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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魂没了

    第十章

    爱情的力量促使付春秋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他开始不断地在大脑里搜索她对他有意思的证据,可搜来搜去,搜到的却是这些:一是她教他弹吉它时一点耐心也没有,动不动就训斥他一番,可是严师出高徒,没过多久他就弹一手好吉它:二是她劝他想办法挣钱,指点着他的脑袋让他多开窍,都什么年头了,还讲究仁义道德,讲这些自己就得吃亏,不想让自己吃亏,就得让别人吃亏;三是她劝他赶紧找个好女人,老大不小的了,就不想有个好女人给暖被窝?四是只要他挨近她,她就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想办法伤他自尊,让他知难而退。

    这些印象过去在他看来都意味着她对他不满,对他厌恶,在她心里他根本就象扶不起来的阿斗,而对张胜文却温柔有加,轻声细语,婉转多情,每次见到他骨头似乎都酥了,处处小心,谦卑得大劲。付春秋能不伤心吗?能不暗自怀恨在心吗?可是他就有股子倔劲,就相信守得云开见月明,就相信他俩走不到终点,不是一路人。现在他对自己的坚持一点不后悔,因为情况正一点点出现转机。

    刚才张胜文的一席话,让他茅塞顿开,女人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让你弄到手呢,必然要考验你,要使用各种障眼法观察你,给你制造很多假象,让你明辨是非,特别象她这种女人,跟自己一样倔,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表现出真实的自己会没有余地,会被动,所以她会故意慢待他,故意气他,故意伤他,其实心里满是柔软,满是温情,这种柔软和温情会比那些性情本身就温顺的女人更有张力,更有穿透力,更难得。

    啊,婉莹,你不要跟我藏猫猫了,张胜文已经透露给我了,你肯定不承认,肯定百般抵赖,肯定找各种原因拒绝我,都不好使,我认定了的,谁也别想阻止我,包括你。

    他信誓旦旦,目光如炬,充满斗志,他不会在乎别的人的眼光,不怕别人说她不纯洁了,有孩子了,生活不检点了。他握紧拳头,来回在病房里游走,他浑身血液沸腾了,额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看着孩子不舒服的扭动身子,感受着他的病苦,他发誓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孩子那样照顾,给他当个好爸,一定把他的病治好,如果不治好他就不佩给他当爸。

    他看了看表,时间匆匆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日影都西斜了,谢婉莹与王佳卉仍在说着悄悄话,他有些着急,想着王佳卉赶紧好起来,回她的北京,他好跟谢婉莹好好谈恋爱,他这时才想到自己都三十多了,该好好谈恋爱了,把过去失去的都弥补过来。

    虽然着急,他也得等,他不可能那样没深沉,他得沉住气,好饭不怕晚。于是他又将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当务之急是把孩子治好,这是他立功的大好时机,他要趁王佳卉爸妈来这里时向他们求情,把孩子带到北京去治,那里一定比这里要强百倍。

    想完孩子后,他又想如何向谢婉莹摊牌,象张胜文所说胆子大一点,该表白就表白,不能模模糊糊的,男子汉就该明明白白的。等会我就向她说:“婉莹,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何苦瞒着我,苦着自己呢,你难道就不知我的心吗?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我可以为你付出全部,你的幸福就是我活着的动力,只要你答应跟我,我这辈子就什么也不缺了,你什么也不要想,只想着跟我享福,只想着做孩子的好妈妈,做我的好老婆……”他嘴里念念有词,尽情抒发着自己对谢婉莹的火辣辣的爱,至真至纯的爱。念着念着,他甚至把自己都感动哭了。

    他觉得这么多年活得真不易,有那么多人给他介绍对象,有那么多姑娘相中他,爸爸就曾苦口婆心对他说别再在谢婉莹身上付青春了,赶紧换片子吧,她这个人你养不住,根本就不是我们这样老实本分人家的人。老爸现在正在积极地为他找对象的事辛苦奔走着,一次次在他这碰钉子也从不放弃,说一定找个他满意的,他也满意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为了她,苦苦地独自支撑着,有时真的感到自己快顶不住了,快崩溃了。他在睡梦里呼唤她,求她救救他,别再让他受难了,可是夜深人静当他从睡梦中惊醒,才发现一切都没变样,她还是张胜文的,没有走近他半步。就是这样地期待她,这样的对她情有独钟,他也不想冒然向她表白,他觉得自己穷,自己笨,自己傻,自己佩不上她,怕她跟了自己受苦,他更怕他表白了,她们会做不了朋友,她会鄙视他,会骂他,他在别人面前挺直着腰板,在她面前却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就在自己眼瞅着越来越渺小,越来越没有出路的时候,前方突然柳暗花明,原来一切都不象自己想的那样,她心里有他,她之所以不向他袒露心扉,是不想给他添负担,之所以对他百般羞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找个好女人。

    原来,自己所坚持的,自己所付出的,都是值得的,是千真万确的,吃了再多的苦也不算苦,那只能是甜,真正是付出就有收获,受拼才会赢,他佩服自己,庆幸自己,更加深了对谢婉莹的爱,对她的珍重。

    他的泪是感动的泪,是失而复得的泪,是喜极而泣的泪。

    正在他暗自垂泪,象林黛玉一样委屈着,欣喜着,憧憬着的时候,门开了,谢婉莹走了进来。

    他吓了一跳,赶紧背过身去,用袖子试泪,他突然对自己做为一个大老爷们掉眼泪感觉不齿,感觉丢脸。

    谢婉莹看了看他,就走到孩子身边,察看了一下他的情况,时不时扭过脸来瞄付春秋,她觉得有些纳闷,这男人今天有些不正常。

    谢婉莹的脸色并没冰冷,也并无温度,还象原来一样,只要是他们独处时,她就是这个表情,这个表情付春秋太熟悉了,就是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让他一次次却步,一次次鼓足了勇气又懈了下来。这次,依然是这样,他希望从她脸上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哪怕一点点,令他失望的是,那千年之后他也不会忘记的表情又重现了,这个表情已深入他骨髓,就象开关一样,只要这个表情呈现,他立即就偃旗息鼓,就立即悄无声息。

    所以,付春秋只是语无伦次地问:“孩子看这样没事。”他本来是想说孩子情况好象不太好,应该立即转院,他猛地砸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暗骂着自己的无用。

    谢婉莹好象嘴角一撇,冷笑一声,道:“你啥眼光啊,这孩子你说没事?呼吸都粗了,你看这难受的样?”

    付春秋深知刚才自己语误的不可饶恕,自己一个大活人,不是没长眼睛,不是没判断力,是人都会看到孩子越来越不好了,就他没看到,是人都会有同情心,只有自己好象铁石心肠,说的话怎么那样不中听,他恨自己,真想再抽自己一个嘴巴,他觉得自己佩不上谢婉莹,觉得自己就他妈的应该打光棍,连话都不会说还不打光棍?

    他想纠正刚才的语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大脑一片空白,不辨东西南北,更不知是非黑白,他感到自己就象空气,一片虚无,他踉踉跄跄站直了身子,小声说:“我该走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说的全是废话,他摸着自己的脑袋,是不是智商有问题,是不是心理有毛病,是不是该上三医院。

    他无限地痛斥着自己,无限地责备着自己,他几乎要发疯了。

    他的表情实在是难看,苍白得象一张白纸,眼珠都突出来了,他不知自己是怎样一步步挪回到隔壁的,他听到了王佳卉亲切的小妹妹般的呼唤,也看到她噌地从床上跃起,竟坐了起来,眼里全是恐怖,她指着他,说:“哥,你是咋了?刚出去这么大会,好象突然老了十岁,怎么走步都是挪着走呢?是不是病了,快过来,我看看。”

    付春秋的脑子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激烈刺激中,他莫明其妙,迷迷糊糊,好象不认识王佳卉了似的,他俩一直是浓情蜜意的,他对她比亲哥哥还亲,亲就亲在他对她那片赤诚的心,可是现在他的心好象被人偷走了,魂也没了,只剩下他僵硬的骨架,完全一个行尸走肉。

    “哥——哥——”她大喊着,声嘶力竭着,“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王佳卉,是被毒蛇咬了的,回不了北京的那个王佳卉啊。”她被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听到她的哭声,门外一下闯进好几个人,有穿白衣的护士,有穿蕾丝上衣的谢婉莹,还有病友。

    有经验的病友见付春秋这个样子,急忙对护士说:“快掐他的人中,可能中了邪魔了,不赶紧的话,会过去的。”

    护士眼尖手快,不假思索地照做了,好象过去也曾听说过似的,这种情况就得这样做。

    可是她刚一去掐,付春秋就象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说我没病,你们干吗动手动脚的?他拼命阻止人们近他的身,把小护士一手推开老远,后退七八步,终于还是没站住,后仰着摔倒。

    谢婉莹这时照着付春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人们目瞪口呆,打得付春秋眼冒金星,她怒喝道:“你耍什么耍,是不是还想让我再看不起你。”

    只这一句话,就把付春秋态度给端正了,他晃了晃头,闭了闭眼,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才象回魂了似的,左瞅瞅右看看,说:“对不起,我刚才好象睡着了,现在醒过来了,大家请回吧。”

    王佳卉长出一口气,抱住付春秋又是一顿哇哇哭。

    付春秋恢复了常态,拍着王佳卉说:“我跟你逗着玩呢,你还真怕啊。”

    王佳卉突然发起飚来,她不顾病体虚弱,噼里啪啦地对付春秋讨起伐来,她说你这样对一个女孩太不象话,你要真有个三长二短,我也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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