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狐一族本就长于作戏,况且有冷瞳这个道行高深的老狐狸在一旁敲鼓拉弦地帮衬着,入府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作为苏州城颇有势力的商贾之家,胡府自然不会太过寒碜,该有的排场一应俱全,在苏州城寸土寸金的中心地帯的府邸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街坊。幸好在信中冷瞳早已将胡府情况一一告知,才使得她对于现世的人情世故不至于一无所知。
作为胡府的一家之主,胡墨舒颇有文人风骨,不仅学富五车,对生活的品质也极其挑剔,半点不肯将究。
比如衣服只穿苏州那家百年绸行冯老师傅所裁制的成衣,煮茶用的器皿一定要是自家商行最顶尖的工匠制作的铜釜玉碗,所看的孤本一定要由府内一名叫做仙姿的女童亲手整理过的才行,就连府中的院落也被他一一冠上自己心仪的名字。
东面洛渊住的地方叫做寻梅斋,姑姑住的地方叫做紫月楼,中间隔着一座踏雪台,跨过踏雪台直接通往西面的风浓苑,隔壁便是客居的寒烟萃,而雅香阁是风浓苑中一处小小的阁楼。
莫听这名字起的风雅,这雅香阁不过是一座有些破旧的阁楼,与寻常客房相比,实在小的有些可怜。
不过这阁楼的唯一一样好处却叫某些人眼红,那便是阁楼隔壁不出五十步,便是大公子的卧室。
这样一来,不知碎了多少丫鬟们的心。
冷瞳行事向来雷风厉行,不待下人反对,十分利索地将玉媞蛮地住处安置在了距离大少爷的风浓苑最近的雅香阁。
如此别有用心的安排,自然引起了风浓苑中那几个暗自打着勾引了大公子,一朝当凤凰的大丫头的不满。
然而平日后院之事便是冷瞳做主,暗地里没少收拾那些不顺眼的丫鬟婆子。
积威之下,那些丫鬟们是刚怒不敢言,暗地里没少绞手帕子。
只是玉媞蛮是顶着大少爷的救命恩人这个名头进的府,那些下人们见主子们对这不速之客甚是客气,自是半分也不敢怠慢,再不情愿当也得笑脸相迎。
等到众人见到这位模样平庸恩人,心便放下了大半,再看她胸部平平,一副稚女懵懂的模样,丫鬟们彻底松了口气,暗自拍手相贺。
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冷瞳亲自带人开了老太太的私库,帮玉媞蛮借用了好些精致的摆件。
应着她的吩咐,几个仆妇手脚利落地将雅香阁整理的焕然一新。
待屋内没人,被冷瞳以一个方便照看治伤由头赛进雅香阁的玉媞蛮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自在地蹬了蹬腿。
真舒服啊!
玉媞蛮开心地搂着软和的被子幸福地想。
雅香阁并不算奢华,看墙壁楼道甚至有些陈旧,不过玉媞蛮也不是个挑剔地,只要吃得好,睡得香,其他的倒是无所谓好看。
反正她也欣赏不了那些在凡人眼中所谓的价值连城宝物。
冷瞳不放心让她独自一人呆在雅香阁,手中的事情一忙完,便前来看她。
见到布置一新的雅香阁,冷瞳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日的她换了一身浅色襦裙,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子绾起,松松的发鬓上点缀着一些小小的浅粉珍珠穿成花朵模样的珠花,因今日不用出门会客,她便干脆连脂粉也不涂,素净地如同那轮悬于天际的皎皎明月,美得让人不忍移开眼睛,想起昨日那些缀了大金钗大宝石的装扮,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但是从前在青丘的时侯玉媞蛮听那些在追求女子上颇有心得的男狐吹牛,说是你若是想彻底得罪一个女人,你便尽情的诋毁她的容貌妆容,保证她便不会多惦记你了。
想想像这样冷瞳这样骄傲的美人儿,出于对一个爱美女子的尊重,玉媞蛮还是十分乖巧地选择了闭嘴。
尽管在冷瞳的身上,丑这个字永远都与其无关。
正感慨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婢女上楼请二人到花厅用饭。
因着冷瞳特地交代,饭桌上以肉食为主,炙烤羊肉,烧鹅,蒸肉、鹿肉满满地摆了半张桌子,另外配了一些清炒时蔬,并一道炖的浓稠入味的鱼汤。丫鬟们布好菜便知趣地退了下去。知她不懂人间规矩,冷瞳便极有耐心地一一教了,诸如如何入席,如何起筷,如何布菜等等礼节,甚是繁琐的一通,再好的佳肴到了嘴里也没了滋味。
形同嚼蜡的一顿饭终于吃完,几个十五六岁的婢女捧着几匹缎子布料和一些装满珠花首饰的匣子来到二人面前,冷瞳十分热忱地让她挑选些自己喜欢的布料宝石,好让人给她做些衣裳首饰。
一听说有好东西,原本耷拉着脑袋的玉媞蛮顿时精神起来,兴致勃勃地挑选着。
这些饰物布料都十分的精致美丽,仔细看着那些美丽地装饰之物,玉媞蛮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将久藏于心头的问题问了出来。
冷瞳闻言忍不住噗呲一笑,正欲开口解释,却被进来的几个仆妇打断了话头。
只见仆妇捧着大大小小地几个盒子走了进来,领头的一个颇为恭敬冲着她们施了一礼,方才开口说道:“姑娘,王家又送礼来了,这次是两套翡翠镶金银凤凰头面,一串鸽血石手串和一柄紫玉如意。是否和上次的两匹金银丝线织成广玉兰花样的锦缎,礼物一起收入库房?”
那些俗气的金银之物晃了人眼睛疼,见她眉头微微蹙着,立即有机灵的婢女领了仆妇退了出去,她无奈地看了看玉媞蛮,暗暗啐了一口:“王家那老色鬼,自从三年前在胡家的宴会上见了我之后,便时不时地送些东西过来,要不是看在胡家和王家在生意上多有来往的份上,才懒得理他。那些衣服首饰难看死了,要不是为了哄他,我才不会穿成那样出门呢。”
玉媞蛮有些明了,好奇地接口道:“那老色鬼就没打过旁的主意?”
“怎么没有,我刚满十五那老家伙就急吼吼地请人来提亲,还有两次想要借酒非礼,所幸都被胡家一一回绝了。”姑姑脱口而出,显然对这个王老爷厌恶至极。
“你就这样算了?”玉媞蛮有些狐疑,这显然不是她的风格。
“当然不是,暗地里没少教训他。”冷瞳慵懒地眯了眯眼睛,悠闲地摇了摇扇子。
“我以为,洛渊会把你卖了。”玉媞蛮有样学样地也摇了摇的扇子,笑着打趣她。
“他敢,再说,你姑姑我就这么不值钱啊,这些年光是玉石一项我就为胡家赚了近万两白银呢,他们才没那么蠢。”见没了外人姑姑随手把扇子一扔,笑着扑过来就要掐我的脸,两人顿时闹成一团。
姑姑一向端庄自持,玉媞蛮从未见过她这样顽皮天真的模样,发自肺腑的笑意洋溢在那张绝美的脸上,让她有了一种错觉,这些年在人间,她是真的快乐。
随着日子的过去,玉媞蛮逐步减轻了下在汤药中的妖毒。
这样一来,胡墨舒的伤势便恢复的很快,一日中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作为一家之主,他总是闲不住,尽管大家都劝他要安心静养,许多事情他仍然坚持亲自操持。
对于自己的恩人兼大夫,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哥给予了她最好的衣食待遇。
只是,对于玉媞蛮,他并不信任。
他醒来后只对玉媞蛮说了一句:“你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虽然我不并了解你,然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是不会有你这样的眼神的。”
继而便是长久的沉默。
玉媞蛮只是微微一笑,默许了他对自己的揣测。
作为一个有修养的男人,胡墨舒依旧风度翩翩,该有的礼节依旧做的完美,疏远而温厚。
平静的日子不过半月,原本即将康复的他,在一夜之间便彻底陷入了昏迷,天还未亮,便已到了性命垂危的地步。
初闻消息的玉媞蛮正坐在床上无聊拿过一本诗集在画圈圈,惊讶之下生生将手中的狼毫毛笔折断,连鞋子也来不及穿,立刻赶了过去。
此刻风浓苑早已乱作一团,面对丫鬟仆人们恶意的谩骂和姑姑凝重的神色,玉媞蛮心下微沉。
知道此时并不简单,这半个月胡墨舒的身体一直都是她在调理,他的状况玉媞蛮很清楚,自己在第五天便停止了下毒,调养到第十日他体内的毒便完全除去,原本再过两日便可下床行走的他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变成这幅气息奄奄的模样!
然而仔细查看了半天,玉媞蛮却丝毫找不出任何导致他病危的缘由。
奴役早已被打发出去,屋子里中剩下知情的三人,也无需藏着掖着。
洛渊微微叹息一声,施法恢复了真身,见他如此这般,看来此事比想象的要更加严重。
洛渊投胎人世,强大的真元被强行灌入这具肉体,导致每每恢复一次真身,便要折寿三年,而且这些年,洛渊对于胡墨歌的形貌加以改变,于他的真容几乎没有差别,若非紧要关头,他绝对不会轻易恢复真身。
源自神族的力量可以洞悉一切因果,很快洛渊便有了答案,他缓缓收了法术,给出了胡墨舒确实中了毒结论。
更糟糕的是他体内的毒素已经遍及五脏六腑,若不及时排除,只怕熬不过两日的光景。
“这不可能!”玉媞蛮脱口反驳道。
一旁的冷瞳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少安毋躁。
“此事与你无关。”洛渊冲二人轻轻招了招手,让她们凑近些好看个明白。
玉媞蛮与冷瞳对视一眼,快步挨近了床榻。
只见洛渊轻轻掀开了胡墨舒的衣袖,那截□□在外的手臂不知何事鼓起了一个个小小的包,随着洛渊的手指间的变化,那皮肤底下的东西便挣扎地越发厉害,仿佛随时都要冲破他的皮肤。
“这是?”冷瞳有些惊讶地与玉媞玉对视了一眼,心中亦猜到了七八分。
“这是苗疆的蛊毒,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蛊的繁衍十分迅速,他体内只怕已经住了不计其数的子虫,等到它们吃空了宿主血肉,便会纷纷咬破肌肤,寻找下一个宿主。”洛渊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为难地摊了摊手:“这种蛊毒十分恶毒,不惧水火金木,必须找到母蛊才可以解除,而且必须是下蛊之人自愿解除,否则我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