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法之年纪,初。
姆朗族的祖先因阿瓦迪肯拉火山的爆发而被迫北迁,在穿过了莫阿卡比林大雪山与巴德翁大沼泽后,来到了一座美丽而富饶的森林,这座被后世人称做塔克西米修森林的世外桃源……
(姆朗语):“噢,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族长说道。
(姆朗语):“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的卜草,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
(姆朗语):“那么,我们就在这里落住下来吧。”
(姆朗语):“看上去是一块崭新的未经开垦过的古老森林。”
那是一群身穿兽皮纹着满脸诡异图腾的野人。
他们用柔韧的藤条束着头发,一只手拿着削磨得无比尖锐的木杈,上面挂着的是他们所剩不多的食物。
族长转过头对族人笑道:(姆朗语):“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
姆朗石林遗址,迷宫城。
巨大的机械室中那是极其精密的机械轴与齿轮,冰冷的,凝聚着无数姆朗先祖的心血与智慧。
奈卜并没有离开机械室。
垂下的手依旧握着那支柔白色的蛊笛,他只站在原地,睁着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望着这一室沉默的转动着的大小不一的齿轮。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了。
整个姆朗石林遗址,迷宫城,机关城,神殿,还有那些不曾被外人知道的姆朗圣域,这些东西在姆朗中已经存在了多少年了。
他只记得,自他从小的时候就曾同与他样大的孩子们一起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这些东西,听着姆朗族的老人一遍又一遍的讲起姆朗族悠久的历史故事。
奈卜一直都觉得很奇怪。
这些辉煌宏伟的建筑,古老的祖先究竟是怎样修葺出来的。
奈卜一直都觉得很遗憾。
为什么自己没有出生在那样一个世纪,可以亲眼见证着自己的祖先用这样无上的智慧带领着族人骁勇的对抗着外敌。
奈卜一直都觉得很可悲。
曾经拥有过这样无上智慧的姆朗人,为什么会落得今天这样犹如黑兽怯鼠一般的缩在森林中最贫瘠的一块微末的地方,苟延残喘。
机械室中的齿轮依旧转动着。
奈卜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机械室内的一切陈设,神色有些涣然失措。
……
姆朗石林,安里。
索为坐在书架前仔细阅读着手中的那本尘封而古老的书籍,他伸手翻过去一页。
……
(姆朗语):“呀,这是希娅朗格尼里的珠宝大师西娅夫人新设计的项链吗?”
古法之年纪,姆朗石林。
茂郁的森林里,几个姆朗少女一脸痴迷的围着年轻美艳的族长夫人,很是羡慕的望着那个精致的盒子里躺在极细的天鹅绒上的华美项链。
(姆朗语):“真漂亮呀。”
(姆朗语):“族长真是有眼光,这条项链真是太适合夫人您了!”
(姆朗语):“噢!这宝石!真的太美了!”
(姆朗语):“里陆人的手真是巧,不像我们这里那位主掌首饰的没眼光的老婆子,上次姐姐硬是拖着我去安菲婆婆那里挑发带,我看一眼,啧,真是丑死了!”
(姆朗语):“安菲婆婆的眼光真是让人受不了!”
(姆朗语):“就是!整一堆麻布破石头这样的垃圾放在那里,也不知道这店怎么开得下去!”
(姆朗语):“别说,我上次还看到有几个人还专程跑去安菲婆婆那里买呢!”
(姆朗语):“诶,那些都是群没有眼光的蠢货罢了。”
几个年轻秀美的姆朗族少女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
温和雍华的族长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柔和慈爱的望着这群充满朝气的年轻人。
(姆朗语):“夫人,您不戴一下试试看吗?”突然有人问了一句。
年轻的族长夫人笑了笑,她摇摇头,(姆朗语)“噢,我就不用了,年纪大了,不太适合这些东西。”
她摸着自己腕上的那一只石镯,这是她身上的唯一一件饰品,(姆朗语)“我觉得,其实族中的这些小首饰还是挺可爱的,老族长夫人信任我将这个留给了我,我是衷心喜欢姆朗的这些可爱的小首饰们,也感谢老族长的一番心意。”
(姆朗语):“唉!这么漂亮的项链您不戴吗?”
(姆朗语):“这也太可惜了!”
(姆朗语):“您真的很年轻,夫人,您还是戴一下吧。”
年轻的族长夫人微微一笑,她合上了这个精美的盒子,(姆朗语)“我不太适合这些东西,还是你们这些小孩子戴着好看,你们拿着吧。”
(姆朗语):“啊!夫人您将它送给我们?!”
(姆朗语):“噢!天呐,夫人,您真的太慷慨了!”
……
几个年轻的姆朗族少女褪下了手中已显古旧的标着氏族族徽的饰物,满脸嫌弃的将它们随手丢到了一边,随即,她们满心欢喜的拿起了那些从里陆传来的精美的饰物。
……
索为继续伸手翻过去了一页。
这样只字片语的琐碎事件记载这让他看得有些困惑而茫然。
……
古法之年纪,十九年。
安格里达城受到了巫罗鲁镇巫师的攻击而陷入困战,安格里达城城主安其杰坦斯四世侯爵向正在城中做客的姆朗族大机关师乌塔戈林斯求救,乌塔戈林斯用「木蚂蚁」战胜了巫罗鲁镇的巫师,从此,打开了姆朗与安格里达城的交际往来。
(姆朗语):“好奇怪的味道啊。”
古法之年纪,帐篷篝火之中。
一个姆朗少年皱着眉头喝了一口那看上去黑糊糊的东西,(姆朗语)“这是什么东西?”
另一个姆朗少年说道,(姆朗语)“里陆那边主产的白茶,味道很奇特吧!”
那个姆朗少年没有再说什么。
另一个姆朗少年笑盈盈的说道,(姆朗语)“怎么样,甜甜的,很香,而且味道也很不错,我觉得比我们姆朗的苦茶好喝多了。”
那个姆朗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将喝的差不多的空盏递给了他。
另一个姆朗少年有些疑问,(姆朗语)“噢!我的朋友,你不喜欢喝吗?”
那个姆朗少年说道,(姆朗语)“……没,没有,你在给我来一杯吧。”
另一个姆朗少年满脸不满的嘟囔着说道,(姆朗语)“我可是托阿爹花了好长的时间才买到的。”
那个姆朗少年有些憨憨的笑了笑,(姆朗语)“没有啦,只是有些不大习惯,里陆的东西哪有不好的嘛。”
那一年,传入姆朗族内的里陆大地的白茶流传兴盛在整个姆朗石林之中,许多年轻人争先恐后的品舔着,那久远的来自古老的祖先之手的苦茶被他们随意的丢弃在垃圾筒里。
姆朗,渐渐的忘却了那段曾经苦涩的岁月。
……
语言,是姆朗与里陆人交流的最大障碍之一。
安格里达城内一些友善的里陆人会耐着性子认真听一个如同野人一般肤浅的比划着手脚表达着自己话语的姆朗人。
古法之年纪,思前想后许久的姆朗族长颁布了这样一道命令。
——所有姆朗人必须修习里陆语言。
里陆大地,那个宽广博大而充满神秘与灵性的大陆。
那是任何姆朗人都为之惊叹的,无法想像的丰腴,繁华,充满着异样的美丽。
他们还太落后了。
必须走出去,到里陆大地上去,学习里陆的文化,学习里陆的工艺,学习里陆的思想。
——他们必须学会里陆的语言!
年轻的姆朗少年将里陆大地视为自己一生的追求,狂恋痴迷的热爱着,做梦也寄望着自己能够有朝一日来到这片繁华而美丽的土地上,与那些优秀的里陆人成为朋友,娶一个美丽的里陆姑娘。
这一项布令很快得到了姆朗族神殿内大部分长老的认同与支持。
(姆朗语):“呀,这个里陆文字好奇怪。”
(姆朗语):“哈哈,真有意思。”
(姆朗语):“原来是这样的啊,上次我遇见一个里陆人,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原来是在同我打招呼。呀,我没有回复他是不是很没有礼貌?”
……
(姆朗语):“阿嬷,我……我只是学习姆朗的数算,可不可以不用学里陆语呀,感觉好别扭……我不大喜欢。”年幼的赫莱斯德咬着嘴唇问道。
(姆朗语):“不行,只有学会了里陆文字语言,去了里陆的男人才有出息。姆朗的数算有什么好学的,尽是些没用的东西,赫莱斯德,你的思想怎么会这么落伍?”
年幼的赫莱斯德抿着嘴没有在说什么。
(姆朗语):“看来我要收了你的这一堆演算作具和书本,赫莱斯德,你要专心学习里陆的文字,这些没用的东西不要在去浪费时间了!”
赫莱斯德惊惶失措的拦着年长者,慌乱的护着自己的演算工具,(姆朗语)“别,别,别……阿嬷,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学,我学里陆的语言,别收我的东西,我学,我学!”
……
索为沉默了下去。
抿着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他继续翻到了下一页。
……
古法之年纪。
姆朗石林突然兴起了一场极为浩大的灾疫,历时一年。
这是一场险些使得姆朗族全数覆没的一场巨大灾难,那时的族长夫人乌塔安德娜便是死于这场病疫。
这一场痛苦生生的折磨了她将近半年的时间。
躺在病塌上的乌塔安德娜夫人神色已经憔悴的让看着的人觉得无比的痛心与不忍。她极其的消瘦,惨白,那时的乌塔安德娜夫人已经连说一句话,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去安慰的力气都没有了。
乌塔安德娜夫人死去的时候已经痛到全身失去了知觉。
没有任何人有办法来挽救这一场浩大的灾疫。
哪怕是里陆中最著名的医生,甚至是皇家圣殿中最负盛声名的赫布迦德罗医生,也同样对此束手无策。
“族长,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赫布迦德罗医生安然的送回去了。”一个姆朗族的青年用一口极为流利的里陆语说道,“您看,接下来是要……?”
族长松开了扶着眉心的手,这场天疫已经让他觉得心身疲惫,而乌塔安德娜离去的打击更是让这个男人变得无比的消沉与颓废。
年青的姆朗男人顿了顿,说道,“族长,可是……要请众位长老列会参议?”
族长摇了摇头,“几位长老年事已高,不少的也染上了这种怪疫,现在就不打扰他们了,更何况这样的参议会论前日已了召谈过了。”
突然有一个很是年轻的姆朗族少女急冲冲的走了进来。
她脸色微红,喘着粗气,显然很激动也赶的非常急,“族长!族长!梅赫安姆斯婆婆,他们说梅赫安姆斯婆婆那里已经制备出了解药!”
年青的姆朗战士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噢!真的?”
姆朗族的族长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梅赫安姆斯居住在姆朗族域最深处的石林之中。
这是一个脾气非常古怪,刁钻,言语无比刻薄的老婆婆,很多姆朗族的年轻人都不怎么喜欢亲近她。
族长走过去的时候,梅赫安姆斯正在给一个已经痛的昏迷的贫苦小女孩喂着药,那个小女孩子穿得非常破烂的衣服,身形特别的瘦小。
梅赫安姆斯用沾了药汗的纱布濡湿了那个小女孩子干涸的嘴唇。
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是谁传出来的,但是此时梅赫安姆斯这个常年不被人想起,更无从问津的地方已经积聚了越来越多的人了。
(姆朗语):“族长。”
梅赫安姆斯看见了来人,便微微倾首已示行礼。
族长微微一怔,他似乎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梅赫安姆斯说了什么。
梅赫安姆斯将盛着药汁的破烂药碗放在了一旁的石头上,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对方会来,或者说,她已经等待了非常的久。
梅赫安姆斯并擅长言辞,她只是将一旁用黄纸包扎好系结粗带的一提提药包拿给了眼前的人,(姆朗语)“那一日,我去了族里。不过……你们都没有要它。”
她的语气并没有平常的刻薄,甚至反而掺了份平常任何人不曾见过的悲伤。
族长怔怔的望着她。
因为他突然发现……
他似乎已经听不懂姆朗语了。
这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惶恐与震惊。
梅赫安姆斯给他的这一捆捆已经晒干碾磨好的草药,然而在打开的那一瞬间,却是让无数的姆朗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因为那是任何姆朗人都知道都见过都无比熟悉的东西——
那是长在姆朗族中遍地都可见的绿草,在帐篷边,在小屋外,在溪河旁,在深野里,在他们走过的每一条路的路边,在他们喝过的每一条水的水畔。
——卜草。
这是姆朗在最初建立群落的首要因素,不是河流,不是土壤,不是阳光,而是这些小小的植草,这种唯一可以医治姆朗族先天特有的隐疾。
族长站在深野里呆呆地望着周围遍地开满的卜草。
仿佛置身绿海一般。
同年,年老的梅赫安姆斯在她的躺椅上平静的死去。
她死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任何人,梅赫安姆斯在世的时候与她的丈夫曾经育养过一个非常聪颖的儿子,只是后来被她的丈夫强行送去了里陆大地,再后来,这个聪颖的男孩成为了里陆大地卡坦希安城的富豪,娶了一个非常娴淑温柔的里陆女子。
然而——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去过姆朗石林,更没有再回去看望过这个已经渐渐年迈老去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