幕,满足的喟叹。

    这一边悠闲雅致,那一边却是愁闷沉重。

    自从下起雨,云衍就站在窗边看着,脸色阴的与外头的天一个样。孙问行本要劝他趁机吃点东西压一压肚子的,此时也缩了头半声都不敢发。

    还是从窗外看着有个人影躬着身子一路跑过来,孙问行眼尖,没忍住轻喊一声:“是忆书。”说完才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嘴看了眼云衍。

    云衍却好像这才回过神,看着已经跑到门口的人影,眉头还松了些,抬腿就去大厅。

    孙问行看着一呆,好嘛,不仅郡主要尊敬,拨月不能得罪,这只要是从棠妆阁里出来的,个个都是能救他的灵药了。摸着脑袋咧嘴一笑,忙跟上去。

    忆书被雨淋的很是狼狈,进了屋,先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正要抖抖裙子,就见云衍从里屋出来,忙上前行礼。

    “你怎么来了,郡主那里可有事?”云衍直接问。

    忆书蹲下去又利落的站起来,口齿伶俐地回话:“郡主和三公主去贤妃娘娘那儿了,这是庄妃娘娘吩咐婢子送来的菜。”

    云衍一愣,庄妃怎么会吩咐忆书,脸上却依旧淡淡的,点了头让孙问行接过食盒。外头雨下的大,可忆书一直都弓着身子把食盒护在自己身下,食盒上倒没多少水迹。

    一打开是一道还冒着热气的绣球鲈鱼,云衍看一会,突然就笑起来,一扫先前的阴沉,看得孙问行有些懵。

    庄妃自有孕以来,最闻不得鱼腥味,连着飞霜殿里所有人都禁了几个月的鱼,生怕沾了一点没洗干净,叫庄妃闻到了难受。何况这绣球鲈鱼,正是宋静节平日里爱吃的,云衍看着一片片鱼肉,这才觉得饿了。

    “孙问行,吩咐摆饭吧。给忆书拿把伞,赏五两银子。”云衍坐下来吩咐。

    孙问行喜不自胜忙“哎”一声就去办了。

    撷芳殿的厨房里是不熄火的,备着各位皇子随时要吃要喝。不一会就端了满桌子菜,云衍一顿饭慢悠悠的吃,倒是久没有的好胃口,一盘绣球鲈鱼吃个精光。

    慢条斯理的挑着鱼刺,脑子里也抽丝剥茧。

    现在正是收稻子的时候,这一场雨下去,要是抢收不及时,多少粮食就烂在地里了。这几个月他都提心吊胆,等桃花汛过了,端午讯也过了,他才放了大半了心。那本奏章被皇帝留中不发,他也没有再提。只是往日文献里,也有七月头的涝灾,上半年雨水少,如今雨势可不好说。

    孙问行不知云衍心思早到了别处,只以为他爱吃这道菜,看他用一口,比自己吃了百口还高兴。这月余以来,殿下忙的脚不沾地,又不扎扎实实用膳,回宫这几个月养的一点肉又掉了下去,庄妃已经派人来找了他两次了,孙问行想到这小腿肚一颤,决心等雨停了必要去棠妆阁的小厨房会一会大师傅,讨讨这道菜的秘方,让撷芳殿里也多做几次。

    雨下到天黑也没停,棠妆阁和未央宫都派了人来接,宋静节辞过贤妃,贤妃这会才冲她盈盈笑:“我这里冷清,平日也没人来,你得闲了,就来帮忙吧。”

    宋静节刚见识了好些前朝大家的名作,恨不得就住在那大书房里,自然重重点头。

    出了门风一吹就觉得冷,念礼给她系上披风,宋静节还是忍不住捂着帕子打了两个喷嚏。念礼色变,三步变作两步,催着走了。

    一进棠妆阁里,拨月就端了姜茶上来:“忆书去给四殿下送菜,半道上下起了雨,淋着雨去的撷芳殿,这会鼻子都不通气了,已经歇着去了。郡主快喝碗姜茶去去寒气。”

    宋静节忍着刺鼻的辣味,接过来一口口抿着:“放忆书两天假,好生养着。要是明儿还不好,就去请太医来瞧瞧。”

    热热的姜汤喝完了,身上果然暖洋洋的,鼻尖还出了点汗。赶紧去梳洗了,歪在床上吃了碗粥,白日消耗了精神,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连着几天,眼还没睁,就听到外边还是下着雨,哗啦啦的声音,一日比一日还更大些。天儿不好,人也懒怠动弹,拨月更不肯让她冒雨去未央宫,只好沉闷的翻书刺绣。

    朝堂上比棠妆阁里更加沉郁,大臣们听着雨声,都垂了头不敢说话。皆因一早加急送来的奏报,黄河支流新安江闸口决堤,禹州的同安县和桑德县都淹了。

    皇帝皱着眉头,黑了脸,又问一句:“众卿家可有良策?”

    大臣们面面相觑,这会都想起云衍月前就奏过此事,当时以太子为首反对,皇帝也就按下没提。如今事发,当日反对的人恐怕都讨不了好。到了这会,傻子也不会再凑上去,无功倒罢了,有过就成了大过了。

    只有内阁和工部脱不开身的,站出两个,奏道“当务之急,一是要调粮赈灾,而是要加紧抢修河工。”

    皇帝点头,这话中规中矩,皇帝自己何尝不知,只是……

    “此事,众卿议议章程吧。”

    户部尚书闻言一缩脖子,矮了半个头,恨不能把自己埋在砖缝里。前两年打仗,国库几乎见底,这两年好不容易攒了点出来,上个月皇帝还私下透了话出来,大约后年又要用兵,让他备好银子。可他又不能生出银子来,这里用了,那里不就短了。

    户部捉襟见肘,这已不是秘闻,上回云衍提起防洪,太子就拿这个讥讽他。皇帝的顾虑也在此处,大臣们一个个都是人精,谁也不肯这时候站出来,一时鸦雀无声。

    云衍此时也无话可说,眼观鼻鼻观心,谁知他不出头,自有别人替他出这个头。

    群臣沉寂,只见最前面一人明黄色衣袖一扫,双手拱出:“儿臣以为,赈灾之事可交由四弟去办。几个月前,四弟就提出今夏恐有洪水,都是儿臣见识浅薄,不以为然,才酿成此大祸。儿臣想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此事只有四弟心中有数。另外,以往也有各级督抚为了向国库掏银子,无限夸大灾情之事发生。所以,此次也要劳烦四弟,亲自去查看灾情。”

    云衍只最初有些吃惊得看了太子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说白了,要他出京而已。

    朝中静静的,不复当日争论之势。皇帝心中也不好受,当日云衍提起,皇帝觉得兹事体大,云衍初上朝堂,不足为信。等现在真有了涝灾,皇帝自己心里就过不去。太子这么懂事的把所有罪责揽过去,皇帝浑身熨帖,点着头叹道:“太子说的不错,老四,你可有章程。”

    云衍深吸一口气,抬头稳稳回道:“儿臣唯有尽力二字而已。儿臣以为,最要紧的是督促地方官府自救,或是周围行省调粮援助。先安抚住难民,再等朝廷后续安排。再有新安江处黄河中上游,近日雨水渐小,还要提醒下游地方准备抗洪,疏散百姓,以免再增灾情。”

    让地方自救,不要指望国库的话,说到了户部尚书的心坎上,也说到了皇上的心里。皇帝沉吟半晌,金口一开,定下章程:“此事既然是你提起,就由你代朕下去走一趟吧。灾情刻不容缓,朕封你做赈灾的钦差,在外便宜行事,全权办理赈灾之事。”

    这话说的露骨,所谓便宜行事,就是往附近几个省调粮的事了。各省之间调粮,主事的人要震得住各省的巡抚、总督,也只有皇子才能办好。只要不找国库,皇帝都是支持的,云衍心中有了底,利索下拜:“儿臣领旨。”

    皇帝慈和地点着头,太子看着云衍,脸上晦暗不明。

    云衍下了朝直奔万安宫,到了飞霜殿,半边身子都湿了,庄妃一见就有些惊异:“这是怎么了?”

    熙春正给庄妃揉水肿的小腿,脚也肿的穿不进去鞋。云衍看着庄妃越发笨拙的身体,眼里满是担忧,缓缓道:“新安江决堤,禹州的两个县淹了,太子举荐我主理赈灾的事,父皇已经准了。”

    庄妃面容一肃:“太子举荐的?可见他已经有了筹划。”

    云衍点头,稳稳道:“无非和年前承恩公一样。”

    庄妃看云衍不疾不徐的样子,知道他有了决断,拍拍他的手:“这是正经差使,你好好办,不必挂念我。”

    云衍点头,扯了笑意一叹:“母妃身边有熙春姑姑和拂冬姑姑,不会有什么事,我只是担心赶不回来等弟弟出生了。”

    庄妃被他逗的笑起来:“小孩子都那样,没什么好瞧的。老八刚出生的时候,你还嫌他红彤彤皱巴巴的难看呢。”

    儿行千里母担忧,看着云衍瘦削的脸,庄妃又叹一口气:“出了门,处处都凶险,何况防洪救灾,天险更加难测。你万万不能逞强,无论如何,不可伤着自己。圣人派下来的人,总归不够忠心,去你舅舅那借几个得用的人吧。太子那边,你一定要防备。”

    云衍一句句应着,庄妃眼里起了些薄泪,一咬牙,推一推他:“事情紧急,快去吧。”

    云衍撩起下摆,利落的磕一个头:“母妃保重。”

    出了飞霜殿,孙问行冒雨匆匆跑来,呼哧呼哧喘着气,把怀里的东西递给云衍:“殿下,这个拿来了。”

    这是云衍从太和殿一出来就吩咐孙问行回撷芳殿去拿的,月白色的锦帕包地层层叠叠,云衍接过来,就朝棠妆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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