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特。能借看你的地圖一下嗎?」琴川的提問中斷了我腦海彌歩的軌跡。
我把地圖遞給她,她連同自己的那張地圖一併張開,像在比較什麼,眉心輕皺。
「怎麼了?」
「從剛才開始,我便有了疑問,你剛才遇到我們的時候,你是從地標二的西邊走來嗎?」
我看了看地圖,「是,怎麼了嗎?」
「你看這。」她指向她的地圖,說:「辦方說,所有參賽者的地圖是一致的,只是出法時間有前後之分而己。按道理說,從地標一走向地標二,是該從北面走才對。你從西面而來,可見我和你的地圖,有些許偏頗。」
我仔細地比較起來,不解:「要不是你察看到,我還真的不知道。可是你看,位置的誤差只是首三個地標而已,後面的,都一致。」
「嗯。」她沉吟了一下,問:「你想,是辦方故意為之,看看我們能否察看到有另外三個隱藏的地標,還是說,只是單純的誤差?」
「為什麼你會認為他們會刻意隱藏?」我思索了一下,「那個地標除了指示路向外,還有其他用途?」
「雖然不肯定,但我想是的。」她臉上略帶難色。
「要是還得去找另外三個地標,說不定就真的趕不上了。」我果斷地站起來。「我跟亞斯說一下,我們先去探一下路,邊走邊說吧。」
「按這張地圖,最近的另外一個標記三應該在這不遠的附近,直走便是。」我看著前方,猶豫地停住步履。
那是一個非常陡峭的上坡,樹木顛顛危危地立著,月光映不進密集的葉片,底下駿黑延綿。
琴川點頭,看了看後方有點距離的沙密和亞斯。
「路太斜了,他們背著那麼多的攝影器材走那,怕是有些困難。」我看了看他們,說。
「我問一下他們。這個,你先看一下。」她接過我的地圖,又遞過一個本子。
「你這是剛才記錄比賽過程的本子,好像有點頭緒,但不肯定能否派上用場。」
我借頭燈的光,低頭閱看。
「走吧,說是在原地等我們。」琴川拍了拍我的手臂。「雖然沙密有些不情願,但亞斯看來真的累壞了,也沒有力氣跟著我們走。他口不說,心確實也挺關心亞斯的。」
「不情願的話,就告訴我們地標的事吧。」
「你知道辦方的事,他們也是不知情的。」她沒好氣。
「你相信?」我反問。
「相信。」她掉頭,忍俊不及地看看一臉扭擰,任由沙密怎麼拉,屁股始終與泥地親密依舊的亞斯,說:「至少她如是。」
「嗯。」我無從否定。「說回來,你為什麼會記錄關於樹木分類的資料?」
她笑而不語,一副「你猜猜」的表情。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接著問她「與你說的標記有關?」
「對。」她回答,「你之前不是說過,這趟比賽沒有想像中簡單的嗎?我就在想,會選擇在夜拍攝的原因是什麼呢?真人秀節目,在日光下拍攝該會更方便吧。雖然一開始只是懷疑,但在沿著三個節目組提供的標記走了一會後,我便更加確信了。不覺得,不管是在找路標,或是路線都過於簡單了嗎?而且,目的地也太過於明顯了。」
她張開地圖,隔空地指了指首二個路線標記。
「的確,森林面積不大,樹木很密集,幾乎沒有具標記性的地方。找到首三個標記後,便不難推測到目的地。」我認同地說,又停了一下,指向地圖「目的地,是森林外的一個冰湖。」
「是的,但因為有著疑問,所以我在到達第三個路標時,特意停下來察看一番。在那以後,我洞悉到一個問題,國外野外定向的圖標不是都三角型的嗎?可是你看,這個雖然也是相同形狀,中間卻有一個空心的圓形。看,對嗎?」她在紙上畫了一下路標大約的樣子。
我了然一笑,道:「所以你毅然原路返回,然後發現了三個標記的樹木都是不一樣的種類,從而肯定每個路標的重點是都選用了不同的樹木,對吧。不,準確來說,是每個標記中間的空心圓都放著不同樹木標本的橫切片,你認為,這些資料與到達冰湖後的競賽有關。」
她點頭,開玩笑地說「不然,你即使再快,也不可能追上早三小時出發的我們吧。
「可是,你為什麼如此清楚樹木的分類?不說這類型的書很冷門,即使看過,樹木的紋理變化多端,不是僅靠片面的知識就能在分別到的。」
她從本子抬頭,目光突然暈染上一層霾霧,我有些後悔問了她這個問題,因為那似乎是牽及到她的回憶,我思忖著別過話題,因為我不願看到她眼中那層與我無關的迷矇,但心的一隅,我卻又希望她能回答我的問題。
不奢望從她的回憶中佔一席位,但我想了解,因為只有了解,才有可能撫恤到她的傷痛。
她咽了一口氣,聲音很小,啟唇:「我曾經有好一陣子,很愛做木燈,各種的風格、類型、外形,必須用到各種的木材,是因為我父親。你或許己經從博士口中聽說了,我父親是一所私人醫院的院長,很疼我,我與他十分親近,常到醫院找他。」琴川沒有看我,目光遠放在密林外,微微一笑,很淡,遠比習慣性禮貌笑容幅度小多了,卻是我看過最真摯的笑容。
「高中時,因為常常到醫院走動的原故,我開始到治療癌症的兒童病房幫忙。你別誤會,在當義工的這事上,我並沒有自以為善良,相反,我是個自私的受惠者。我生性寡言,也很怕生,不所以在學校的同學眼中,我很孤僻。但不知怎地,病房的小朋友都很喜歡我,從不厭棄我的少話,樂於與我親近,就這樣我課餘的時間幾乎都待在醫院,照顧小朋友什麼。後來,在兒童病房的一個櫃子,我發現了一盞木燈,一個年長的護士告訴我,這是我母親待在在醫院,難產前做的,父親不願觸景傷情,就把它放這了。」她很平靜,就像一個說書人,敍述著別人的故事。
「那是我首次知道母親早逝的真正原因,我強裝平靜,不讓她發現說漏了嘴。但後來,我明白了父親把它放在這裡的原由。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他的寛容善良,母親的遺物,他不會僅僅因怕觸景傷情而隨便丟在那的。我想通了,母親在做木燈時,誠心祈求著孩子的健康平安,而父親,他希望把那份母親用不上的祝福轉贈給病房的孩子們。」
我有想過牽她的手,但我想我懂她,懂她的堅強。
有時候,在堅強的人面時所有的安慰都是一種諷刺,相反,靜聽,才是恰好的溫柔。
「雖然想通了,但在知道那個事實後,我變得越發沉默,也不願與人交流。我依然會到病房去,但只會在那做起木燈。就在那時,我遇到二個拉起我的人。比我小的那是個叫冬城的小孩而與我同年的叫墨取,趙墨取,很動聽的名字。」
她笑得更快樂了,眼睛像煙火一樣熣燦,她的話像缺堤的河水般止不住,滔滔不絕。
「呀,對了,他的名字由來是他的眼睛,很獨特的雙眸,雖然平日是漆黑的,但在強烈的陽光下,會映出很深的綠,像玉石中的墨翠,很漂亮。墨取他,跟我截然不同,開朗善良,是個像夏風一樣清爽的人,小朋友們都很喜歡他,就連不理睬別人的冬城也總愛黏著他。」
她突然停住了,眼睛是張著的,眸子透出深邃的悲傷,她深吸一口氣:「冬城,他是癌症病房唯一一個健康的孩子,可是後來,他卻死了。」
不待我回答,她突然喃喃語道,我聽起來,像一個中文的名字。
她倏然抓住我的手臂,很焦急地問,我從來都沒有看過她如此焦急的樣子:「那張地圖,是不是個叫古夏亭的男生給你的?」
「對,是蕾拉的同隊。怎麼了?」我按著她的手,問。
「阿古是他,原來是他,我怎麼會想不起?可是,他是怎麼知道那的?她的的睫毛飛快地顫動,像受驚的蝴蝶,正要拍翼逃去。
「到底怎麼了」
「難道說」不待我問畢,她便一把甩開我的手,往前奔去,鑽進林子。
我察覺不妥,追上去,試圖叫著她。
跑了一會兒,潺潺的水流聲越發徹亮,林木越發茂密,我舉步為艱,速度放得緩慢。
「別過來!」琴川微弱的喝止,伴隨著樹葉撕扯的聲傳來,我管不了她的忠告,急步前進。
數十步後,視野一片開明,我駭然發現自己立在高地的懸石邊緣。
俯瞰瀑布,己無她的身影。
我心寒若雪,憶起剛才的聲音,打了個冷顫,卻不是為自己。
我顫腳稍往前躦,想要看清地形,滿地的枯葉被我推了一把,紛落而下,被攪進了瀑布底下的深潭,散佚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