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云山发生了几件大事儿,仙尊归来,云山论剑立即举行,观礼的还有朝廷官员、周文侯等人。北敬侯孟谦上山祭奠儿子、儿媳,清言也偷偷看过,白发苍苍、形单影只、黯然神伤。
比赛前夕,严羿风来看他:“后日比试,自己小心,我会帮你。你的阴寒灵力,不能乱用,否则后果堪忧。”
“果然瞒不了你!”清言觉得严羿风举止有些怪异,偏说不出哪里的问题,“走吧!”
论剑大典选在了客房水云间的前面,远离大殿。一块四面环水的台子,云山不是所有的弟子都能修习仙术,类似清言这种来路不明的,只能学些道家真理、文学艺术。这等盛会,又规定人人都得参加。比赛规则,两人互博,台上同时四组比赛,简单粗暴,最后能把其他人都打落水的人获胜。不会仙术的弟子只能坐船过去,还没有比试就已经输了。
几位大人物坐在水云间第一百零八级台阶上,站得高看得远,下面的弟子也见不到大人物真颜。清言的好眼力也只能隐约看到中间两个嚣张、身穿红黑朝服的宠臣,用狗儿的脚趾头也能想到是尤满和凤天南。月华一如既往玄色衣袍坐于左边。左边还有几个人,都看不真切。白衣胜雪的必然是周骞之,云山毕竟是他的地界。
清言一阵心慌,终于又见到他,虽已料到他会来,还是莫名一阵惊喜。尤满高声念着冠冕堂皇的词汇,清言一点都听不清楚,直直地盯着周骞之。看不清楚他的脸,他好像瘦了些,身影显得长了些。威严的端坐让清言觉得,见他好像是好多年前的事儿。她在这里啊,你看得到她吗?转念回头,傻了吧,清言,茫茫人群,他怎么能看到你。
周骞之也还是习惯性地寻找那个瘦小的身影。
比赛开始,弟子们开始呐喊。有人生死相博,只打得上天下地、血肉模糊,不忍直视。有人轻轻松松,甩了两下,就佯装败阵。天翔一轮游,随意附和了两下,落了水。
狗儿贪玩,以红绫为武器,随风摆动,红绫抛出,声音犹如寒冬狂风,他自创的武功配上云山以柔克刚的道家心法,很快将毛成梁打成了落水狗。获胜的另外三人见他难缠,便合力攻他,刀枪棍棒齐上。狗儿轻轻弹跳,飞到半空中,稍稍使力,两端红绫越发凌厉,绫尾翻飞处,还想挣扎的人已经顺势往河中飞去。狗儿站在空中,笑嘻嘻地数道:“一个、两个、三个。”
“好!”尤满领着一堆看官拍手叫好。
狗儿一蹦一跳地走下台,被清言拉住:“你呀,贪玩。下一场随意败了,知道吗?”
“好玩,不嘛!”狗儿宠溺道。
“下一场比完,你还比的话,我让你永世见不到我!”清言佯装生气。
“好好,我不比了,不比了。”狗儿忙答应着,清言擦掉他额上的汗珠,狗儿就是他的弟弟啊。
因为狗儿身上的红绫显眼,周骞之终于看到许久不见的人儿,已经入秋,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
“下一组,凤天佑和孟清言、李俊英和张守成······”凤天佑他们飞身踩水而去,台下的狗腿子们恨不得摇旗助威。
清言安抚了狗儿,驾着小船。因为台子高处水面一大截,清言个子不高,只能爬上台,台上台下全是嗤笑声,原怪不得他们,世人都偏信自己的眼睛。
凤天佑嘴角露出渗人的笑意,宝剑出鞘,剑尖指着清言,不屑地看着:“炳言剑,斩妖除魔。”
炳言剑是有名的神剑,和红拂子、麒麟角、无忧玉、银月盏同为父神母神创世时加持的宝物。炳言剑除了威力无穷,而且惩恶扬善,它能识别人心,对大奸大恶之徒,一定一剑毙命。如果对手是良善之人,不论持剑者施加多大的灵力,都会保其一条性命。父神母神功德圆满离去之后,炳言剑流落成天家的圣物,一年前被赏赐给凤天南,现在却摊上了这样的主人。凤天佑当真厌恶到了极点,清言冷笑一声。
凤天佑本来就是个欺善怕恶的人,父亲台上坐着,比以往更嚣张百倍。他狂呵一声,周围都被他的吼声征到,气势四处波及,周边比试的人都被惊到。
“笑个屁,亮出武器吧!”
“徒手而已,请天佑公子手下留情。”清言恭敬地作揖,还没抬起身来,瓢泼大水浇了一头,入了秋,水也冷的厉害。
“刀剑无眼,孟师弟请赐教!”清言抬眼,凤天佑左手结着水球,右手持剑,一脸得意。清言也不恼,忍了。
凤天佑又一个水球打了过来,清言利落地躲闪。却没想到,水球是假,藏在后面的炳言剑直朝心口刺来,宝剑上,火焰雄浑,咆哮着,颜色张狂刺痛双眼。清言躲闪不及,急忙侧身,炳言剑硬生生地穿透了她的右肩,浩浩荡荡的火焰,扯开他的皮肉,火舌怒舔,发出焦灼的味道,随即疼痛逐渐遍布全身。不想炳言剑如此厉害,此时场地已经沸腾。
清言强忍着,扶着伤口低头认输。
可是凤天佑已经杀红了眼,见他全身真气凝结在手端。
“住手!”台上已有人叫停。然而,炳言剑剑端直指清言前额,不死不休的架势。
罢了,保命要紧。清言点足后退,双掌排出,生出许多花瓣和雾气阻了他的眉目。凤天佑看不清楚,一剑刺偏,好险,击碎了清言发冠,发髻摇摇欲坠。
“好一个拂袖生花。”一直沉默的月华大声叫好。拂袖生花是仙术中上乘的幻术,柔软到不伤人性命,只用于自保,能够修炼的往往是心境澄澈的得道高人。炳言剑刚刚没肩而入,却未伤及性命,可见清言是个良善之人,这些年是月华多想了。
“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小杂种,你竟敢伤我。”凤天佑脸上挂不住,破口大骂。
忽听孟清言冷笑一声,全场怔住了。只见青色的剑气从他袖中流出,又引水入剑,冷冷澈澈地和剑气融为一体,相隔两丈,也能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还不及炳言剑反击,那一抹青色已经到凤天佑跟前。
凤天佑怎料到孟清言竟有这样强大的灵力和绝妙的轻功,慌忙地后退。
然,他的眼神毫不留情,他的眼神中有太多的杀戮,他,原是这么凶狠。
炳言剑绯红的剑光虚实地挽了三个剑花,却挡不住那冲天而起的青色剑光,它如蛇吐信一般,刺向凤天佑的眉心,吓得他瘫倒在地。
原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青色的剑光只在他额头处一闪,又迅速消失,额间多了条血痕。再睁眼,清言已经收了剑。还笑意盈盈地伸手,抬手拉凤天佑起身。
凤天佑满眼震惊,他竟然败了,败给这样名不经传地的小子,不,他不允许,赢了他的人都不能活着。
凤天佑顺势刺向清言,炳言剑没柄而入,直直穿通了她的腹部。也在此时,清言体内的灵力仿佛决堤的洪水一般,堆积多年,一朝喷发。清言控制不住,大脑混沌起来,那样的疼,飞向空中,又像折翼的蝴蝶直直地落了下来。
青丝乱了,四处飘飞,精致的容颜在花瓣的助兴下,当真是乱花迷人眼,人比花娇艳。看台上的人虽看不清五官,却见她青丝如瀑、面如白玉、身段玲珑,也知是个俊俏的姑娘。所有人都看呆了。电光火石之间,姬鹤舟飞身而出,白衣翻飞,携着清言天青色的薄衣,二人仙人之姿,不可亵渎,全噤了声。
清言迟迟没有等到落在地上的疼痛,反而觉得柔软温暖,睁开眼,正对上姬鹤舟明亮的眼眸,他丰厚的睫毛发出五彩光芒,像几把金色的小折扇,扑闪扑闪的。
“清言”,他一唤她,她就想笑,仿佛少时在书房窗前,被他的琴声怔住,他轻轻地唤她。她想再唤他一声“骞哥哥”,却是一口鲜血涌出,真该死,又污了他白色的袍子,挣扎着想去擦干净,又没了力气,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姬鹤舟一把抱起她,朝水云间飞去,天翔狗儿也跟在姬鹤舟身后。看台上的白发老人恍恍惚惚得叫着“言儿”,手忙脚乱地走了,月华也跟着离去。人群开始沸腾起来,比赛哪里还进行得下去。