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张家娘子惊呼出声,带着血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
“师妹,别来无恙啊。”蛊婆的声音依旧生硬,饶是自己右手早已被她抓出了五道血痕,却丝毫不受疼痛的影响。
“师……姐你,怎生这副模样?”
听了张家娘子的话,蛊婆语气平平地回敬:“我为何如此模样,师妹不该最清楚吗?”
“师姐......”张家娘子有些急切地望着她,张口欲解释什么,却被她毫无意外地打断了。
苗蛊之中有一种可以让人长保青春容颜的秘术,虽然凶险,效果却是立杆见影。几乎每一脉苗蛊传人之中都会这项秘术。当地人会在瘴气最浓处择大少适中的洞窟作为畜养五毒的场所,每日正午,便会有人从洞口投喂剧毒之物,待到洞内五毒毒性达到顶峰,便到了试炼的时侯,若是想要修习这一秘术,只需求了师傅,即可进入。
入了洞窟,便是考验平日里对于蛊术的运用的时侯,苗女们可以携带平日里自己炼制的蛊药灵虫,但是能否平安出来,便要看个人的造化了。
若是能顺利通过试炼,便有资格跟着师傅学习真正厉害的苗蛊之术,并且有机会成为下一任的继承人。
只是这项试炼并不容易,蛊婆们并不强迫所有弟子都要接受试炼,若是不愿意的,大可辞别师傅,下山找人嫁了。剩下那些有心继承衣钵的苗女们便会在接下来的日子抓紧炼蛊制蛊,五六年前便开始准备的大有人在,不过苗女大多爱美,多数会选择二十岁上下的时侯开始试炼,一则可以保持鼎盛的容貌,二则经过多年的学习准备,所学到的本领足以成为她们活着通过试炼的筹码。
自己离开时,师姐不过八岁,如今时隔多年,她容貌未改,可见当年她便通过了试炼,这简直便是一个奇迹。
是张家娘子十分清楚,自己还在苗山时,师傅门下一共有十二位师姐妹,除去未成年的三个,其余师姐最小的也有十八岁,之前有五位师姐在头两年参加了试炼,只有一位师姐成功地闯了出来,并且还是在废了一只左手的情况下!
这五毒窟,她虽未亲眼所见,但是能折掉这些学艺超过十多年的师姐们,其中凶险亦可猜到几分。
况且,试炼都是在五毒之日,当年出事是在三月多,她身上的伤应该还未痊愈,无论哪一项,都注定她断无生还之理!
“当年你将我抛在蛇窟,任我自生自灭,我便暗暗发誓,定要以那副模样再次出现,好让你记得我是谁。”蛊婆平静地看着她那“好师妹”,轻巧地转了一圈,让她好好看个清楚。
“我—”张家娘子心知不能善了,但并非为了自己,而是屋内两人的性命还拿捏在她人手上,况且当年那事确实是自己对不起她在前,若能以自己一命抵消她心中的怨恨而不殃及丈夫女儿,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而还有一事,外人或许不知,自己却是心知肚明,当年逃离苗山本就亏了身子,加上后来被歹人所掳,小小年纪吃尽了苦头,身体受损严重,靠着师傅那本手札上的法子续命,只是最开始是五年一续,到后来的三年一续,再到后来嫁了张郎,不好再以人命为续,只得将蛊种在牲口花木上,三月便要重新再寻新的宿主来转嫁灵蛊。明日便是转嫁之期,家中一切俱备,无奈被这小狐连同院子一起炸毁,短时间内无法重新找到合适的宿主,实在是一件麻烦。
想到这,她唯有厚着脸皮求上一求,也许还能有回转的余地。
“师姐,当年之事,是我对你不住,该如何处置,师妹毫无怨言,便是取了这条命,也是应该。只是中原有句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毕竟有同门之谊,张郎与杏儿是无辜的,还望师姐能手下留情。”
蛊婆定定地看着伏在自己面前的张家娘子,冷漠地抚了抚自己的手腕上的那串银铃,“你可知,中原人还有一句话,你先不仁,我便不义。”
这本是句中原常用的俗语,但是被她这么一改,显得不伦不类,十分可笑。
她的态度十分冷硬,显然是不愿意放过张家的任何一人了。
见势如此,伏在地上的张家娘子索性放弃了心中的那点希望,缓缓站了起来,冷然地向她宣战:“既然师姐这样说,那师妹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好,不愧是我苗家的女子,这才够血性,实在勇气可嘉,那就让咱们用苗人的方式斗上一场,让你输个心服口服。”原本应该是激昂的一番话,却被她说的如同白水一般,寡淡而无味。
见二人又要开打,玉媞蛮心一急便要下场相助,却被冷瞳一把拉住。
“苗人都喜欢斗蛊决定胜负,这是她人门中的事务,我们这些外人不好参与,看看就是了。”
冷瞳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在旁观战便好。
“斗蛊?”玉媞蛮从前都在青丘修习,这苗人的东西自然是所知甚少,见她这样一说倒是来了兴致,非要缠着冷瞳问个清楚。
于是冷瞳便简单地给她说了其中的门道。
这蛊术一直为苗人传承,为了保证能够将其中的精髓延续下去,每隔数年,苗族中人都会派出自家的得意弟子去与人斗蛊,这也是除了蛊婆亲自挑选徒弟之外的另一个学习的途径,若是优胜,则可跟随蛊婆学艺,虽不像入门弟子那般,却也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
苗人下蛊,通常有药蛊与虫蛊两种方式,药蛊便是利用剧毒的植物或者是毒物的尸体来下蛊,通常会被进行各种加工后磨粉下到茶水饭食之中,而虫蛊则是通过捕捉各种剧毒之物让它们互相吞噬,最后留下的那只便是蛊王了。
因为虫子吞噬的情况不尽相同,最后所能得到的形态也不一样,有的像蛇,有的像飞鸟,也有的像麒麟,但是更多的是长成了一个四不像的怪物。
斗蛊过程中,大多点到为止,一来为了不伤和气,二来则是这蛊物难得,大家都十分爱惜它们。
冷瞳的话还未说完,玉媞蛮的心早已随着斗蛊的开始飞到了场上。
只见蛊婆放出的是一只足足有拳头那么大的蛊王,那模样看着倒与那田间的癞□□有几分相似,浑身青紫,十分丑陋。
听说五毒之首,便是这丑陋的蟾蜍,美名曰金蟾,看来这蛊王是蟾蜍留到了最后。
相比较而言,张家娘子手上的那只虫子就显得漂亮讨巧多了,碧绿的身子不过一只扳指般大小,薄薄的翅膀带着漂亮的萤粉,十分耀眼。
只是这虫子,看着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玉媞蛮挠挠自己的耳朵极力回想着。
见她抓耳挠腮的模样,冷瞳轻轻凑过来在她耳边嘀咕:“她手上的那只,八成就是蛊母了,和你体内的那只差不多,不过那只吸了文氏的魂魄,十分厉害。”
“比蛊婆那只还厉害?”玉媞蛮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那金蟾虽然少见,但是平日里是用尸体来喂养,浑身被尸气所侵染,呈青紫色,而文氏游离人间多年,算是厉鬼一类,自然要厉害上许多。”
二人这边说的热闹,那边亦斗得如火如荼。
蛊婆的蛊不能飞,在灵活一道上便吃了大亏,不一会便被灵虫刺穿了好几处皮肤,立即腐蚀出几个小洞。
不过蟾蜍天生便是虫类的天敌,舌头一吞一吐之间少不的粘了些毒液上去,那毒液粘稠,薄薄的翅膀不堪重负,连带着速度便慢了下来。
“真的不帮忙吗?那蛊婆看起来有些吃力呢—”玉媞蛮担忧的看着逐渐落于下风的蛊婆,不自禁问道。
“看看不就知道了?”冷瞳笑得有些神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玉媞蛮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只得耐着性子看下去。
“当年有人传信,说苏州有人用蛊,手法倒是与我们有些渊源,当时便有些怀疑,本想立即前来中原一探究竟,没想到师傅病重,等抽出空来已经三年多了,果然是你。”蛊婆一边控制着蛊王,一边开腔扰乱敌手的心神。
那张家娘子在商海中打滚多年,自然知道她的目的何在,只安心与之斗蛊,不受她言语干扰。
虽然自己处于上风,然而张家娘子亦是有苦难言。
自己这副身子早已被药石掏空,加上斗蛊消耗体力太大,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在一旁的玉媞蛮也看出张家娘子的不妥,顿时明了冷瞳的信心从何而来。
只见冷瞳勾勾手指,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孩子的撕心裂肺地啼哭声!
那个被唤作杏儿的小女孩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连滚带爬地冲向她。
被打断心神的张家娘子来不及化解蛊的反噬,胸口一阵闷痛,连连倒退了两步,那蛊早已与她有生死之盟,一损俱损。
“你好卑鄙!”张家娘子捂着吃痛的胸口,恨恨地瞪着她。
面对张家娘子的唾骂,蛊婆对这娃娃的兴趣更浓些:“这娃娃资质倒是不错,看在她的份上,我倒是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她从怀中掏出一只瓶子,将一颗药丸倒在手上。
“一颗解药,换这娃娃,要么两个都死,要么让这娃娃跟我走。机会只有一次,你可得想好了。”
那蛊婆修习蛊术多年,一双眼睛最是毒辣,一下便看出她身上的问题。
见她沉默不语,蛊婆逐渐失去了耐心一口道出张家娘子的秘密,“有这么难以取舍么?那娃娃又不是你亲闺女。”
“虽非亲生,却视如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